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遮光帘将初生的晨光彻底隔绝在外,只留下缝隙边缘一丝顽固的灰白,如同垂死挣扎的囚徒。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埃及棉被阳光烘烤过的干燥气息、昂贵的香氛余韵,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挥之不去的……
雪松皮革与掠夺者自身残留的、极具侵略性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它们无声地交织,构筑起一座无形的牢笼……
裴临陷在柔软得如同沼泽的羽绒枕被里。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每一次挣扎着上浮,都会被沉重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钝痛拖拽回去。
身体像被拆解后又粗劣拼装起来的机器,每一处关节都在呻吟,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
脖颈被噬咬的刺痛,手腕被禁锢的灼热,腰腹被掐握的酸软,还有身体深处那被过度侵占后的、持续不断的闷痛与空虚感。
最尖锐的,是锁骨处那个带血的齿痕,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那里火辣辣的烧灼。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干涩,布满血丝。没有眼镜,天花板上那盏华丽的水晶吊灯只剩下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光晕轮廓,边缘锐利得刺眼。
身侧的位置是空的。
床垫微微凹陷的弧度还在,残留着人体的温度和重量。
深灰色的丝绒枕头上,几根不属于他的、极短、硬质的黑色发丝异常醒目。
空气里那股独属于沈聿的、冷冽而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如同实质般缠绕在呼吸之间,霸道地宣告着存在。
走了?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一块更沉重的冰,砸进裴临空茫的胸腔。
昨夜那场酷刑般的“清洗”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
冰冷的冲刷,粗暴的按捺,最后那只带着奇异“轻柔”擦拭他眼角的手,以及那句如同烙印般的宣告:“洗干净了。”
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屈辱的烙印。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
钻心的刺痛立刻从手腕处传来。
昨晚被领带勒出的深红痕迹已经转为深紫,边缘肿胀,触目惊心。
他倒抽一口冷气,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浴室的方向传来极其细微的、水流冲刷的声响。
裴临的身体瞬间绷紧!
空茫的眼底被警惕和残留的恐惧瞬间填满。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那水声持续着,规律而稳定,隔着厚重的磨砂玻璃门,模糊不清。
沈聿还在。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锁链,瞬间缠绕住他刚刚松动的心弦。
他不是走了,他只是暂时离开了这张床。
裴临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身体,尽管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
他转动干涩的眼球,试图在模糊的视野中寻找自己的眼镜。
视线扫过凌乱的床单,昂贵的丝绒地毯……
没有。
也许在昨晚的混乱中被扫落到了某个角落,也许被沈聿收走了。
失去这个依赖多年的工具,世界变得陌生而充满威胁。
他看到了床头柜。
深色的胡桃木柜面上,放着一杯水。
清澈的液体在昏暗中折射着水晶吊灯微弱的光。
杯子旁边,是一个打开的深棕色药瓶,几粒白色的药片散落在旁边。
药瓶旁边,是一副……
崭新的眼镜?
款式和他之前那副几乎一模一样,无框,极简。
镜片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光。
裴临的心猛地一沉。
水?
药?
新的眼镜?
这是沈聿留下的。
是“体贴”?
不!
这是掌控的延伸!
是无声的宣告:他掌控着他的需求,掌控着他的视线,掌控着他恢复清醒后所看到的世界!
他甚至精准地知道他的眼镜度数!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更深的无力感,从麻木的胸腔里翻涌上来。
裴临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他需要水,喉咙火烧火燎。他需要药,身体每一处都在尖叫。
他需要眼镜,他厌恶这种模糊的无力感。
但去拿,就意味着接受沈聿的“恩赐”,意味着屈服于他设定的规则。
水声停了。
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清晰传来,带着轻微的滑轨摩擦声。
一股更加浓郁、带着温热湿气的雪松皮革气息,如同无形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卧室空间,强势地覆盖了之前的所有气息。
裴临的心脏骤然缩紧!
他猛地闭上眼,身体僵硬地陷在枕头里,试图伪装成尚未清醒的样子。
长而密的睫毛因为紧张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不安的阴影。
沉稳的脚步声踏在厚实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但裴临却清晰地“听”到了那一步步靠近的压迫感。
床垫因为另一侧的重量而微微下陷,一股温热潮湿的气息混合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味道,扑面而来。
沈聿坐了下来。
很近。
裴临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热辐射,能“听”到他浴袍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能感受到那沉甸甸的目光,如同有形的探针,再次落在他紧闭的眼睑、苍白的脸颊、紧抿的唇线……
以及脖颈和锁骨上那些无法遮掩的、他亲手制造的痕迹上。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如同凌迟。
一只带着水汽微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感的手,落在了裴临的额头上。
裴临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一颤!
如同被电流击中!
