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如此笃定,此地能脱身?”李斯手提钱袋,如热锅蚂蚁满屋乱走。
“荆墨能带着小野凭空消失,此地必有古怪。”林晚视线仔细打量屋内。
“看过了,不过是些案、几、席、榻之物。”
随李斯所言,林晚一一看去,毫无所获。
杀气几乎穿墙而来,让林晚心中极为不安。
院外之人,无非就是忌惮。
若要消除忌惮,只需投石问路即可。
“啪”一声响,一颗石子落在院中。
似乎是为了印证林晚所想,接二连三的石子落下。
轰一声响,院门洞开。
一堆人鱼贯而入,为首之人正是瘦高男子。
“来这里。”林晚招呼李斯蹲在门后墙角。
方才放木盒位置,凝神屏气。
李斯几步跑到林晚身后蹲下。
“乐公子,家主姓丁,久仰公子大名,请公子移步一叙。”
“丁洪!”
林晚与李斯对视一眼,心中皆浮现出同一人名。
“原本想与公子一同前去拜见社老,未曾想中途出了意外。”
瘦高男子话音落下,手下之人已然一脚踹在房门之上。
门开脚空,林晚与李斯已然跌入一片黑暗之中。
“方才发生何事?”李斯悄声说。
“方才有地陷。”林晚悄声回应。
李斯死死攥紧手中钱袋,在四周略一摸索便已大致清楚周遭环境。
而后缓缓起身,并未碰到头顶。
而后便听到脚下有轻微流水之声。
俯身一摸,几乎已汇成小溪,将手放在鼻前一闻,并无异味。
“水是干净的。”李斯声音压的极低。
而后传来剧烈喘息之声。
黑暗中那道模糊身影靠在墙上,浑身如泥鳅似的滑落在地。
李斯不明所以,因此并没有上前查看。
只见林晚扶着墙,艰难起身。
“此地之水,还是小心为好。”
说着,林晚再次顺强滑坐在地,口中粗气不断。
“我可能是中毒了。”
林晚此言让李斯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在身上四处摸索一遍方才有一丝安宁。
但怀中的木盒却毫发未损,打开之后依旧是完好无损。
林晚刚要将木盒放在一边,就听头顶传来连续倒地之声。
一时间二人屏住呼吸,专心听上面的动静。
而后便失望至极。
“走吧,看看这条路通向何处。”
说着,李斯过来将林晚扶起,却入手极沉。
不,此刻林晚给李斯的感受,比死人更沉。
但没走几步,林晚扶墙摆手:“歇歇脚,实在走不动。”
林晚的种种表现,似乎不像是装的。
“难不成,真中毒了?”李斯大概猜测,并不笃定。
林晚扶墙走路,难受至极,头昏脑涨,伴着强烈的口干舌燥。
唯一的感受便是地道中的墙壁并不粗糙,甚至有些光滑,远处地道一灯如豆,不时跳跃颤动。
“你最好别在此时倒下,辛苦得来的一切皆为我所用,连你也会成为我与他人交易的筹码。”
李斯的话一字不漏,全落在林晚耳中。
李斯的话她再明白不过,他本就是如此秉性,但这些仍旧让林晚心中泛起一股冷意。
对着舌尖狠狠咬下,瞬间弥漫的血腥味让她清醒不少。
似乎连身上的无力感都消散不少。
挣扎起身,跟上李斯的脚步,向着那盏豆灯而去,直到走进才发现灯火之处的墙壁上画着一些树叶,倒是栩栩如生。
而后李斯想要取下豆灯,却恰好熄灭,二人只能一头扎进漆黑之中……
“给我找!”
瘦高男子一声暴喝,声振屋瓦。
手下之人却是面面相觑。
屋中陈设一眼看遍。
“难不成要掘地三尺?”
但这句话无人敢说。
瘦高男子听不到回话,心中戾气化为暴怒。
“大人,房中无人……”
一名下属壮着胆子开口。
“给我砸!”瘦高男子声音阴恻恻的。
噼里啪啦中尘土四起,仍旧一无所获。
瘦高男子怒不可遏却无处发泄。
俯身在地上摸索到一物,在地上不断敲击,直到碰上墙壁。
而后顺着墙壁不断敲击,走遍整个房间仍不得要领。
“房顶之上可有异常?”
