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祖宅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发出沉闷的回响。桑暖站在庭院中央，四周是错落的古建筑，飞檐翘角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夜风穿过回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跟我来。"楚明焰低声说，牵起她的手穿过一道又一道门廊。
每经过一道门，桑暖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压力在增加。不是心理上的，而是实实在在的物理压力，仿佛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无形屏障。她的皮肤开始刺痛，耳膜嗡嗡作响。
"这些门..."
"都是结界。"楚明焰没有回头，但握紧她的手，"楚家祖宅按照特殊风水布局建造，每一道门廊都设有防护阵法。外人擅自闯入会迷失方向，灵体则会被困在夹层中。"
桑暖想起桑晚，那个可能正潜伏在她意识某处的分身。这些结界会对她产生作用吗？
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楚明焰补充道："现在桑晚与你共生，这些结界不会直接伤害她。但净室里的阵法是专门针对这种情况设计的。"
他们最终停在一座独立的八角形建筑前。不同于主宅的青砖灰瓦，这座建筑通体漆黑，墙面上刻满了繁复的银色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净室。"楚明焰松开她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自建成以来，只有楚家直系血脉能进入。"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桑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建筑似乎扭曲了一瞬，某种无形的屏障被打破了。楚明焰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檀香、草药和陈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
"进来吧。"他侧身让出通道。
桑暖迈过门槛，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净室内部比外观看起来大得多，八面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古镜，中央是一个由七盏油灯围成的圆阵。圆阵正上方悬着一面铜镜——与他们被困的那面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尺寸小了一半。
"这是..."
"阴阳镜的仿制品。"楚明焰走向圆阵，"真品——就是困住我们的那面——原本是楚家祖传之物，三十年前被盗。我们一直以为它已经损毁，直到一年前它重新出现在黑市上。"
桑暖走近那面悬镜，镜中自己的倒影让她心头一颤。那个影像似乎比她慢了半拍，眼神也更为阴郁。
"别靠太近。"楚明焰拉住她，"所有镜子都有联系，桑晚可能通过任何一面镜子影响你。"
就在这时，净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老者走了进来。他须发皆白，面容却不见多少皱纹，一双眼睛锐利如鹰。
"三叔。"楚明焰恭敬地行礼。
老者点点头，目光直接落在桑暖身上。那视线如有实质，让她感觉自己被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老者——三叔——最终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分身已经深入主魂，常规净镜仪式恐怕效果有限。"
楚明焰脸色一变："但古籍记载..."
"古籍记载的是一般情况。"三叔走向一侧的书架，取下一本皮质封面的古书，"而这姑娘是罕见的'完全共鸣双魂体'，主魂与分身的界限本就模糊。"
他翻开书页，指向一段边缘有朱批的文字。桑暖凑近看，那些字迹已经褪色，但仍能辨认："若遇完全共鸣者，净镜或致反效，两魂相融，不可复分。"
桑暖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意思是...净镜仪式可能会让我和桑寒融合得更彻底？"
三叔严肃地点头："正是如此。"
楚明焰一把夺过古籍："这不可能！我研读过所有相关记载，从未见过这条批注！"
"因为这是你父亲后来加上的。"三叔平静地说，"基于你母亲的...经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楚明焰身上。他踉跄后退一步，面色瞬间苍白："我母亲...也是双魂者？"
三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桑暖："姑娘，你可曾有过记忆空白？做过自己毫无印象的事？或者突然掌握原本不会的技能？"
桑暖想起医院里那段"丢失"的时间——她不记得自己如何从病房到了车上。还有那些偶尔闪现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
"有过。"她低声承认。
三叔的表情更加凝重："这说明融合已经开始。每一次分身控制你的身体，都会留下一些'痕迹'。久而久之，两魂界限将彻底消失。"
楚明焰猛地合上古籍："那我们就另寻他法！三叔，楚家千年传承，不可能只有这一种解决方案。"
"确实还有一种。"三叔走向房间角落的一个乌木箱子，"但风险更大。"他打开箱子，取出一把造型古朴的青铜匕首，"'斩魂术'，直接切断分身与主体的联系。"
桑暖盯着那把匕首，寒意顺着脊背攀升。匕首表面刻满了与净室墙壁相似的符文，刃口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怎么...操作？"她强迫自己问道。
"由施术者持此刃，刺入被附身者心口三寸。"三叔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若手法精准，可只斩分身而不伤主魂。"
楚明焰一把夺过匕首："这太危险了！万一失误..."
"则主魂亦散，形神俱灭。"三叔平静地接完他的话，"所以我说风险更大。"
桑暖的视线在匕首和楚明焰之间来回移动。他的手指紧握刀柄，指节发白，脸上写满抗拒。她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几乎是一场赌博，赌注是她的生命。
"还有其他选择吗？"她轻声问。
三叔摇头："要么冒险一试，要么任由两魂融合。月圆之夜前必须决定。"
净室内陷入沉默，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回荡。桑暖看向悬在中央的那面铜镜，镜中的"她"正直勾勾地回望，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如果我们尝试净镜仪式，"她突然开口，"有多大几率会加速融合？"
三叔沉吟片刻："七成以上。"
"那如果什么都不做，自然融合的几率呢？"
"月圆之夜，十成把握。"
桑暖深吸一口气，转向楚明焰："我想尝试净镜仪式。"
他的眼睛瞪大了："什么？但那样..."
