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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错觉

副本出口像一个巨大的、正在愈合的伤口,冰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消毒水和铁锈的混合气味,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瞬间吞没了沈渊

他踉跄一步,靴子踩在湿滑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刚从光怪陆离的数据炼狱里挣脱出来,现实世界的触感反而带着一种钝感的虚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细密的、被能量流灼伤的痛楚,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在轻轻搅动

副本“修复”的余威还在神经末梢乱窜,眼前残留着爆炸的炫光与怪物碎裂的幻影,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塞进了一整个濒死的蜂巢

他下意识地去摸外套内侧的口袋,指尖触到一块冰冷的金属圆盖,熟悉的纹路带来一丝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安定感。那是他的怀表,弟弟沈醉阳的手笔

指腹下的冰冷金属,带着弟弟指尖曾无数次摩挲过的细腻纹路,像一块沉入深海的锚,勉强拽住了他几乎要飘散的意识

他用缠着半凝固血污和能量灼痕的手指,笨拙地、固执地一遍遍描摹着表盖上那个小小的、流畅的“阳”字刻痕,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点支撑自己站稳的力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混乱感中,一点细微的火光突兀地亮起

斜前方不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随意地倚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幽蓝的应急灯光线吝啬地勾勒出他的轮廓: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休闲西装,衬得身形挺拔利落,与这混乱的副本出口格格不入

最扎眼的是那头瀑布般垂落的银白长发,在昏暗里泛着冷月般的光泽

他微微低着头,一手拢着,另一手握着个造型简洁的银色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橙红的火苗舔舐上一支细长的香烟前端

火光跃动,短暂而清晰地照亮了那张脸

沈渊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是一张极其出色的面孔,年轻,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俊美。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冷白,鼻梁高挺,唇线清晰而薄

最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是那双眼睛,即使在火光熄灭、重新沉入昏暗的瞬间,那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像两口吸纳了所有光线的古井,也清晰地烙印在了沈渊的视网膜上

一种极其怪异的熟悉感,毫无预兆地、冰冷地攥住了沈渊的心脏

不是因为相似,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某种更深层直觉的牵引,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猝然绷紧,牵扯着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

那人——白发黑瞳的工作人员——似乎也察觉到了沈渊的注视。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出口处这个形容狼狈、气息不稳的“幸存者”

当他的视线落在沈渊身上时,那双黑瞳里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看到了沈渊脸上残留的、副本能量冲击造成的青紫擦伤,看到了他作战服上撕裂的口子和干涸发黑的血迹,看到了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灰败

空气凝固了一瞬

白发青年夹着刚点燃的香烟的手指顿了顿。然后,在沈渊没有任何表示之前,他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弹掉一点多余的烟灰般,手指一松,那支只燃烧了顶端的香烟就无声地坠落在地。锃亮的黑色皮鞋尖随意地碾上去,将火星彻底熄灭。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

他站直身体,朝着沈渊走了过来。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Void?”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平稳腔调,像某种精密仪器发出的合成音,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停在沈渊面前一步之遥,保持着一个既不疏远也不亲近的社交距离,目光平静地审视着他

沈渊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口腔里弥漫的血腥气和副本能量残留的苦涩味道,勉强点了点头。“是我,你可以叫我沈渊。你是……当时那个被我咬的人?”

“嗯,我是谢临。”那青年报上名字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副本修复流程的最终确认员。跟我来,有几份文件需要你签署,同时……有一件与你相关的事情,需要正式告知你。”

谢临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方向却不是离开副本的出口,而是通道深处一个挂着“流程处理室”标牌的房间

“相关的事情?”沈渊的眉头紧紧锁起,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悄然爬升,缠紧了他的心脏

肯定不是,肯定不是,一定是为了依照系统要求的需强攻副本为了激怒他才告诉他的

谢临那双毫无温度的黑瞳,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任何情绪,反而让那冰冷的预感更加清晰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怀表,金属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像是在提醒他抓住些什么

不要是真的,不要是真的...