他死死咬着牙,才没有惊叫出声。
那只手的掌心干燥,指腹带着薄茧,力道并不重,只是覆盖着,试探着他额头的温度。
动作甚至带着一种……
刻意的、公事公办的意味?
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的状态。
“烧退了。”
沈聿低沉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却像冰锥凿击在裴临紧绷的神经上。
那只手没有离开,反而顺着裴临汗湿的鬓角滑下,指腹带着一种近乎描摹的力道,擦过他滚烫的耳廓,最后停留在下颌线上,微微用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裴临转过头,面向他。
裴临无法再伪装。
他被迫睁开眼。
视野依旧模糊,只能看到一个极其靠近的、高大的深灰色轮廓。
水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发梢滴落,砸在裴临裸露的锁骨上,冰凉的触感激得他又是一颤。
沈聿的脸在模糊的视野中显得轮廓更加冷硬深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近距离下,如同两个吞噬一切的漩涡,清晰地映出裴临此刻狼狈、脆弱、布满伤痕的脸。
“喝水。”
沈聿另一只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直接递到裴临唇边。
不是请求,是命令。
杯沿几乎抵到了他干裂的嘴唇。
清冽的水汽诱惑着裴临火烧火燎的喉咙。屈辱感和生理需求在体内疯狂撕扯。
他死死地盯着沈聿模糊的轮廓,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拒绝的意图清晰无比。
沈聿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玩味。
他捏着裴临下颌的手指微微收紧,迫使他张开嘴。
“别让我说第二遍。”
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血液的寒意。
冰凉的液体瞬间涌入干渴的口腔。裴临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咳嗽牵动伤口而痛苦地蜷缩。
水洒了一些出来,沿着他的下巴、脖颈流下,浸湿了锁骨处的齿痕,带来一阵刺辣辣的痛。
沈聿看着他狼狈地呛咳、颤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直到裴临的咳嗽平息下来,只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他才再次将杯沿抵上去。
这一次,裴临没有再抗拒。他闭上眼,如同吞咽毒药般,顺从地喝下了剩下的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渴,却无法浇灭心头的屈辱之火。
水杯被拿走。
“药。”
沈聿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拿起那几粒白色的药片,直接放在裴临的掌心。
掌心接触到那微凉的药片和沈聿带着薄茧的手指,裴临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一缩,药片差点掉落。
沈聿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药片的掉落。
那圈深紫色的勒痕被触碰,剧痛让裴临闷哼出声。
“止痛消炎。”
沈聿言简意赅,目光落在裴临痛苦蹙起的眉心上,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吃了。”
没有选择。
裴临颤抖着,将药片塞进嘴里,用残留的水艰难地咽下。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
最后,沈聿拿起了那副崭新的眼镜。
他俯身,阴影再次将裴临完全笼罩。
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自然地、甚至算得上“轻柔”地,将冰凉的镜架,架在了裴临的鼻梁和耳后。
世界瞬间清晰。
如同被强行撕开了一层模糊的幕布。
沈聿那张深刻冷峻、带着事后的慵懒和绝对掌控意味的脸,清晰地、放大般地呈现在裴临眼前。
他额前几缕湿发垂落,水珠顺着深刻的眉骨滑下,滴落在高挺的鼻梁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近距离地、毫无遮掩地审视着裴临镜片后那双重新聚焦、却布满血丝、写满疲惫、屈辱和冰冷抗拒的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
裴临能清晰地看到沈聿眼底翻涌的、复杂而深沉的东西——
餍足,掌控,评估,以及一种……
近乎专注的、对猎物品相的挑剔欣赏。
沈聿的拇指指腹,带着薄茧和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抚过裴临冰冷的镜片边缘,如同擦拭一件属于他的、珍贵的藏品。
“看清楚了吗?”
沈聿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和绝对的宣告意味。“你的新世界。”
他直起身,阴影从裴临身上移开。
但镜片后清晰的世界,此刻却像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囚笼,将沈聿的存在、这间奢华的套房、以及他身上每一处屈辱的烙印,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裴临的视网膜上,刺入他的脑海深处。
沈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衣物,慢条斯理地穿上那件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深灰色西装外套。
动作从容优雅,如同即将奔赴一场普通的晨间会议,与身后凌乱的床铺和床上那个浑身烙印的囚徒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系好最后一颗袖扣,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
没有回头。
“等我回来。”
四个字,低沉,平静,却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掌控,狠狠砸在裴临刚刚清晰起来的世界里。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房间内,只剩下裴临一个人。
清晰的视野里,是散落的药片,空掉的水杯,凌乱的床单,枕头上不属于他的发丝,空气中弥漫的属于沈聿的气息……
以及镜片边缘,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指腹抚过的、冰冷而霸道的触感。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布满深紫色勒痕的手,颤抖着,抚上自己冰冷的镜片。
指尖传来的,是玻璃的坚硬和冰冷。
沈聿留下的新世界,清晰无比。
也冰冷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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