几名下属抬头去看,均是摇头不语。
瘦高男子被一名下属扶着,走到门边。
“这黑灯瞎火的,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下属小声嘀咕。
嘭!
下属被瘦高男子一脚踹飞出去,跌坐在门后,蜷缩在地。
“若是想死,我成全你。”
“找出来,你们都能活,若是找不出……。”
瘦高男子面向院子,不再说话。
旁人去扶蜷缩在地之人,二人突的消失。
房间陡然陷入死一般寂静。
“怎么?”
察觉异样的瘦高男子转头发问,却无人回话。
“不……不见了……”
下属哆嗦着,语声颤抖。
而后所有人都聚在门后,围着一小块空地,无人敢靠近。
“他俩方才就在此地,一下……一下便消失不见。”
说话的下属声音颤抖。
“墨家的伎俩而已。”
“所有人都站上去,下面必有古怪。”瘦高男子当先一脚才上那块空地。
话虽如此,但这无异于将性命交给未知。
但瘦高男子的狠辣还是让他们站了上去。
陡然一晃便是地陷,所有人跌在漆黑空间之内。
晃亮火折子,空间之中并无人声,只有方才消失的同伴昏厥在地。
瘦高男子命人将二人摇醒之后顺着通道快速追赶。
只是走出几步瘦高男子便遣一人回去:“将此地消息告知邑长大人,墨家已介入。”
几个时辰后,郢都城外,月华如银,铺洒大地。
草丛中探出半个身子,正是李斯。
转身将林晚拉出来,二人瘫在草地之上大口喘气。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李斯说着爬起来就要走,却见林晚正在跪地刨土。
李斯瞬间明了,放下手中钱袋,帮着林晚一起往洞口刨土。
可几下之后李斯便已停手,“太慢了,有人追来这就是等死。”
于是二人赶忙去抬大石,奈何都有伤在身,只得放弃。
“找些柴草和树枝过来,将洞口盖上,垒上石块。”
林晚说完,李斯立刻行动,很快便将洞口封住。
李斯拎起钱袋要走,却见林晚双臂乌黑,而自己也同样如此。
林晚惨笑,“发现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李斯急问。
“掉下去之时便有预感,那时只是浑身无力,并无其他。”
林晚的话让李斯刹那间心跌入谷底,面如死灰,。
“荆墨这老东西,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李斯咬牙咒骂,眼中怨毒犹如实质。
“走吧,与其费神瞎猜,不如先离开此地,若是那瘦高男子带人追来,情势只会比现在更糟。”话虽如此,但林晚心中早已卷起滔天怒意,但面上依旧平静。
“只是那瘦高男子明明已被你刺瞎双眼,却为何能精准找到此处?定然有人泄露你我行踪。”即便怒火中烧,但李斯仍旧想不通此事,转头去问林晚。
林晚本想摆手,但浑身无力,只能摇头。
李斯拿钱袋,林晚抱“人头”,趁着月色相协远去。
大约一炷香后,一道人影出现在方才的出口处,看着洞口的陷阱摇头叹息。
“唉,世道险恶,人岂能善?”说罢,一招手黑暗中出现大批人影。
趁着夜色将一块大石悬在出口顶端,随清风摇曳。
月色下。
林晚只觉脚下的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沼中,耗尽全身力气。
双臂的乌黑并未蔓延,但持续的麻木和袭来的阵阵眩晕,让她意识到毒素在体内肆虐。
李斯虽也中毒,但症状远不及林晚剧烈,此刻更像是在架着她踉跄前行。
“找……找个地方……”林晚气若游丝,喉咙干的像要冒烟。
李斯环顾四周,皆是荒凉野地,眉头紧锁:“这里?如何找?况且……”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冷硬:“若是撑不住,‘人头’和钱财,我自会妥善处置。”
林晚心中冷笑,李斯此言无异于最后的通牒和试探。
若是在此刻倒下,之前所有的谋划——离楚、符传、乃至摆脱乐乘,都将化为泡影。
而自己也会如他所言,成为一件被人交易的“筹码”。
强烈的求生欲像一簇火苗,在昏沉的意识中被点燃。
她不再依靠李斯的搀扶,猛的推开他,脚下踉跄伴随着剧烈喘息。
早已浸湿额头的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你……”李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怔。
随即冷眼旁观,倒要看看此时此刻她还能如何破局?
