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微明,曙光乍现。
脚下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伸手入怀,却摸了个空。
心脏狂跳,下意识吞咽几下,却没有一丝口水。
走了多久?一个还是两个时辰,林晚已记不清
抬头,天边鱼肚泛白,是希望么?
东方微明,曙光乍现。
周围似乎亮了一些,可是脑袋好重。
前面的路不停晃动,耳中陡然出现的嗡鸣似乎加重了视线的模糊。
鬓角的每一次胀跳都憋的眼睛生疼。
伸出食指在眼前,想要固定视线却于事无补。
“要死了么?可是太阳出来了啊!”
想揉揉眼睛,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咬一下舌尖,再清醒一会儿也是好的,可伸了伸舌尖,牙齿却不听使唤。
“快!前头有人!”声音入耳的瞬间,林晚如坠冰窖,偏又浑身无力。
眼前的晃动被几双突然踏入视线的草鞋取代。
麻布裤腿粗糙破烂,沾着点点污泥和血渍。
来人绝非寻常之人,更非善类。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掌粗暴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迎上一双冷冷的眸子,那是个面容黝黑的汉子。
“还有气,拖走。”
命令简短冷硬。
林晚随后便被两人架走,双腿无力的拖在地上,草茬擦着皮肤,阵阵刺痛。
林晚想要挣扎,但是身体虚弱,有心无力。
她被拖进一间充斥着草药味的房间,李斯赫然也在其中。
只是此刻的李斯被按坐在地上,面色苍白,但眼神锐利,扫视着房中的一切。
除此之外,房中还有一位身着蓝衣的中年人。
听到声音砖头看来,正是荆墨。
但林晚体力已然达到极限,就此昏厥过去……
“醒了?”老者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能寻到荆墨留下的生路,还能找到此物,也不枉‘惊蛰’之名。”
林晚心头巨震,他们不仅知道荆墨,还知道“惊蛰”。
咬定打颤的牙,但声音早已沙哑,像破旧的风箱:“是阁下……救了我们?”
“救?”老者嘴角勾起个没有笑容的弧度。
“可以这么理解,但我更愿意将之称为‘投资’,毕竟能让丁洪灰头土脸至今未果,被乐乘亲自点名,况且身上还有塞策之秘,值得我们损失几包解毒散。”
他顿了顿,将一枚红漆木简轻轻放在桌子上。
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直视林晚:“告诉我,这枚木简从何而来?如实相告,你们还能活着参加百花宴,若有隐瞒……”
老者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角落中精壮汉子的手已然按在刀柄之上。
李斯在一旁急忙开口,脸上堆笑,姿态放的极低:“长者垂询,岂敢隐瞒!此物乃是我等逃命之时,语隐秘地道外溪边所得,觉悟半句虚言,晚……我妹子中毒已深,脑子已经不好使了,若有失礼之处,我李斯一力承担。”
李斯的主动揽责,不止是试图掌控对话节奏,更是在提醒林晚谨慎开口。
不过老者对于李斯之言充耳不闻,盯着林晚:“巧合太多便是蹊跷,荆墨指引你们去找这个,那荆墨自己又投靠了谁呢?”
林晚刚要开口,脑中眩晕再次袭来,“巧合?阁下心中……自有判断,至于荆墨先生,若找到靠山,此刻在这里审问我的绝不是您。”
林晚没有回答,而是将问题抛了出去。
越是在这种极度弱势之下,越是要抓住一切机会争取话语权,这是绝处逢生的必修课。
也是林晚的信条之一。
她只相信每一口吃到嘴里的饭,都需要用实力去占有。
这个世界对男人如此,对女人更是如此。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归于沉寂,“牙尖嘴利!罢了,木简之事暂且不提,说说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看林晚与李斯都不说话,拍了拍手:“乐乘要的人头,准备好了?百花宴可不是给你们扬名的,稍有不慎便会死无全尸。”
李斯立刻接话,“还请长者指点迷津,那乐乘乖张暴戾,长者既出手搭救,必不忍看我二人飞蛾扑火,若得长者庇护,我二人随长者差遣。”
这一刻的李斯终于让老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李库吏倒是识时务,救你们自然不是为了做善事。”
“有件东西在百花宴上,你帮我取回来便可。”老者说的很是轻松。
“何物?”林晚忍不住问。
“客卿曹禺的贴身之玉,宴席之上,趁乱取来即可。”
林晚不知,一旁的李斯却是瞳孔微缩。
这曹禺是在楚国颇受礼遇的齐国客卿,此事一旦做下,风险极大。
但林晚心头同样震动,但抓住了一个点:“阁下手下能人辈出,何必要我们两个‘飞蛾’去取?”
“问的好!”
老者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渐亮的天色:“因为你们干净,更因为你们该死。”
林晚深吸口气,李斯眼睑跳了一下。
“成了,物归原主,我或许能给你们一条生路;败了,你们就是乐乘的同党,是刺杀勋贵的狂徒,与旁人无关。”
老者转过身,朝阳只照亮他半个脸庞,:“就是让你们办点小事,反正这场戏你们注定要演,顺便为我做点小事,做与不做,你们自己看着办!”
