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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东方微明,曙光乍现。

脚下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伸手入怀,却摸了个空。

心脏狂跳,下意识吞咽几下,却没有一丝口水。

走了多久?一个还是两个时辰,林晚已记不清

抬头,天边鱼肚泛白,是希望么?

东方微明,曙光乍现。

周围似乎亮了一些,可是脑袋好重。

前面的路不停晃动,耳中陡然出现的嗡鸣似乎加重了视线的模糊。

鬓角的每一次胀跳都憋的眼睛生疼。

伸出食指在眼前,想要固定视线却于事无补。

“要死了么?可是太阳出来了啊!”

想揉揉眼睛,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咬一下舌尖,再清醒一会儿也是好的,可伸了伸舌尖,牙齿却不听使唤。

“快!前头有人!”声音入耳的瞬间,林晚如坠冰窖,偏又浑身无力。

眼前的晃动被几双突然踏入视线的草鞋取代。

麻布裤腿粗糙破烂,沾着点点污泥和血渍。

来人绝非寻常之人,更非善类。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掌粗暴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迎上一双冷冷的眸子,那是个面容黝黑的汉子。

“还有气,拖走。”

命令简短冷硬。

林晚随后便被两人架走,双腿无力的拖在地上,草茬擦着皮肤,阵阵刺痛。

林晚想要挣扎,但是身体虚弱,有心无力。

她被拖进一间充斥着草药味的房间,李斯赫然也在其中。

只是此刻的李斯被按坐在地上,面色苍白,但眼神锐利,扫视着房中的一切。

除此之外,房中还有一位身着蓝衣的中年人。

听到声音砖头看来,正是荆墨。

但林晚体力已然达到极限,就此昏厥过去……

“醒了?”老者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能寻到荆墨留下的生路,还能找到此物,也不枉‘惊蛰’之名。”

林晚心头巨震,他们不仅知道荆墨,还知道“惊蛰”。

咬定打颤的牙,但声音早已沙哑,像破旧的风箱:“是阁下……救了我们?”

“救?”老者嘴角勾起个没有笑容的弧度。

“可以这么理解,但我更愿意将之称为‘投资’,毕竟能让丁洪灰头土脸至今未果,被乐乘亲自点名,况且身上还有塞策之秘,值得我们损失几包解毒散。”

他顿了顿,将一枚红漆木简轻轻放在桌子上。

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直视林晚:“告诉我,这枚木简从何而来?如实相告,你们还能活着参加百花宴,若有隐瞒……”

老者的话没有说下去,但角落中精壮汉子的手已然按在刀柄之上。

李斯在一旁急忙开口,脸上堆笑,姿态放的极低:“长者垂询,岂敢隐瞒!此物乃是我等逃命之时,语隐秘地道外溪边所得,觉悟半句虚言,晚……我妹子中毒已深,脑子已经不好使了,若有失礼之处,我李斯一力承担。”

李斯的主动揽责,不止是试图掌控对话节奏,更是在提醒林晚谨慎开口。

不过老者对于李斯之言充耳不闻,盯着林晚:“巧合太多便是蹊跷,荆墨指引你们去找这个,那荆墨自己又投靠了谁呢?”

林晚刚要开口,脑中眩晕再次袭来,“巧合?阁下心中……自有判断,至于荆墨先生,若找到靠山,此刻在这里审问我的绝不是您。”

林晚没有回答,而是将问题抛了出去。

越是在这种极度弱势之下,越是要抓住一切机会争取话语权,这是绝处逢生的必修课。

也是林晚的信条之一。

她只相信每一口吃到嘴里的饭,都需要用实力去占有。

这个世界对男人如此,对女人更是如此。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归于沉寂,“牙尖嘴利!罢了,木简之事暂且不提,说说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看林晚与李斯都不说话,拍了拍手:“乐乘要的人头,准备好了?百花宴可不是给你们扬名的,稍有不慎便会死无全尸。”

李斯立刻接话,“还请长者指点迷津,那乐乘乖张暴戾,长者既出手搭救,必不忍看我二人飞蛾扑火,若得长者庇护,我二人随长者差遣。”

这一刻的李斯终于让老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李库吏倒是识时务,救你们自然不是为了做善事。”

“有件东西在百花宴上,你帮我取回来便可。”老者说的很是轻松。

“何物?”林晚忍不住问。

“客卿曹禺的贴身之玉,宴席之上,趁乱取来即可。”

林晚不知,一旁的李斯却是瞳孔微缩。

这曹禺是在楚国颇受礼遇的齐国客卿,此事一旦做下,风险极大。

但林晚心头同样震动,但抓住了一个点:“阁下手下能人辈出,何必要我们两个‘飞蛾’去取?”

“问的好!”

老者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渐亮的天色:“因为你们干净,更因为你们该死。”

林晚深吸口气,李斯眼睑跳了一下。

“成了,物归原主,我或许能给你们一条生路;败了,你们就是乐乘的同党,是刺杀勋贵的狂徒,与旁人无关。”

老者转过身,朝阳只照亮他半个脸庞,:“就是让你们办点小事,反正这场戏你们注定要演,顺便为我做点小事,做与不做,你们自己看着办!”