处理室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通道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噪音,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惨白的顶灯投下冰冷的光,照亮了光秃秃的金属桌面和两张硬邦邦的椅子。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单调的送风声

谢临走到桌后坐下,动作利落。他从一个金属文件盒里抽出几张表格,推到沈渊面前。纸张在冰冷的桌面上滑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基础信息核对,副本经历简述,能量残留自检报告……这些是流程所需。”他的指尖点着不同的位置,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朗读说明书,“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签名。”

沈渊沉默地拿起笔。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沙沙的声响

他努力集中精神,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条目:姓名、编号、进入时间、遭遇核心异常体类型……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穿着他疲惫不堪的神经。戒断反应带来的细微震颤,让他的签名显得有些扭曲

每一次落笔,都像是在对抗着体内那些横冲直撞、尚未平息的能量余烬。指尖冰凉,掌心却渗出了薄汗

表格签完,被谢临一一收回,整齐地叠放在桌角。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沈渊的状态,只是高效地履行着程序

然后,他拉开桌下一个小小的金属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小小的、深灰色的绒布盒子,方方正正,朴素得近乎寒酸

谢临取出盒子,没有立刻打开。他的目光终于从表格上抬起,再次落到沈渊脸上。那双纯黑的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难以捕捉的涟漪,快得像错觉

“沈渊先生,”他的声音依旧是平稳的,但沈渊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平稳之下,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

“接下来我要告知你的事情,属于副本意外事件的关联信息,经由‘界枢’系统确认并授权传达。”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又或者是在给沈渊一个缓冲的时间。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关于你的家人,沈醉阳。”

“醉阳?”沈渊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猛地抬起头,黑金色的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住谢临。那个名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毫无预兆地捅进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了。他放在桌面下的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你当时不是为了副本在骗我吗?你不是在,不是在骗我吗?”沈渊眼尾发红,语气中甚至带了一点哭腔

谢临的目光没有丝毫闪避,平静地迎接着沈渊眼中瞬间爆裂开来的惊涛骇浪。他缓缓打开了那个深灰色的绒布盒子

里面没有遗物,没有证明,只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带有“界枢”官方印鉴的电子通知单。谢临将它取出,摊开,放在沈渊面前。冰冷的电子墨迹在惨白的灯光下异常刺眼。

【确认通知:编号C-73421,沈醉阳,于████(日期模糊处理)在███区域遭遇副本能量风暴,确认死亡。遗体已于████(日期)由授权人员谢临(编号A-0897)收殓并安葬于指定区域(坐标:E-7区,松涛墓园,枫林道B-17号)。】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渊的视网膜上

“能量风暴……死亡……收殓……安葬……”

这些词语在他混乱的大脑中疯狂冲撞、炸裂,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副本里那些光怪陆离的幻象、怪物的嘶吼、能量的爆鸣,瞬间被这纸冰冷的通知单彻底碾碎、覆盖

他仿佛看到那个总是带着阳光般笑容、有点小狡黠的弟弟,被无形的、狂暴的能量撕扯、吞噬……最后归于虚无

“不可能……”沈渊的声音嘶哑干裂,像是砂纸摩擦着锈铁,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味。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金属地面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他死死盯着谢临,眼神像濒死的野兽,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即将失控的暴戾,“你骗我!醉阳他……他怎么可能……”后面的话被汹涌而来的剧痛和窒息感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破碎的喘息

谢临依旧坐着,姿势甚至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握着通知单边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泛白

他看着沈渊瞬间崩溃的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里,终于清晰地映出了对方痛苦扭曲的面容

他的声音依旧维持着那种刻板的平稳,只是语速放慢了些许,像在陈述一个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

“我很遗憾。能量风暴发生得极其突然,区域瞬间被高维能量乱流覆盖。‘界枢’系统监测到生命信号彻底消失。我负责该区域的后续处理,依据规程……由我执行了收殓程序。”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沈渊因极度痛苦而微微抽搐的脸上,补充道,“所以,我和你说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他安息的地方。”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沈渊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理智屏障

“好。”

“带我去。”沈渊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碎冰,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种毁灭性的平静

“现在。”

冰冷的悬浮车无声地滑过城市高架。窗外是飞速掠过的、由冰冷金属和巨大玻璃幕墙构成的都市丛林,霓虹灯在渐浓的夜色里闪烁,勾勒出光怪陆离的轮廓

雨水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细密的雨丝在车窗上划出无数道扭曲的水痕,将外面流光溢彩的世界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色块

车内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雨刮器规律地刮擦玻璃的单调声响

沈渊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外面被雨水扭曲的流光。他的脸大半隐在阴影里,只有偶尔掠过的高架路灯,在他脸上投下短暂而惨白的光影,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口袋里的怀表被紧紧攥在手中,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冰冷的金属触感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提醒着他这不是一场噩梦

谢临坐在驾驶位,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湿滑的路面。银白的长发垂落肩头,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疏离

