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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记忆迷宫

“等着。”

沈聿丢下这两个字,目光在裴临脸上停留了最后半秒,那深潭般的眼底,玩味与审视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沉凝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没有再看一眼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林辰,也没有理会周围死寂又暗流涌动的空气。

他转身,深灰色的挺拔背影融入觥筹交错的阴影中,如同滴入大海的一滴墨,无声无息,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远去。

无形的压力骤然一松,又瞬间被另一种更沉重的“等待”所取代。

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在了裴临身上。

裴临站在原地,镜片后的目光追随着沈聿消失的方向,只有一瞬间的锐利。

随即,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价值证明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他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吝啬于施舍给不远处那个失魂落魄、被保安无声“请”出去的林辰。

周围的宾客在他目光扫过时,下意识地避让开一条通路。

那目光太冷,太静,带着一种刚刚撕碎过猎物的、尚未完全收敛的锋利余韵,让人心底发寒。

再无人敢将他视作那个怯懦可欺的金丝雀。

他迈开脚步,方向明确——

远离喧嚣的洗手间。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规律而沉稳,与心跳的频率截然不同。

裴临能清晰地感觉到太阳穴深处传来的、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刺痛,像无数根细针在扎。

精神力强行镇压系统的后遗症开始显现。

他需要冷静,需要恢复,需要思考沈聿那句“等着”背后潜藏的所有可能。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冰冷的空气带着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巨大的镜面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被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有几缕因刚才的紧绷而略显凌乱地垂在额前。

唯有那双眼睛,在镜片后依旧亮得惊人,像冰层下燃烧的幽蓝火焰,冷静之下翻涌着被强行压制的风暴。

他走到盥洗台前,拧开冰冷的水龙头。

哗啦啦的水流冲击着大理石台面,溅起细碎的水珠。

裴临俯身,双手捧起冰冷刺骨的水,狠狠泼在脸上。一下,又一下。

冰冷的水流像无数根钢针,瞬间刺透皮肤,激得他浑身一颤。

那股眩晕感和针扎似的刺痛被强烈的寒意强行压制下去。

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昂贵的衬衫领口上,洇开深色的水痕。

他抬起头,水珠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镜中的脸湿漉漉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神却更加锐利和清醒。

强制静默系统。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喘息空间。

但这静默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堡垒,随时可能崩塌。

系统绝不会善罢甘休,它只是被暂时压制,下一次的反扑只会更加凶猛。

他需要更强大的筹码,更稳固的立足点。

沈聿这条线,必须牢牢抓住!

他需要知道沈聿想要什么,需要知道“星港”项目更深的布局,需要知道沈聿身边还有哪些潜在的威胁……

信息!

他需要更多、更核心的信息!

这才能支撑他进行下一次价值交换,才能让他在这盘危险的棋局中,拥有真正讨价还价的资格。

裴临抽过旁边柔软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上的水渍,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擦拭一件精密的仪器。

镜中的他,眼神沉静如水,所有的风暴都被强行按回冰面之下,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绝对的目标导向。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眼镜框,准备将其取下仔细擦拭水雾的瞬间——

【滋——!!!】

一股强烈的、仿佛高压电流直接贯穿大脑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发!

比之前镇压时的对抗更尖锐、更狂暴!

裴临的身体猛地一僵,眼前瞬间发黑,扶着盥洗台边缘的手指因为剧痛而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意识深处,那被强行镇压下去的死寂红光,如同地狱的熔岩般轰然炸开!

不再是警告框,而是无数血红色的、扭曲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数据流,如同狂躁的毒蛇疯狂舞动!

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波动,却带着绝对强制力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进他意识的最核心:

【强制子任务发布:午夜邀约。】

【任务内容:两小时内,向关键反派沈聿发出明确暧昧邀请。邀请形式必须包含以下要素之一或组合:】

【1. 主动肢体接触(如:手指触碰超过三秒、挽臂、贴近耳语等)。】

【2. 引导至私密空间(如:酒店房间、私人会所包厢、无监控区域等)。】

【3. 使用明确带有性暗示或挑逗意味的言语引导。】

【任务目标:使沈聿明确接收到宿主的暧昧意图,并产生初步回应(接受邀请或明确拒绝皆视为接收到意图)。】

【失败惩罚:检测到宿主存在严重偏离核心任务行为。若此子任务失败,视为宿主彻底放弃改造主旨,对系统存在根本威胁。惩罚措施:即刻抹杀。】

【倒计时开始:01:59:59…01:59:58…】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猩红的烙铁,死死烙印在裴临的意识视野中,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气音从裴临唇边溢出。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在瞬间深深陷入掌心柔软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脑中那狂暴的强制指令带来的万分之一!

