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站在走廊的正中间，左边是“101”，右边也是“101”，前后都是望不到头的门，连天花板上的灯都一模一样，惨白的光洒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门板上，像要被门“吸”进去。
“别碰那些门。”
突然响起的男声打破了寂静，冷得像南北极的空气，没有任何温度。林野转头，看见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个人，穿着黑色连帽衫，兜帽压得很低，只能看见线条利落的下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里攥着个银色的手电筒，光束落在林野脚边，没再往前挪。
“新来的？”那人往前走了两步，手电筒的光扫过林野的脸，停留了两秒，又移开，“第一次进‘梦廊’？”
林野的喉咙发紧，想问“梦廊是什么”“这里到底是哪里”“陈雨去哪了”，可话到嘴边，却只发出干涩的声音。他盯着那人手里的手电筒——外壳磕出了不少凹痕，却被擦得锃亮，显然用了很久，光束很稳，不像普通手电筒那样会晃。
“你是谁？”林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目光扫过那人的手腕，看见他戴着一块老旧的机械表，表盘是黑色的，指针停在三点零七分，和他刚才在诊室里看到的时间一模一样。
“沈砚。”男人报出名字，没再多说，目光转向林野身后的一扇“101”门，“离那扇门远点，它快‘醒’了。”
林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心脏猛地一缩——刚才还静悄悄的门，此刻正微微晃动，锁链在门把手上“咔嗒咔嗒”地响，像是里面有人在推门。门缝里透出暗黄色的光，伴随着细碎的、像指甲刮门板的声音，“沙沙”的，像老鼠在啃木头。
“它在找‘脸’。”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第一层的无脸人，都是被困在这里的人变的——他们碰了不属于自己的门，丢了脸，也丢了自己。”
林野下意识后退一步，指尖碰到了另一扇门的门板。冰冷的触感传来，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却看见那扇门的门缝里，缓缓渗出了一点银白色的液体，和他刚才在铜镜上摸到的粉末颜色一样，顺着门板往下流，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像融化的银。
“别碰任何门，除非你找到属于自己的‘101’。”沈砚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林野身边，手电筒的光扫过一排门板，“这里的每扇门，都对应一个人的记忆。你的记忆里，有没有‘101’？比如小时候住过的房间，或者对你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林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老城区的旧楼，灰扑扑的墙面，门口挂着蓝色的“101”门牌，门旁边有个小小的花盆，里面种着母亲喜欢的吊兰。他从五岁住到十二岁，直到母亲失联那天，父亲把他从阁楼里拉出来，连夜搬去了新家，再也没回去过。
那段记忆像被锁在箱子里的旧物，平时碰都不敢碰，可此刻，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母亲在厨房里煮桂花糖的香味，阁楼窗户上的雨滴声，还有父亲把他锁在阁楼时，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像现在这样，刮着门板，等着他开门。
“我……我小时候住过101。”林野的声音有些发颤，“在老城区，门口有吊兰，门牌是蓝色的。”
沈砚的目光亮了一下，手电筒的光加快了速度，扫过两侧的门板：“找蓝色门牌，有吊兰的——那是你的‘锚点’，只有找到它，才能进下一层。”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有人拖着沉重的衣服在走。沈砚瞬间把林野拉到身后，手电筒的光束死死抵住声音来源的方向，声音压低了些：“别说话，别对视，是无脸人来了。”
林野屏住呼吸，看着那些人影慢慢走过来。他们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身形佝偻，有的拖着脚，有的走得很稳，却都没有任何表情——因为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像被橡皮擦掉了眼睛、鼻子和嘴，只剩下一张平整的脸，泛着诡异的白。
“他们看不见，靠听和摸找人。”沈砚的声音贴着林野的耳朵传来，带着点凉意，“别发出声音，跟着我走。”
林野点点头，攥紧了口袋里的钢笔——那是母亲送他的成年礼，金属笔身冰凉，却让他稍微安定了些。沈砚慢慢往后退，拉着林野的胳膊，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他们贴着墙根走，路过一扇又一扇“101”门，有的门开始晃动，有的门缝里透出更亮的光，还有的门后传来模糊的说话声，像在喊林野的名字。
“小野，开门啊……妈妈在里面……”
熟悉的声音从一扇门后传来，是母亲的声音！林野的脚步顿住，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几乎要跳出来。他想回头，想推开那扇门，却被沈砚死死按住肩膀。
“是幻觉！”沈砚的声音带着点急，“无脸人会模仿你最在意的人的声音，别信！”
林野咬着牙，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可那声音还在响，带着点哭腔，像母亲失联前的最后一晚，他在阁楼里听到的声音：“小野，妈妈对不起你……开门，妈妈带你走……”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抹绿色——在一排暗褐色的门板中间，有一扇门的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花盆，里面的吊兰绿油油的，叶子上还带着水珠，像是刚浇过水。
“在那里！”林野喊出声，拉着沈砚往那扇门跑。
那扇门的门板是浅灰色的，门牌号是蓝色的“101”，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门把手上没有锁链，干干净净的，泛着金属的光泽。沈砚跟着跑过来，手电筒的光扫过门牌，又扫过花盆，点了点头：“是你的门，进去，别回头，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林野深吸一口气，手刚碰到门把，就感觉到掌心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像是小时候母亲握着他的手，帮他开门的温度。他转动门把手，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柔和的白光，像老房子里午后的阳光，带着点桂花糖的甜香。