老者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就在此时,荆墨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

“趁热喝,能暂时压住毒性。”

就在荆墨放下碗的瞬间,他的手指在林晚手背上极快的点了三下。

而后垂手退了出去。

林晚的心陡然加速。

荆墨的暗号到底什么意思?

三个时辰?三个人?还是……三次机会?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

医馆外传来清晰的马蹄声和兵士巡逻的脚步声。

郢都正在苏醒!

百花宴,就在今晚。

看了一眼李斯,而李斯此刻也正看向林晚。

二人眼中是同样的震惊、算计和走投无路的狠绝。

再一次陷入了没有退路的境地。

端起碗,林晚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一股灼热伴随着更强的眩晕直冲脑门。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热顶的感觉自胃中升起,暂时驱散了身体的无力感。

放下碗,看向窗前的老者,声音因刺激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好,这玉,我们取。”

林晚的话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像石子投入深潭。

窗前的老者,嘴角若有若无的那一丝弧度似乎真切了几分。

转身将目光投向李斯:“李库吏,你呢?”

李斯深吸口气,这话若是不接便是死路一条。

忍着双臂的疼痛,撑起身子,躬身。

态度谦卑至极,言语透着试探:“长者有命,斯不敢不从。只是……”看老者并未打断。

斟酌着继续开口:“只是那曹禺身份特殊,护卫森严,我二人如今已是丧家之犬,手无寸铁,身中奇毒,仅凭一腔血气,恐误了长者大事。”

老者一声哼笑,拍了拍手,那名精壮汉子便从门外提进一个粗布包裹。

砰的一声,扔在李斯脚边。

“这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老者声音极淡。

“两套仆役的衣物,一张百花苑简图,标记了曹禺常去的醒酒水榭,此外……”

他目光转向林晚:“荆墨方才给你们喝的只是‘压命汤’,激发体内残力十二个时辰,之后若是得不到解药,毒性反噬,浑身无力。”

老者刻意停顿,欣赏着两人瞬间僵硬的脸色。

“所以,不仅是为我做事,更是为你们自己。”

老者离去后,房间内的林晚和李斯看着地上的包裹。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李斯猛的一脚踢在包裹之上,低吼:“虎口未脱,又入狼窝,这老贼,比丁洪还毒!”

林晚蹲下身子打开包裹,两套衣物,一份粗糙的地图,还有一个极小的麻布包,打开后是白色粉末,嗅之无味。

“应该是迷药。”李斯拿过布包捻起一丝判断。

“或许,不止能用在曹禺身上。”

林晚靠坐在墙边,压命汤让她暂时恢复了力气,但心底寒意更甚。

尤其荆墨在手背上的三下敲击,到底是什么?

林晚看向李斯,忽然开口,“李大人,方才答应的如此爽快,莫不是要在百花宴上另攀高枝?”

李斯动作一滞,对上林晚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不过随即化为苦笑:“林姑娘,说话何必如此难听?李某不过是想寻一条活路罢了。”

“这老者势力不明,就行事来看绝非善类,所求必不会小,与其将性命寄托于他,不如多方下注?”

李斯心中所想被林晚一语道破。

当下点头称是,凑近几分,压低声音:“百花宴上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当下而言,是你我最好的机会,若能面见真正的大人物,献上‘塞策’之秘,或许能一步登天!届时,丁洪、乐乘跟眼前的老匹夫,皆可翻手灭之。”眼中有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冷酷。

“林姑娘,你智计超群,当知孤注一掷之险,不若你我精诚合作,先假意顺从,在宴会之上见机行事,若事有可为,便共谋前程,若事不可为……至少,也能搅他个天翻地覆。”李斯的语气带着一丝蛊惑,但所言确为事实。

李斯沉浸在未来的野望中,开始仔细查看简图。

林晚接口药力上头,需要透气,慢慢踱步到屋外。

医院后院杂草丛生,荆墨坐在一个石臼前,沉默的捣着药,小野在一旁乖巧的玩着一只绿色扁担。

石臼上一个好似飞鸟衔环的模糊刻痕,让林晚忍不住感叹古人的闲情雅致。

看到林晚,只是掀了掀眼皮,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感觉如何?”声音干涩。

“像是借了高利贷……”林晚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无力感。

“高利贷?”荆墨颇为疑惑。

“一成本,十成利,限时归还!”林晚看着小野,低声解释。

“倒是比‘子钱’的称呼更为贴切。”荆墨捣药咀嚼着林晚的话。

“荆先生,方才的药,多谢了。”

荆墨仍旧没有回话,只是手上捣药的动作顿了一下。

林晚看着小野天真无邪的脸庞,轻声呢喃:“真乖,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平安开心。”

但就是这一句话,刺破了荆墨一直沉默的外壳。

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林晚,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痛苦和一丝恐惧。

他飞快瞥了一眼四周,用极快极低的声音说:“三个,是三个人。”

林晚心头巨震,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是一伙的,互相盯着,都在找‘钥匙’。”