他全程沉默,没有试图说一句安慰的话,甚至没有再看沈渊一眼,仿佛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履行着运送的任务

悬浮车最终驶离了喧嚣的城区,钻入一片被巨大枫树和松柏环绕的寂静区域。松涛墓园

巨大的金属牌匾在车灯照射下反射着冷光。车轮碾过湿透的落叶,发出沉闷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腐叶和雨水混合的湿冷气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凄凉

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小径旁。谢临熄了火,拔下钥匙。雨声瞬间变得清晰起来,敲打着车顶和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连绵不绝

“到了。”谢临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死寂,依旧听不出情绪。他率先推门下车,撑开一把宽大的黑伞

沈渊像是被这个声音惊醒,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他缓慢地、动作有些僵硬地推开车门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寒意,立刻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浸湿了单薄的作战服外套。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抬起头,目光穿过细密的雨幕,投向小径深处那片被高大枫树环绕的阴郁区域——枫林道

谢临撑着伞走过来,黑伞无声地倾向沈渊这边,挡住了大半的雨丝。他走在前面带路,皮鞋踩在湿漉漉的碎石小径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声响

雨中的墓园空旷得令人心悸。一排排冰冷的墓碑在雨幕中静默矗立,像一片片沉默的灰色森林只有风吹过枫树和松柏的呜咽,混合着雨声,构成一首凄凉的交响

他们在一处新立的墓碑前停下

墓碑是简单的黑色大理石,被打磨得光可鉴人,雨水顺着光滑的表面不断流淌下来,像无声的泪痕

墓碑前没有鲜花,没有祭品,只有被雨水泡软的深褐色泥土,散发着湿冷的土腥气。墓碑上,冰冷的刻字在雨水的冲刷下依旧清晰刺目:

**沈醉阳**

**生于 ████,殁于 ████**

**长眠于此**

没有照片,没有生平,没有悼词

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名字和冰冷的生卒年

沈渊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个名字上

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雨声、风声、树叶的呜咽声……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的巨响,震得他耳膜生疼。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四肢百骸都麻木僵硬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撕裂感从心脏的位置猛地炸开,瞬间蔓延至全身每一个细胞

“醉阳……”一声破碎的、几乎不成调的呢喃从沈渊的喉咙里挤出来。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濒死般的虚弱,瞬间就被冰冷的雨幕吞噬了

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直直地朝着那冰冷的墓碑跪了下去

膝盖重重地砸在湿透的、冰冷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泥水瞬间溅起,沾污了他的裤腿和双手

“对不起啊,哥说过要照顾好你一辈子的”

“你回来,哥补偿你,好吗?”

“你回来啊!你回来啊...”

谢临撑着伞,站在他身后一步之外。雨水顺着黑伞的边缘流下,形成一道水帘,将他与跪在泥泞中的沈渊隔开

他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细微的筋络微微凸起。那双深黑的瞳孔,透过雨幕,凝视着沈渊剧烈颤抖、几乎蜷缩起来的背影,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沉重的东西在翻涌、挣扎,最终又被强行压制下去,只余下一片更深的沉寂

“他……走的时候……”沈渊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剧痛,“痛苦吗?”

他低着头,额头几乎抵在冰冷的墓碑基座上,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流淌下来,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敢问细节,只敢奢求一个或许能带来一丝丝安慰的答案

谢临沉默了几秒。雨声填补了这短暂的空白。他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依旧平稳,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

“系统记录显示,能量风暴是瞬间爆发,覆盖范围大,湮灭强度极高。理论上……没有痛苦。”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更低了些,“我找到他时……很完整。”

“完整……”沈渊咀嚼着这个词,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绝望攫住了他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他?!”沈渊猛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他布满血丝、赤红的眼睛,那张总是显得平和温柔的脸上,此刻只剩下被巨大悲痛和愤怒扭曲的狰狞

他死死盯着冰冷的墓碑,又像是透过墓碑质问着虚无的命运,“他才……他才多大……”

“他做错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雨依旧

巨大的悲恸和无处宣泄的愤怒如同失控的野兽,在沈渊的胸腔里疯狂冲撞、撕咬。理智的堤坝在瞬间崩塌

他猛地低下头,目光落在墓碑前那片被雨水浸透的、深褐色的泥土上。一个疯狂而执拗的念头产生

没有任何犹豫,沈渊十指狠狠地插进了冰冷黏腻的泥土里,泥土混合着雨水,冰冷刺骨,瞬间包裹住他的手指

“你干什么?!”一直沉默的谢临终于出声,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和惊愕

“挖坟”语气平静,不带一点情感

指甲在石块和硬土上瞬间翻裂,鲜血混合着泥水,将他十指染得一片污浊狼藉

泥土被一捧一捧地疯狂刨开,堆砌在身体两侧,冰冷的雨水不断灌进他挖出的浅坑里,形成浑浊的水洼

疯了,疯了...