"如果融合是不可避免的，"桑暖打断他，"那我宁愿在可控环境下尝试，至少还有三成机会保持自我。而不是被动等待被完全吞噬。"
楚明焰张口想反驳，却被三叔抬手制止："这姑娘说得有理。净镜仪式至少给我们一个观察两魂互动的机会，或许能发现新的解决途径。"
楚明焰的目光在桑暖和三叔之间来回扫视，最终痛苦地闭上眼睛："好吧。但我们只进行到第一阶段，一旦发现融合加速，立刻停止。"
三叔点头同意，开始准备仪式。他从各个柜子中取出香料、符纸和装着不明液体的小瓶，在七盏油灯外围又摆了一圈铜镜。楚明焰则帮助桑暖坐到圆阵中央，在她周围撒下一圈盐和朱砂混合的粉末。
"记住，"他跪在她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坚信自己是桑暖。分身会试图混淆你的认知，但名字是最强的锚点。"
桑暖点点头，心跳如擂鼓。楚明焰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然后他俯身向前，将一个轻柔如羽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为了好运。"他低声说，耳尖微微发红。
三叔清了清嗓子："开始吧。"
楚明焰退到圆阵边缘，与三叔分别站在桑暖的左右两侧。三叔开始吟诵一段古老咒语，声音忽高忽低，带着奇特的韵律。随着咒语进行，七盏油灯的火焰突然蹿高，颜色由橙黄转为幽蓝。
桑暖感到一阵微风从脚底升起，环绕着她的身体旋转。风越来越强，吹散了她的发髻，长发在风中狂舞。与此同时，周围铜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变形，仿佛有无数个"她"正在镜中挣扎。
"桑暖，专注！"楚明焰的声音穿透风声，"记住你是谁！"
桑暖紧紧闭上眼睛，在心中重复自己的名字：我是桑暖，我是桑暖...
突然，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炸开，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刺入她的颅骨。她尖叫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无数画面如洪水般涌入她的意识——
一个穿着墨蓝衣裙的女子站在铜镜前，手指轻抚镜面...楚明焰小时候，躲在一扇门后偷看大人们举行某种仪式...一面铜镜被打包装箱，运往未知的地方...一个与楚明焰眉眼相似的女子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而镜中的倒影却有着不同的表情...
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在脑中横冲直撞，每一片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桑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成两半，一半坚守阵地，另一半则被这些外来记忆逐渐侵占。
"融合加速了！"三叔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必须立刻停止！"
但咒语声没有停，反而越来越急促。桑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三叔和楚明焰都面色凝重地继续着仪式。为什么不停下？不是说好一旦发现融合加速就停止吗？
然后她明白了——他们停不下来。咒语一旦开始就必须完成，否则施术者也会受到反噬。
新的痛苦浪潮袭来，这次是情感上的。桑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恨意——针对楚明焰的恨。这恨意如此强烈，几乎让她作呕。这不是她的情感，这是桑寒的！
"楚...明...焰..."她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声音变得陌生而嘶哑，"你...骗了我..."
楚明焰脸色大变："桑晚？"
"你以为用净镜仪式就能摆脱我？"桑暖的嘴自动开合，说出她并不想说的话，"愚蠢。这只会让我更快地与她融合。"
三叔的咒语声陡然提高，试图压制占据桑暖声音的桑晚。油灯的火焰疯狂摇曳，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楚明焰上前一步："桑寒，你想要什么？为什么要纠缠桑暖？"
"纠缠？"桑暖听到自己发出冷笑，"是她召唤了我。那天在古董店，是她内心的黑暗面呼唤了镜中的力量。"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入——是的，那天她确实感到了异样。在触碰铜镜前，她正陷入一段痛苦的分手，内心充满自我怀疑和愤怒。难道正是这些负面情绪给了桑晚诞生的契机？
"每个人心中都有光明与黑暗。"楚明焰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桑暖召唤你不是为了被你取代，而是为了整合自己缺失的部分。"
这个说法似乎触动了什么。桑暖感到体内的"另一个存在"犹豫了一瞬。就在这短暂的间隙，她夺回了部分控制权：
"明焰...帮帮我..."她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又变回了自己的。
楚明焰毫不犹豫地跨过盐圈，跪在她面前握住她颤抖的双手："我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他的触碰像一道光，照亮了桑暖混沌的意识。她突然明白了一个关键——桑晚不是外来者，而是她自身被分离出去的一部分。铜镜只是放大了这种分裂，给了被压抑的部分独立意识。
"不是...对抗..."她喘息着说，"是...接纳..."
楚明焰的眼中闪过一丝领悟："三叔！改变咒语方向！不要分离，而是引导有序融合！"
三叔的咒语声立刻变化，节奏变得更加舒缓。油灯火焰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周围的铜镜也不再扭曲。桑暖感到那股撕裂般的痛苦在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完整感。
涌入的记忆不再杂乱无章，而是有序地融入她的意识。她看到"桑晚"视角下的镜中世界，感受到分身对自由的渴望，甚至理解了那份针对楚明焰的恨意——那其实是被抛弃的恐惧。
"我明白了..."桑暖轻声说，"她害怕再次被关起来..."
楚明焰的手紧了紧："桑暖？是你吗？"
她抬头看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视野变成了双重——她同时看到楚明焰担忧的表情，和记忆中他小时候躲在门后偷看的样子。两种影像重叠在一起，却没有丝毫不协调。
"是我...但也不全是。"她听到自己说，声音既像她又像桑晚，"我们在融合...但比预期更...平衡。"
三叔停止了咒语，净室内突然安静下来。油灯恢复了正常高度，铜镜中的影像也不再扭曲。但桑暖知道，某种根本性的变化已经发生。
"仪式完成了？"楚明焰紧张地问。
三叔摇摇头："中断了。但有趣的是..."他走近桑暖，仔细观察她的眼睛，"两魂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而非一方吞噬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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