“等等！”沈砚突然叫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金属片，塞进林野手里，“这个拿着，能帮你挡住一部分幻觉。”
林野低头看——那是枚磨损的打火机外壳，黄铜材质，上面刻着一个“砚”字，边缘磨得很光滑，显然带在身上很久了。他刚想说“谢谢”，身后突然传来无脸人的脚步声——他们追上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布料摩擦的声音，像就在耳边。
“快进去！”沈砚推了他一把。
林野踉跄着踏进白光里，身后的脚步声和母亲的声音瞬间消失了。白光包裹着他，像泡在温水里，很舒服，没有任何寒意。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不是老房子的101，而是一间堆满旧物的储藏室。架子上放着各种老式钟表，有挂钟、怀表、座钟，表盘上的指针有的在转，有的停着，滴答声在房间里回荡，密密麻麻的，像无数只虫子在爬。
房间的正中间，放着一张小小的木桌，桌上只有一样东西——一枚黄铜钥匙，上面刻着“101”的字样，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和他小时候弄丢的那枚钥匙扣上的划痕，一模一样。
林野走过去，拿起钥匙。钥匙很沉，掌心能感觉到纹路的凹凸，还有点温热，像刚被人握过。他突然想起刚才在白光里闪过的画面——母亲坐在老房子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枚和这枚一样的钥匙，对他说：“小野，等你长大了，妈妈就带你去一个有很多钟表的地方，那里藏着秘密哦。”
原来这枚钥匙，不仅是离开第一层的“醒钥”，还是母亲留下的线索。
“找到醒钥了？”沈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也跟着走了进来，手里的手电筒还亮着，光束扫过那些钟表，“这是第二层，时间迷宫。”
林野回头看他，发现沈砚的兜帽摘下来了。他的头发很短，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眼尾有一道浅疤，从眉骨延伸到颧骨，让他本就冷冽的眉眼多了几分锋利。但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任何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会在这里看到这些钟表。
“你来过这里？”林野问。
沈砚点点头，走到一个挂钟前，伸手摸了摸表盘：“三年前，我和一个朋友一起进来的，他在第五层……失踪了。”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野手里的钥匙上，“这枚钥匙，除了能开下一层的门，还有别的用——时间迷宫里，它能帮你看清‘正确的时间’。”
林野握紧钥匙，看着周围的钟表。有的钟表指针转得飞快，一分钟能转完一整圈；有的转得很慢，一个小时才动一下；还有的指针是倒着转的，数字也乱了，12和6的位置对调，3和9颠倒，看得人头晕。
“这里的时间是乱的。”沈砚的声音传来，“如果找不到正确的时间，就会被困在这里，永远重复同一天。”他走到林野身边，指了指一个座钟，“你看这个，它的指针虽然在转，但始终指着三点零七分——和我们进来时的时间一样。”
林野凑过去看，果然，座钟的指针停在三点零七分，和沈砚手腕上的表一样。他突然想起陈雨，想起那个被吸进铜镜的女孩：“沈砚，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女孩，你有看见她吗？她……她还能回来吗？”
沈砚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如果她没找到自己的‘101’，就会变成无脸人，永远困在第一层。”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这里不是游戏，是生死场。”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他看着手里的钥匙，又看了看周围的钟表，突然觉得母亲留下的线索，不仅仅是让他找到出口那么简单。那个关于“很多钟表的地方”的承诺，那个失踪的朋友，还有这枚刻着“101”的钥匙，好像都在指向一个更大的秘密。
“我们什么时候去下一层？”林野问，声音比刚才坚定了些。他不想变成无脸人，更想知道母亲到底在哪里，这个“梦廊”到底是什么地方。
沈砚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先找到‘正确的时间’再说。时间迷宫里，最容易让人丢了自己。
你要先搞清楚自己要找的是什么。”沈砚走到储藏室的窗边，推开积满灰尘的玻璃——窗外没有天空，只有一片灰蒙蒙的雾，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钟表的轮廓，有的挂在雾中，有的悬浮着，指针在雾里划出细碎的光痕。
“正确的时间，不是现实里的时间，是你‘记忆里的时间’。”沈砚转过身，目光落在林野身上，“每个人的时间迷宫都不一样，我的是三年前和朋友失散的那一天，而你的……应该和你母亲有关。”
林野握着钥匙的手紧了紧。母亲失踪那天，是他十二岁的生日。那天下午三点零七分，他放学回家，发现家里的门没锁，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母亲的笔记本摊在桌上，上面画着一个和古董镜一模一样的图案，旁边写着“101”和“时间迷宫”。
“我母亲失踪那天，也是三点零七分。”林野的声音有些发涩，“她留下了一个笔记本，画着和那面古董镜一样的图案。”
沈砚的眼神变了变，快步走到林野身边：“笔记本还在吗？”
“在，我放在老家的阁楼里了。”林野回忆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画着一个钟表，指针指向三点零七分，下面写着‘源梦’两个字。”
“源梦……”沈砚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电筒的外壳，“那是第七层，梦廊的核心。你母亲，很可能去过那里。”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失踪了，却没想到她可能进入了这个诡异的梦廊，甚至抵达了最深处的源梦。那面古董镜，会不会就是母亲留下的，用来引导他找到她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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