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东短暂出了一趟差。回来时候，他提着那只用久了的旅行袋，录入指纹，再次听见了温柔的电子音，“欢迎回家”。然后，他换下鞋子走向卧室，却愣在了卧室门口。
他的床上铺放着两套西装，面料挺括，剪裁精致，在窗帘缝隙透进的光芒下泛着低调而昂贵的光泽，绝非他消费得起的网购品。一套是精英感十足的深灰色，一套是略带时尚感的藏青细纹。旁边还放着搭配好的衬衫和领带。
他放下旅行袋，疑惑地走进洗手间，准备先洗个澡，结果又是一怔。
洗手台上，他那套超市买的特价洗漱套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设计简约、线条优雅的深色玻璃瓶。他拿起那瓶剃须水，玻璃瓶触感冰凉。他拧开盖子嗅了嗅，很像欧阳羿常用的味道，一种清冽的木质香气。
不对，不完全一样。手上的这一款，比羿哥身上的味道更有活力，里面似乎增加了又甜又涩的西柚果味。欧阳东搜了一下这个牌子。贵得他咋舌。
羿哥为他准备的这款剃须水属于“青春系列”，因为“不涩不青春、不甜不单纯”。
这让欧阳东哭笑不得。羿哥到底对自己是个什么定位啊？西装和剃须水的风格差这么多。而过于破费的、自己难以负担的价格，又让欧阳东心虚不已，收不收都很难受。
晚饭后，欧阳东带着过速的心跳，叫住了正要去书房的欧阳羿。“羿哥，”他指着卧室，开口就暴露了犹豫，“西装……还有，洗手间里的……”
“嗯。”欧阳羿高高瘦瘦的身形转了过来，面对欧阳东，平淡无波地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班了，总要有点上班的样子。穿得讲究一些，对你没坏处。”他顿了顿，“试了吗？合不合身？”
欧阳东分明捕捉到了，羿哥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着、眼底掠过期待的闪光，像一对玻璃珠刚好滚到了折射阳光的位置上。
一股复杂的热流从心脏泵向四肢百骸——是惊讶，是感激，还有一种……被郑重对待、被小心翼翼呵护着的悸动。欧阳羿这个举动很超越普通室友甚至老友的界限，和自顾自的邀请类似，甚至侵犯得更为深入。毕竟收留好歹还能理解成“消除寂寞的共赢”。
任何一个有教养的人，都不会轻易接受过分昂贵的礼物。可是这份礼物来自欧阳羿，用一种“豢养”般的细致安排，强势里带透出笨拙的温柔。
欧阳东不想拒绝，无论理智怎么呼喊着“这不妥当！太昂贵了！”因为来自欧阳羿，他知道。所以，他很快给自己找了一个更合情理的理由：羿哥好不容易对外界有了积极态度，自己不能打击他！等以后有钱了，等羿哥的情况更好一点，再还他就是，或者还一些更贵重的，总能抵过。
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胸腔里传来的、过于响亮的心跳声。他压下喉头的微哽，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用力点头：“合身！正正好好！谢谢羿哥！我很喜欢。”
他看到欧阳羿眉目之间舒展开，虽然羿哥很快转身，“嗯”了一声，身形没入书房门里。
欧阳东的心，因为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期待，滚烫着。他盯着书房的门，在心底回放着十年前那个投进了三分球后，得意地扬起下巴的少年学长。
去打一场篮球吧！去打一场篮球吧！
欧阳东心底那隐秘的期待，□□燥热烈的风吹得呼呼响，唤醒了死灰之下的火星。
周末，欧阳东约上欧阳羿，一起去了篮球馆。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好大家都去了户外，或许只是巧合，打到后半场，偌大的场馆里竟只剩下他们两人。空荡的空间里回荡着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鞋底摩擦地板的吱嘎声，以及彼此逐渐粗重的呼吸声。
汗水浸透了薄薄的球衣，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肌肉的轮廓。每一次奔跑、跳跃，都带起一阵蒸腾的热气。久违的激烈运动让欧阳东找回了少年时在球场奔跑的畅快感。他偷眼看向欧阳羿，对方似乎也暂时卸下了沉重的枷锁，动作舒展，眼神专注地追逐着篮球的轨迹。
当欧阳东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防守、上篮得分时，他瞥见欧阳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欣赏的弧度。
欣赏……我吗？欧阳东一个分神，被篮球砸了个正着。欧阳羿失笑出声，让欧阳东欣喜地揉着脑袋，笑道：“再打！”
欧阳羿咬着牙齿笑，很宠爱且不太礼貌的笑法，“不打了，洗澡吧。”
热水冲淋而下，蒸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模糊了视线，也柔和了周遭冰冷坚硬的线条。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的肌肉，冲走汗水，带来一种慵懒的舒适感。
欧阳东挤了些洗发水，揉出一脑袋泡沫。他闭着眼睛挪了一步，脚下突然一滑，“啊”地一声惊呼，整个人朝着冰冷坚硬的地面摔去。心脏失重地惊慌。
预想中的疼痛却未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攥住了他的胳膊，力道极大，捏得他很痛，硬生生将他失衡的身体拽了回来。
他踉跄撞进一个湿漉漉、热度惊人的胸膛。他心慌得不行，分不清是害怕还是害羞。
欧阳羿。
氤氲的雾气热腾腾熏着欧阳东。他惊魂未定，勉强抹开一点泡沫，透过迷蒙的水汽，看到欧阳羿的脸近在咫尺
——热水顺着羿哥利落的发梢、高挺的鼻梁不断滚落，那双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潭水，里面翻涌着难以读懂、极其复杂的情绪……这意外、这密闭的湿热空间、这**的肌肤相贴、这缭绕的雾气催化了的失控的灼热。
哗哗的水声，敲打在耳膜上。
突然，他的嘴唇被覆盖。
这个吻很浅，带着迟疑和轻微的颤抖。这个吻无比真实，温热、柔软，混合着沐浴露的清新气息和欧阳羿身上独有的、冷冽又迷人的木质香气。
欧阳东呼吸骤停，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吻稍纵即逝。
欧阳羿猛地退开，仿佛被烫到，松开了攥着欧阳东胳膊的手。
力道消失得和来时一样突然。欧阳东抹了把脸，震惊地盯向欧阳羿，脑子里组织不出一个字。
沉默和雾气一起缭绕。
欧阳羿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加苍白了，眼神里的灼热迅速褪去，被一种恐慌的失措和深深的懊悔所取代。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猛地转过身，只留下一个紧绷脊背，迅速隐没入水雾里。
欧阳东踉跄着退了两步，撞到浴室冰凉的瓷砖墙壁上，任由热水淋着他的脑袋。他僵在那里，水流顺着他的头发、睫毛、下巴不断淌下，嘴唇上那短暂的柔软却无比清晰地挥之不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咚咚咚的巨响盖过了耳边哗哗的水声。
刚才发生了什么？
羿哥……吻了他？
这一秒，真实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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