镜中的他,脸色在剧痛和冰冷的指令冲击下,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水珠沿着紧绷的颈侧线条滑落。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翻涌的不是恐惧,而是滔天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戾怒火和冰冷的杀意!

狗系统!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之前的静默不是退让,而是积蓄力量,是麻痹!

它在等待一个最致命、最难以拒绝、也最符合它那扭曲“诱惑”主旨的时机,用最粗暴、最不容反抗的方式,将“暧昧”这个裴临最厌恶、最视为低效累赘的元素,像一颗毒钉般,狠狠楔入他精心构筑的“价值证明”道路中央!

两小时!

明确的暧昧邀请!

肢体接触?

私密空间?

性暗示?!

这与他精心设计的“高效价值提供者”、“冷静合作伙伴”的形象背道而驰!

一旦做了,他之前所有的铺垫,在沈聿眼中建立起来的那点“有用”的印象,极有可能瞬间崩塌!

沈聿会怎么看他?

一个精于算计后突然发情的金丝雀?

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

更可怕的是,如果他按照系统的指令做了,就等于亲手将自己的主动权交出去,让“诱惑”这个他极力想剥离的、不可控的变量,成为主导!

这完全违背了他的核心策略——

掌控!

效率!

目标导向!

但是……

抹杀。

那冰冷的两个字,像两座冰山,沉甸甸地压在裴临的心头。

他不是不怕死。他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回到属于他的战场。

死亡,意味着他之前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所有忍受的屈辱和压力,都化为乌有!

时间在冰冷刺骨的倒计时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掌心被指甲刺破的地方传来细微的刺痛和黏腻感。

镜中的裴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深陷的月牙形血痕。

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双眼睛里的暴怒和杀意,如同被强行按入深海的火山,表面只剩下冰冷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

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冻结,化为最纯粹的计算力。

不能硬抗。

至少现在不能。

系统的强制力远超他的预估。

那么,就只能……

执行。

但如何执行?

如何在完成这该死的“暧昧邀约”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减少对“价值提供者”人设的损害?

如何在被迫引入这个不可控变量后,重新夺回主导权?

冰冷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发出细微的“嗒”声。

裴临的思维在剧痛和高压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推演、模拟。

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超级计算机,试图在布满荆棘的悬崖边上,找出一条生路。

价值……

暧昧……

沈聿的动机……

可能的反应……

如何包装……

如何引导……

镜中的他,嘴角极其缓慢地、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毫无温度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淬了毒的匕首。

既然避不开,那就把这场“午夜邀约”,也变成一次“价值证明”的延伸。

他需要一件武器,一个切入点。

一个既能满足系统那该死的“暧昧”要求,又能最大限度地契合他“有用”人设的切入点。

沈聿……

他刚刚撕开了林辰的阴谋,暴露了“星港”项目的潜在威胁。

那么,后续呢?

沈聿会怎么做?

他会如何清理门户?

如何反击宏盛资本?

林氏地产会面临什么?

这些后续的动向,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细节……

本身就是极具价值的情报!

裴临的眼神骤然亮起一丝冰冷的、带着孤注一掷光芒的锐利。

他抬手,抹去镜片上的最后一点水雾,清晰地映出自己苍白却无比坚定的脸。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冰冷的眼眸。

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而精准地移动,输入一个极其复杂的、经过多层跳转的加密通讯地址。信息的内容简洁、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目标:林宏远、宏盛赵天雄。】

【要求:72小时内所有通讯记录(加密频道优先)、资金异常流动、接触人员(重点:与环保组织、媒体关联)。最高优先级。酬劳双倍。】

【时限:60分钟。我要初步摘要。】

发送。

做完这一切,裴临将手机收回口袋。

他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细微的痛楚,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更加清晰。

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抚平衬衫上细微的褶皱,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眼镜。

镜片后的眼神,重新恢复了那种近乎非人的冷静和专注,只是深处,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后、准备放手一搏的、孤狼般的狠戾。

午夜邀约……

他推开洗手间的门,重新踏入那喧嚣浮华、却又暗藏杀机的宴会厅。

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穿透人群,再次锁定了那个即使站在角落,也如同黑洞般吸引着所有目光的深灰色身影。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单纯的“价值证明”。

这一次,他要把这场该死的“暧昧”,也变成一场精心设计的、带着剧毒的……

价值交易。

倒计时在脑中冰冷地跳动着:01:3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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