谢临撑着伞,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沈渊在泥泞中疯狂地、徒劳地挖掘。雨水沿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握着伞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微微颤抖着

那双向来深不见底、平静无波的黑瞳,此刻像是投入了巨石的深潭,剧烈地动荡着,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惊痛、挣扎、愧疚,还有一种被死死压抑、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冲动

他几次微微抬脚,似乎想要上前阻止那近乎自毁的行为,却又被无形的锁链紧紧缚在原地,最终只是更紧地抿住了薄唇,任由冰冷的雨水气息灌满胸腔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透了沈渊的全身,混合着泥土和血水的污浊顺着他湿透的头发、脸颊不断流淌

十指钻心地疼,指甲翻裂处的伤口被冰冷的泥水浸泡着,每一次抓挖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身体在透支和悲恸的双重打击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前阵阵发黑

可墓碑下的泥土,除了冰冷和湿滑,什么也没有。没有棺木,没有遗骸,只有更深、更冰冷的土层,嘲笑着他的疯狂和徒劳

力气终于耗尽

沈渊的动作猛地顿住,僵在那里。维持着跪伏的姿态,双手轻轻放在墓碑上,额头抵着同样冰冷湿滑的墓碑底座

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股灭顶的绝望和剧痛,像无数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压抑到极致的哽咽,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破碎在凄冷的雨声中

大颗大颗的温热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冲出眼眶,滚落下来,瞬间被冰冷的雨水冲走,只留下滚烫的灼痛感

“为什么是他啊,为什么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为一种死寂般的麻木,当汹涌的泪似乎流干,只剩下空洞的干涸和刺痛,沈渊才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洗去了泥污,却洗不去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灰败,他撑着冰冷湿滑的墓碑底座,试图站起来

膝盖因为长时间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而麻木刺痛,身体晃了晃,几乎再次栽倒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同样冰冷湿意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沈渊身体一僵,慢慢转过头

谢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边,那把宽大的黑伞严严实实地遮在了两人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幕

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那种近乎刻板的平静,只有那双深黑的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及散去的复杂波澜。他扶着沈渊的手臂,力道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感

“该回去了。”谢临的声音很低,在雨声的背景下显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传入沈渊耳中。没有安慰,没有询问,只有一句简洁的陈述

沈渊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砂砾,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极其缓慢地、近乎机械地点了点头,任由谢临搀扶着自己,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了那块冰冷的墓碑和那个徒劳挖出的浅坑

泥泞的脚印,深深浅浅,很快就被新的雨水覆盖、抹平

悬浮车重新驶入霓虹闪烁的城区,将那片死寂的墓园远远抛在身后

车内依旧沉默,但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一种巨大的、无形的疲惫和空洞感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

沈渊靠在副驾驶座上,头偏向车窗,闭着眼。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似乎感觉不到

只有身体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泄露着他此刻的状态

副本战斗的透支、戒断反应的余威、精神崩溃的巨大冲击……数重煎熬叠加在一起,几乎将他彻底压垮。意识像是漂浮在冰冷的海面上,沉沉浮浮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街灯飞速掠过,在他紧闭的眼睑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那些喧嚣的霓虹、匆忙的人影、飞驰的车流,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名为“失去”的玻璃

“界枢”提供的临时中转点在哪里?他模糊地想着

自己账户里那点可怜的积分,支付完这次强制副本的“修复费”后,恐怕连最廉价的胶囊旅店都住不起一起

下一步去哪?能去哪?冰冷的现实问题像细小的冰锥,刺穿着麻木的神经

悬浮车缓缓减速,最终平稳地停在了一栋外观简洁、线条流畅的公寓楼前

楼体覆盖着深灰色的合金面板,在夜色中泛着低调的金属光泽。

沈渊迟钝地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陌生的建筑

“到了。”谢临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破了沉默。他熄了火,拔下钥匙,动作干脆利落

沈渊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疲惫的困惑

谢临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车窗外公寓楼入口处亮着的柔和灯牌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你的状态不适合去中转点。我住这里,地方还算宽敞。如果你暂时没有去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可以在我这里暂住。租金……意思一下就行,按‘界枢’最低标准补贴折算,不会占用你多少积分。”