若是此刻示弱,等于将性命交到李斯手中,剧烈喘息中的林晚终究是没顶住,坐倒在地。
“李大人……”
林晚哑着嗓子,声音中却带着不用质疑:“这毒……要不了你我的命。”
“哦?何以见得?”
“荆墨若要杀人,在地道就可以……”
阵阵眩晕让林晚连说话都无法连续,但思路却异常清晰。
“他在地道之中便可布下杀招……或者将你我困死在其中,但……他……并未如此,却,却只是留下并不致命的毒。”
竭力抬起乌黑的手臂,借着月光仔细察看:“与其说是下毒,不如……说……是筛选。”
“筛选?”
“不错,筛选出,值得他……放生的人。”
林晚大喘口气,继续说:“若是传言属实,那么墨家讲究非攻,但更讲究实效,或许……他只想看看你我是否有能力逃生。”
李斯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林晚所言有理。
“不过,这生路又在何处?”
林晚并未立即回答,而是深吸口气。
将脑海中的阵阵眩晕和嗓子里的灼烧强力压下,集中精神找寻绝境中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这是危机公关专家的本能。
她仔细回想着地道中的一切细节——潮湿的墙壁、流淌的清水,荆墨离开时可能得路线……
突然,林晚睁开眼:“是水!”
“什么?”
“地道里的水是干净的,活水有源,他带着小野离开,绝不会走一条死路……”
一口气说完,林晚忍不住喘息起来,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
“顺着水流的方向,定能找到出路……或者……咳……留下的提示。”
李斯将信将疑,但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搀起林晚,在荒野中朝着水草茂盛之处前行。
约摸一刻钟后,月光下有粼粼波光在草丛中隐现。
“那是什么?”
李斯顺着林晚所指看去,溪边一丛野草颜色怪异,与周围枯黄野草截然不同。
转头看着林晚,眼神询问,林晚摇头表示不知。
“地道墙壁上画的叶子,与此倒是颇为相似……”
林晚陷入沉思,极力回忆以前地道墙壁上的细节。
李斯将信将疑摘下一片,放在鼻前,一股清凉直冲脑门。
“试试无妨。”林晚躲过他手中叶子,放进嘴里开始咀嚼,淡淡苦涩之后便是一股清凉充满口腔,顺着喉咙直冲而下。
片刻后,喉咙灼烧之感略有缓解。
林晚又伸手摘了几片,大嚼起来。
又过片刻,双臂麻木似乎也有减轻。
见此,李斯立刻效仿。
二人就这溪水,吞下几片叶子之后,精神为之一振,手臂之上的乌黑依然变为乌青,症状大为减缓。
“看来你是赌对了。”李斯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赞赏。
林晚却无暇他顾,因为那几株野草之下的土似乎被翻动过。
她拔下簪子,轻轻拨开泥土。
看到的却是一枚红漆木简!
“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李斯惊叫出声。
“看来这塞策背后所涉牵连,恐怕远比你我所知更为复杂。”
此刻林晚之言李斯倒是颇为认可。
只是此物在这里出现实在太过诡异,即便林晚善于推测,但只此一点信息却无能为力。
将木简拿出之后,一面刻着:“北行三十里医馆续命,齐鲁大地杏林活。”
另一面刻着:“惊蛰醒,天下明!”
“原以为找到了解药,没想到是别人算计的环节,真是可笑。”李斯虽然在笑,眼中却满是苦涩。
“三十里,脚程快些一个时辰便到。”李斯脱口而出。
“可他为何做这些?”林晚很是疑惑。
“难不成只为看看你我能力如何?”