钥匙?林晚立刻联想到了红漆木简和塞策。

“百花宴别信任何人,尤其是……”

林晚的余光瞥到了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是李斯。

荆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又恢复了那副麻木沉默的样子,用力捣着药,方才的一切好似并没发生。

三个势力,互相牵制,百花宴是陷阱,而李斯……

荆墨的未尽之言,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直到落日西垂,郢都罩上了一层血色。

换上仆役衣服的林晚和李斯,混在人群中,朝着灯火渐起的百花苑而去。

充沛的精力让林晚的头脑格外清醒,但那种虚幻的感觉在心头却挥之不去。

老者的威胁、李斯的野心、荆墨的警告、乐乘的疯癫、丁洪的追杀,无数条线在脑海中交织。

她紧了紧背在身上的那颗“人头”,摸着怀中李斯分给她的那包药粉。

一旁的李斯眼神中闪烁着兴奋和不安,低声重复着计划:“见机行事,首要目标是曹禺身上的玉,若有机会……”

林晚打断他,看着前方那道越来越近的百花苑大门,“李大人!”

“嗯?”

“记的我在辘轳把巷说过的话么?”林晚的声音有些冷。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是可以调换的。”

李斯一怔,看向林晚,暮色中她的眼神却亮的惊人,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求生欲,而是跟辘轳把巷中一样的冷酷和决绝。

“走吧!”林晚率先一步踏进百花苑。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斯有种被压制的错觉,背上的钱袋子似乎更重了些。

他下意识掂了掂背上那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他们搏命的资本,也是他野心的基石。

钱袋子的重量让他感觉踏实,但也像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他此刻的狼狈。

他快走几步,与林晚并肩:“林姑娘,计划虽定,但细节方能决定生死。”

他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将声音压得极低:“地图我看了,曹禺常去的醒酒水榭是个僻静地方,在那里下手最为妥当,但也极易被瓮中捉鳖。

届时,我会在外围制造些动静,引开护卫注意,你动作要快。得手之后,我们在此处汇合。”李斯指尖在林晚掌心快速画了一个十字符号,代表他们来时路过的一个井台。

“若情况有变……”李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目光扫过林晚。

“万一,我未能及时引开守卫,而你行踪败露,你知道该怎么做。要么,让曹禺彻底闭嘴;要么……”李斯顿了顿,“确保你自己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这话冰冷彻骨,将最坏的打算直接摆在了明面上。

林晚肩头背着装有“人头”的木盒,闻言只是略微调整一下背带,让木盒更稳的贴在后背之上,脚下却未曾停顿片刻。

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李斯,而是淡淡回应,声音中没有丝毫波澜:“李大人管好自己便可,我的命,我自己会挣!”

林晚的话中只有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有力量,让李斯心中那种被压制的感觉越发的清晰。

就在此时,一阵喧哗与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一堆甲胄鲜明的骑兵随着一辆马车,缓缓驶向百花苑侧门。

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般避让,窃窃私语中,“屈氏”“昭氏”等代表着楚国顶级权贵的姓氏,如同重锤敲在人们心上。

“猎食者,入场了!”

低下头的林晚和李斯混在人群中。

车帘晃动间,林晚的眼角余光敏锐的瞥见马车内一张威严却模糊的侧脸。

以及车内另一人衣袖上一个独特的,彷佛飞鸟衔环的纹饰。

那纹饰与荆墨捣药石臼上的磨损刻痕有惊人的相似。

林晚心脏猛然紧缩,这三股纠缠的势力,彼此窥视,已然浮出水面。

以车内为代表的楚国本土势力,意图夺玉的神秘老者,以及看似疯癫实则可能另有所图的乐乘。

而她和李斯,正是被投入这潭深水的卒子。

或许任何动静对于各方势力均为试探,林晚照此推测,这是唯一的结论。

马车驶过,道路之中仍旧空空,无形的威压经久不散。

林晚缓缓起身,望向近在咫尺的百花苑。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混合着酒肉香气,编织成一张奢靡的网。

轻吸口气,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香气,更有权利与阴谋交织的陈腐之气。

李斯还在身旁低声重复着计划的细节,但他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东西,变的遥远而模糊。

林晚的右手悄然缩回袖中,紧紧握着那半截曾刺入敌人眼窝的发簪。

冰冷的触感让她格外清醒。

与此同时,林晚的右肩下意识微微耸动,感受着背后的重量。

那里面有乐乘要的“戏”,也是她今晚搅动局面的第一件武器。

她不再去想“压命汤”的时限,不再去计较李斯的野心和潜在的背叛,甚至将曹禺的玉都放在了第二位。

车马喧嚣中,林晚的脑海中已然是风暴凝聚。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如何在群狼环伺中,先演好乐乘这场弑杀自身的戏,以此为烟幕,完成老者的任务,并且在这场极致的混乱中,找到那个能将‘棋子”身份彻底撕碎,夺回一丝主动的契机。”

“走吧!”

林晚抬腿踏上百花苑门前光滑如镜的石阶。

单薄的背影被璀璨灯火勾勒出来,背上的“人头”似乎更重了。

林晚一直都相信,危局之中必有机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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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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