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时间总是过得缓慢,当我理好笔记走出自习室时已是黄昏时分。夜色吞没了教学楼的轮廓,楼层在暮光中拽出沉默的影子,闪烁着的微光像是盯着我的一双双眼。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混乱的思绪杂乱地缠绕在我的脑海里,像一团湿重的雾,大脑被裹挟在其中里,闷的我几乎喘不过来。
我顺着小径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打转,绕到操场边时目光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昏黄的路灯泛着冷色的微光,将篮球架下那个坐着的身影笼罩成一团模糊的轮廓。夕阳下端坐着的青年专心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一如既往的沉寂。冯很喜欢阅读,这一点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在我对他残留不多的印象里,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呆在某个角落,看着各式各样拗口的外语书籍。我靠近了一些,鞋跟无意间踩在了在散落的落叶上,叶片破碎地轻脆声响猝不及防地撕裂了篮球场上的宁静。我不由得停在原地,迟疑着要不要解释自己忽然凑近的动机。然而冯却没有抬头。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存在,目光依旧专注地锁在书页上,神情凝重。
“hi.”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率先打破僵局。然而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一声干涩的问候听起来过于不自然,像是洒在深水里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就即刻沉默在了深不见底的湖底。
他终于注意到了我,抬眸看向我的目光却仍是淡淡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像一个早已知晓剧情走向的观众。
“Hi.”
短暂的视线交汇后,他的目光便重新落回书页上,但是没再继续批注,而是轻轻摩挲着纸张锋利的边缘,像是早已猜到了我的来意,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我下一句试探的话语。隐约间,我捕捉到了封面上一闪而过的书名。
“你在看《他人即地狱》?”
我不知道该如何切开他身上那层难以捉摸的雾,但又不甘心就这么直接离去,只能没头没尾地抛出一个个不着调的问题。
“你好像一直在读这本书,你喜欢那本书吗?”
“也谈不上喜欢。只是每次看都会有些新的觉悟。”
他的语调平淡,眼神仿佛透过了文字本身,落在了某个我无法看见的角落。
“看到人是怎样学会沉默的。”他轻声说。
我一时间没能理解这句话。冯却忽然看向我,眼神极静,像是夜色中一汪无波的平静湖畔。
“人越长大,越会说话,也越学会闭嘴。我们都学得很好,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应声,什么时候该转身走。”
我看着他,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喉咙发紧。他说得太冷静了,冷静到让人不寒而栗。
“可有一天你忽然发现,自己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照着别人的期待来的,那时候你就不是‘你’了。”他说着,慢慢将书放在一旁,目光转向球场对面的人影上,“只是个被投影出来的形状罢了。”
风吹来一阵叶子的碎响,夹杂着匆匆的脚步声。我忽然觉得脚底有些发凉
“那你现在…觉得自己是你吗?”我问出这个问题时,声音轻得几乎被晚风吹散。
冯侧头看我,嘴角勾起一个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书递到了我的手里。“你不觉得,人有时候特别像纸吗?被写了太多字之后,整张纸都透了。”
“透了之后呢?”
“之后?”他笑了笑,“之后就不再是纸了。它会变成光能穿过去的东西。”
晚霞正好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将他的睫毛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他的眼神不似之前那般冷漠,多了几分温和,唇角的微笑浅而自然,找不出一丝破绽。就在他转过身时,我看到了他锁骨上的黑痣,在右边。
他站在夕阳下,有血有肉,和我聊天时也悠然自在,却还是让我觉得有些不适。就像站在镜子前,看见的那个人明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在你转身的那一瞬间,依旧停留在原地。
我捧着那本书,身形有些摇晃。冯下意识伸出手地扶住我。
“你还好吗?”他的指尖只是短暂地停留,却在我手腕上留下一道奇怪的触感,像水流过干纸,既清凉,又难以挥去。
“我没事。”我勉强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你刚刚说的透纸,很奇妙的比喻。书里写的吗?”
“不,是梦里看到的。”
暮色渐深,我手指摩挲着泛黄的书皮,却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被写满的透纸被光穿过,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是隐喻着被模仿复制的本体,被拙劣的模仿者一点点侵蚀,夺舍。
“你怎么还在这儿?”
轻快上扬的嗓音打断我的思绪。刘踏着斜阳走来,步伐随意,他的身上带着暮阳的余温,打散了空气中积压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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