沈渊愣住了

“不用急着拒绝。”谢临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终于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落在沈渊写满疲惫和抗拒的脸上

“你现在的状态,需要地方休息。沙发,或者空房间,随你选。只是提供一个选择,不强求。”

他的话语简洁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反而透出一种奇异的坦荡感,让人难以升起强烈的恶感

他看着谢临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瞳,又透过车窗,看向外面冰冷陌生的城市。无处可去的现实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脚踝

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口袋里的怀表冰冷依旧

“……谢谢。”最终,这两个字极其干涩地从沈渊喉咙里挤了出来。他垂下眼帘,避开了谢临的注视

这声感谢,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被现实碾碎后的无力妥协

电梯平稳上升,轻微的失重感让沈渊本就翻腾的胃部一阵不适。他靠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闭着眼,努力平复呼吸

“叮。”

电梯门无声滑开。谢临率先走出去,用指纹打开了走廊尽头一扇深灰色的合金门

一股干净、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熟悉感,瞬间冲淡了楼道里沉闷的空气

沈渊疲惫的神经被这气息轻轻撩拨了一下,一丝微弱的异样感掠过心头,快得抓不住

他跟在谢临身后走进玄关

公寓内部是极简的现代风格,线条干净利落,以冷色调为主。银灰、深蓝、哑光黑构成了主旋律。空间确实不小,客厅宽敞,连接着开放式厨房和餐厅

但整个空间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整洁得有些空旷。家具都是设计感强烈的几何造型,棱角分明,摆放得一丝不苟。地面上纤尘不染,光可鉴人

没有多余的装饰品,没有生活的琐碎痕迹,像一个精心设计的样板间,缺乏人居住的烟火气

“随意。”谢临脱下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玄关的衣帽架上,里面是件质地精良的深灰色高领毛衣,勾勒出匀称的身形

他走到开放式的厨房岛台边,拿起一个黑色的磨砂水壶接水,“喝水?或者……咖啡?”他侧头看向还僵在玄关的沈渊,语气自然

“咖啡……谢谢。”沈渊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他家老二,生前最爱的就是捣鼓咖啡,总喜欢给他这个当哥的泡上一杯

这个习惯性的回答一出口,沈渊的心口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细微的刺痛感迅速蔓延开

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脱下自己那件湿透冰冷、沾满泥污的作战服外套,尽量不弄脏脚下光洁的地板

水壶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谢临背对着他,动作流畅地取咖啡豆、研磨。细密的研磨声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渊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谢临的背影上。那头银白的长发此刻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干净的后颈

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的身形挺拔而利落。不知为何,这个专注地站在咖啡机前的侧影,透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与他这间冷冰冰的公寓格格不入,却又微妙地融合在一起

沈渊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现,比在玄关时更清晰了一些

很快,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开来

谢临端着两个纯白色的马克杯走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沈渊面前的茶几上。杯口热气氤氲

“小心烫。”他提醒了一句,自己则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却不懒散

沈渊低声道谢,端起杯子,小心地吹了吹热气,啜饮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的瞬间,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

那是一种非常独特的风味——深烘豆子带来的醇厚焦苦中,巧妙地糅合着一丝微妙的果酸调,尾韵带着坚果和黑巧的香气

关键的是那甜度!不多不少,正好是他习惯的分量,一丝不差!

这分明是他家老二给他泡咖啡时,无数次试验后最终固定下来的、专属于他的配方

那恰到好处、让焦苦与果酸完美平衡的比例好像都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可能人生就是这样大起大落吧

沈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

他握着杯子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滚烫的咖啡差点泼洒出来。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谢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探寻

谢临正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地吹着自己杯中的咖啡,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沈渊剧烈的反应

几缕散落的银白发丝垂在他额前,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的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沉静而专注

“咖啡……味道很特别。”沈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紧紧盯着谢临的脸,试图从那张平静无波的俊美面孔上找到一丝破绽

“甜度刚好。”

他愿意赌一赌,去试探,哪怕希望只有一点

谢临抬起头,那双纯黑的眼眸迎上沈渊探究的目光,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波澜。他甚至微微挑了一下眉梢,似乎有些意外沈渊的“称赞”

“是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随意,唇角甚至勾起一个极淡的、礼貌性的弧度,“楼下那家‘星尘’咖啡店的招牌深烘豆,据说很多回头客都喜欢这个味道

我习惯了加一块半糖精块,看来你的口味也差不多。”他端起杯子,自然地又喝了一口,动作流畅,毫无滞涩

理由充分,逻辑自洽,态度自然得无懈可击

沈渊看着他那双坦然的、深不见底的黑瞳,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

难道真的是巧合?是自己太过悲痛,以至于产生了荒谬的联想?咖啡豆可以一样,糖量可以巧合……但那种微妙复杂的风味平衡,真的只是“招牌豆子”就能解释的吗?