自问自答,林晚仍旧觉的荒唐。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李斯忙伸手捋一把药草叶子揣进怀中,林晚也是同样。
“应该是他们追来了。”李斯面色一变。
“分开走,你带着钱财和‘人头’往北走,黎明时分在三十里外医馆碰头。”林晚当机立断。
李斯还想说什么,但林晚眼神决绝,只得作罢。
俯身喝了口水,嚼了几片药草叶子,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晚则毫不犹豫向着北方跑去——这一次她不仅要做执棋人,更是主动踏进一个更复杂的棋局。
而不远处一直看着她的那道目光,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神色。
药草叶子的丝丝苦涩让林晚的精力一直紧绷着。
枯草地上每走一步发出的声音,都是像是在给她擂鼓助威。
乌青的双臂和浅浅的麻木感,如跗骨之蛆,提醒她毒素仍在侵蚀。
她尽可能走那些崎岖难行,植被稀少之地,避免留下更多足迹。
还能利用枯枝和土丘进行隐藏。
现代危机公关专家的经验告诉她,在信息不明的逃亡中,减少自身信息的暴露与获取敌方信息同等重要。
“沙,沙沙……沙。”
一阵不同于的细微响动的风声,突然钻进耳朵。
林晚瞬间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在一处土坡之后,心脏狂跳。
那声音极有规律,那是脚掌刻意放轻缓之后,鞋底与地面不可避免的摩擦声。
他们追上来了!!!
而且,似乎还预判了林晚北上的路线,是巧合还是……
难不成瘦高男子背后之人,对荆墨乃至这条“生路”也有所了解?
如此一想,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林晚此刻的状态,莫说对抗,就连全力奔跑都无法做到。
“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她迅速观察四周,目光锁定几丈之外的一处洼地。
洼地中生着大片一人高的蒿草,是个不错的藏身点。
但风险也极大,一旦被包围,便是绝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能听到压低的交谈声。
“她中了毒,跑不远的……”
林晚猫腰移动,利用地形起伏,有惊无险的滑进那片蒿草之中。
枯草带着浓重的陈腐气息,刮着脸颊和手臂,带来轻微的刺痛。
她蜷缩起身子,尽量将呼吸放到最缓,竖起耳朵捕捉着外界的每一丝动静。
她能感受到泥土的冰凉穿透薄薄的衣衫,也能感受到毒素如潮水,试图一次次淹没她的意识。
从怀中掏出两片叶子放进嘴里,狠狠的咀嚼着。
随着轻微苦涩在口腔中弥漫,那股熟悉的清凉也在舌底出现。
而后顺着喉管一路下行,直到脑中的眩晕有所缓解,林晚才在心底稍松了口气。
“这边看看。”
一个声音在不远处想起,伴随着蒿草被拨动的沙沙声。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
虽之事半截,但尖端依旧锋利。
若是被发现,这就是最后的武器。
此刻,脚步声却停在了蒿草丛边缘,“一个中了毒的人,会把自己置于这种绝地?去那边的开阔地看看。”
“有道理!”
另一人略一犹豫,脚步声渐渐远去。
但林晚并未有丝毫放松,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直到周围彻底听不到一丝动静,方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气,冷汗早已将衣服浸透。
方才急智躲过一劫,但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若是追兵在开阔地找不到,那么这里就必然会是追兵折返后的重点搜寻之地。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而且,最好是制造一个误导,将追兵引开。
忍着眩晕,林晚小心扒开蒿草。
月光下只有不远处有一片泥泞之地。
林晚丛怀中抓了几片药草叶子提前塞在嘴里嚼着,防止眩晕。
猫腰快速移动到泥泞边,可以用脚在边缘踩处几个往东的脚印,加大力度尽量踩深一些。
甚至在脚印旁按下了几个模仿惊慌倒地的手印。
同时,撕下袖口一块布条,沾上泥浆,挂在蒿草之上。
做完这一切,林晚立刻退回到蒿草丛中,却不是原路返回,而是利用蒿草掩护,小心翼翼消除自己朝北而去的痕迹。
每走一步,她都感觉力气在流失。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误导的追兵朝着东方逐渐远去。
但刚才的疑阵恐怕也不能为她争取多长时间。
冰冷月色下,枯黄的蒿草丝让她的脸上痒痒的,眩晕再次袭来。
被迫停下的林晚身体冷的打颤,一只麻雀停在落在身前,偏头看了看她,振翅飞逃。
无人区无人区,这个无人区,让我有点动力啊,老天爷啊,那怕吱一声也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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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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