老者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就在此时,荆墨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
“趁热喝,能暂时压住毒性。”
就在荆墨放下碗的瞬间,他的手指在林晚手背上极快的点了三下。
而后垂手退了出去。
林晚的心陡然加速。
荆墨的暗号到底什么意思?
三个时辰?三个人?还是……三次机会?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
医馆外传来清晰的马蹄声和兵士巡逻的脚步声。
郢都正在苏醒!
百花宴,就在今晚。
看了一眼李斯,而李斯此刻也正看向林晚。
二人眼中是同样的震惊、算计和走投无路的狠绝。
再一次陷入了没有退路的境地。
端起碗,林晚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一股灼热伴随着更强的眩晕直冲脑门。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热顶的感觉自胃中升起,暂时驱散了身体的无力感。
放下碗,看向窗前的老者,声音因刺激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好,这玉,我们取。”
林晚的话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像石子投入深潭。
窗前的老者,嘴角若有若无的那一丝弧度似乎真切了几分。
转身将目光投向李斯:“李库吏,你呢?”
李斯深吸口气,这话若是不接便是死路一条。
忍着双臂的疼痛,撑起身子,躬身。
态度谦卑至极,言语透着试探:“长者有命,斯不敢不从。只是……”看老者并未打断。
斟酌着继续开口:“只是那曹禺身份特殊,护卫森严,我二人如今已是丧家之犬,手无寸铁,身中奇毒,仅凭一腔血气,恐误了长者大事。”
老者一声哼笑,拍了拍手,那名精壮汉子便从门外提进一个粗布包裹。
砰的一声,扔在李斯脚边。
“这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老者声音极淡。
“两套仆役的衣物,一张百花苑简图,标记了曹禺常去的醒酒水榭,此外……”
他目光转向林晚:“荆墨方才给你们喝的只是‘压命汤’,激发体内残力十二个时辰,之后若是得不到解药,毒性反噬,浑身无力。”
老者刻意停顿,欣赏着两人瞬间僵硬的脸色。
“所以,不仅是为我做事,更是为你们自己。”
老者离去后,房间内的林晚和李斯看着地上的包裹。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李斯猛的一脚踢在包裹之上,低吼:“虎口未脱,又入狼窝,这老贼,比丁洪还毒!”
林晚蹲下身子打开包裹,两套衣物,一份粗糙的地图,还有一个极小的麻布包,打开后是白色粉末,嗅之无味。
“应该是迷药。”李斯拿过布包捻起一丝判断。
“或许,不止能用在曹禺身上。”
林晚靠坐在墙边,压命汤让她暂时恢复了力气,但心底寒意更甚。
尤其荆墨在手背上的三下敲击,到底是什么?
林晚看向李斯,忽然开口,“李大人,方才答应的如此爽快,莫不是要在百花宴上另攀高枝?”
李斯动作一滞,对上林晚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不过随即化为苦笑:“林姑娘,说话何必如此难听?李某不过是想寻一条活路罢了。”
“这老者势力不明,就行事来看绝非善类,所求必不会小,与其将性命寄托于他,不如多方下注?”
李斯心中所想被林晚一语道破。
当下点头称是,凑近几分,压低声音:“百花宴上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当下而言,是你我最好的机会,若能面见真正的大人物,献上‘塞策’之秘,或许能一步登天!届时,丁洪、乐乘跟眼前的老匹夫,皆可翻手灭之。”眼中有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冷酷。
“林姑娘,你智计超群,当知孤注一掷之险,不若你我精诚合作,先假意顺从,在宴会之上见机行事,若事有可为,便共谋前程,若事不可为……至少,也能搅他个天翻地覆。”李斯的语气带着一丝蛊惑,但所言确为事实。
李斯沉浸在未来的野望中,开始仔细查看简图。
林晚接口药力上头,需要透气,慢慢踱步到屋外。
医院后院杂草丛生,荆墨坐在一个石臼前,沉默的捣着药,小野在一旁乖巧的玩着一只绿色扁担。
石臼上一个好似飞鸟衔环的模糊刻痕,让林晚忍不住感叹古人的闲情雅致。
看到林晚,只是掀了掀眼皮,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感觉如何?”声音干涩。
“像是借了高利贷……”林晚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无力感。
“高利贷?”荆墨颇为疑惑。
“一成本,十成利,限时归还!”林晚看着小野,低声解释。
“倒是比‘子钱’的称呼更为贴切。”荆墨捣药咀嚼着林晚的话。
“荆先生,方才的药,多谢了。”
荆墨仍旧没有回话,只是手上捣药的动作顿了一下。
林晚看着小野天真无邪的脸庞,轻声呢喃:“真乖,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平安开心。”
但就是这一句话,刺破了荆墨一直沉默的外壳。
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林晚,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痛苦和一丝恐惧。
他飞快瞥了一眼四周,用极快极低的声音说:“三个,是三个人。”
林晚心头巨震,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是一伙的,互相盯着,都在找‘钥匙’。”
钥匙?林晚立刻联想到了红漆木简和塞策。
“百花宴别信任何人,尤其是……”
林晚的余光瞥到了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是李斯。
荆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又恢复了那副麻木沉默的样子,用力捣着药,方才的一切好似并没发生。
三个势力,互相牵制,百花宴是陷阱,而李斯……
荆墨的未尽之言,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直到落日西垂,郢都罩上了一层血色。
换上仆役衣服的林晚和李斯,混在人群中,朝着灯火渐起的百花苑而去。
充沛的精力让林晚的头脑格外清醒,但那种虚幻的感觉在心头却挥之不去。
老者的威胁、李斯的野心、荆墨的警告、乐乘的疯癫、丁洪的追杀,无数条线在脑海中交织。
她紧了紧背在身上的那颗“人头”,摸着怀中李斯分给她的那包药粉。
一旁的李斯眼神中闪烁着兴奋和不安,低声重复着计划:“见机行事,首要目标是曹禺身上的玉,若有机会……”
林晚打断他,看着前方那道越来越近的百花苑大门,“李大人!”
“嗯?”
“记的我在辘轳把巷说过的话么?”林晚的声音有些冷。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是可以调换的。”
李斯一怔,看向林晚,暮色中她的眼神却亮的惊人,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求生欲,而是跟辘轳把巷中一样的冷酷和决绝。
“走吧!”林晚率先一步踏进百花苑。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斯有种被压制的错觉,背上的钱袋子似乎更重了些。
他下意识掂了掂背上那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他们搏命的资本,也是他野心的基石。
钱袋子的重量让他感觉踏实,但也像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他此刻的狼狈。
他快走几步,与林晚并肩:“林姑娘,计划虽定,但细节方能决定生死。”
他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将声音压得极低:“地图我看了,曹禺常去的醒酒水榭是个僻静地方,在那里下手最为妥当,但也极易被瓮中捉鳖。
届时,我会在外围制造些动静,引开护卫注意,你动作要快。得手之后,我们在此处汇合。”李斯指尖在林晚掌心快速画了一个十字符号,代表他们来时路过的一个井台。
“若情况有变……”李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目光扫过林晚。
“万一,我未能及时引开守卫,而你行踪败露,你知道该怎么做。要么,让曹禺彻底闭嘴;要么……”李斯顿了顿,“确保你自己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这话冰冷彻骨,将最坏的打算直接摆在了明面上。
林晚肩头背着装有“人头”的木盒,闻言只是略微调整一下背带,让木盒更稳的贴在后背之上,脚下却未曾停顿片刻。
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李斯,而是淡淡回应,声音中没有丝毫波澜:“李大人管好自己便可,我的命,我自己会挣!”
林晚的话中只有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有力量,让李斯心中那种被压制的感觉越发的清晰。
就在此时,一阵喧哗与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一堆甲胄鲜明的骑兵随着一辆马车,缓缓驶向百花苑侧门。
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般避让,窃窃私语中,“屈氏”“昭氏”等代表着楚国顶级权贵的姓氏,如同重锤敲在人们心上。
“猎食者,入场了!”
低下头的林晚和李斯混在人群中。
车帘晃动间,林晚的眼角余光敏锐的瞥见马车内一张威严却模糊的侧脸。
以及车内另一人衣袖上一个独特的,彷佛飞鸟衔环的纹饰。
那纹饰与荆墨捣药石臼上的磨损刻痕有惊人的相似。
林晚心脏猛然紧缩,这三股纠缠的势力,彼此窥视,已然浮出水面。
以车内为代表的楚国本土势力,意图夺玉的神秘老者,以及看似疯癫实则可能另有所图的乐乘。
而她和李斯,正是被投入这潭深水的卒子。
或许任何动静对于各方势力均为试探,林晚照此推测,这是唯一的结论。
马车驶过,道路之中仍旧空空,无形的威压经久不散。
林晚缓缓起身,望向近在咫尺的百花苑。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混合着酒肉香气,编织成一张奢靡的网。
轻吸口气,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香气,更有权利与阴谋交织的陈腐之气。
李斯还在身旁低声重复着计划的细节,但他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东西,变的遥远而模糊。
林晚的右手悄然缩回袖中,紧紧握着那半截曾刺入敌人眼窝的发簪。
冰冷的触感让她格外清醒。
与此同时,林晚的右肩下意识微微耸动,感受着背后的重量。
那里面有乐乘要的“戏”,也是她今晚搅动局面的第一件武器。
她不再去想“压命汤”的时限,不再去计较李斯的野心和潜在的背叛,甚至将曹禺的玉都放在了第二位。
车马喧嚣中,林晚的脑海中已然是风暴凝聚。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在群狼环伺中,先演好乐乘这场弑杀自身的戏,以此为烟幕,完成老者的任务,并且在这场极致的混乱中,找到那个能将‘棋子”身份彻底撕碎,夺回一丝主动的契机。”
“走吧!”
林晚抬腿踏上百花苑门前光滑如镜的石阶。
单薄的背影被璀璨灯火勾勒出来,背上的“人头”似乎更重了。
林晚一直都相信,危局之中必有机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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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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