他握着温热的杯子,指尖的颤抖慢慢平息下去,心底那阵剧烈的惊涛骇浪却并未真正停歇,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的、带着刺痛感的疑惑和迷茫

他垂下眼,沉默地喝着咖啡。熟悉的味道滑入喉咙,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

弟弟的身影和眼前这个白发黑瞳的陌生人,在他混乱的思绪中不断交错、重叠,又撕裂开,留下尖锐的痛楚

沉默在客厅里蔓延,只有咖啡的香气无声地浮动

谢临放下空杯,站起身,打破了沉默:“浴室在那边,干净的毛巾在柜子里。你身上湿透了,最好先处理一下。”

他指了指走廊的方向,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淡,“至于休息的地方……”他环顾了一下过分整洁空旷的客厅,目光在唯一一张看起来还算宽大舒适的三人沙发上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移开,“卧室只有一间。你睡床,我打地铺。”

沈渊立刻皱眉,放下杯子这不行。已经很麻烦你了,我睡沙发就可以。”

他语气坚决,寄人篱下已是无奈,再占主人的床,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沙发靠背太直,不适合休息。”谢临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目光落在沈渊依旧苍白的脸上

“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需要尽可能好的休息环境。别在这种小事上浪费精力争执。”

他说完,不再给沈渊反驳的机会,径直走向卧室,“我去准备地铺。浴室你先用。”

看着谢临消失在卧室门口的背影,沈渊张了张嘴,最终疲惫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

身体深处传来的沉重虚脱感和精神上的巨大消耗,确实让他连争执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默默起身,走向谢临指示的浴室方向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带走冰冷的雨水、泥污和血腥气,却带不走心口的沉痛和那份诡异的熟悉感带来的重重迷雾

沈渊闭着眼,任由水流冲击着脸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墓园冰冷的墓碑、谢临平静无波的黑瞳、还有那杯味道熟悉的咖啡……各种画面碎片般搅在一起,让本就疲惫不堪的神经更加混乱不堪

他擦干身体,换上浴室柜子里找到的一套干净柔软的深灰色家居服。衣服是全新的,带着洗涤剂干净的清香,尺码……竟然意外地合身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他强行压下。

巧合,都是巧合。他告诫自己。

就算是真的,那他为什要装作不认识呢?

走出浴室,客厅的灯已经调暗了。谢临从卧室出来,手里抱着枕头和薄毯

“好了,去睡吧。”他对沈渊示意了一下卧室门,自己则走向沙发旁的空地,动作利落地开始铺地铺

沈渊点点头,低声道:“……谢谢。”

他走进卧室,卧室的风格和客厅一脉相承,极简,冷色调。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占据了主要位置,铺着深灰色的床品

床头一盏小巧的球形夜灯散发着柔和朦胧的暖黄色光晕,是这冷硬空间里唯一温暖的色调。空气里残留着极淡的、清冽的气息,和谢临身上的味道一致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沈渊几乎是跌坐在柔软的床沿。被褥干燥而温暖,散发着阳光晒过的蓬松气息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柔软的床垫温柔地承托住他几乎散架的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对休息的渴望

他关掉了主灯,只留下床头那盏小夜灯。暖黄色的光晕柔和地洒在枕畔,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又轻轻合上。谢临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枕头。他没有看床上的沈渊,径直走到床边靠墙一侧的空地——那里已经铺好了一个简单但整洁的地铺。他无声地躺了下去,拉上薄毯盖到胸口,动作轻缓,尽量不发出声音

“晚安。”黑暗中,谢临的声音低低响起,平静无波

“晚安。”沈渊也低声回应

卧室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在柔和的夜灯光晕中隐约可闻

身体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吊着,异常清醒。沈渊睁着眼,望着头顶天花板在夜灯下投下的模糊光影

墓园冰冷的墓碑,刻着“沈醉阳”三个字的黑色大理石,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谢临那双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黑瞳,也交替出现

还有那杯咖啡……那熟悉到令人心悸的味道……

“能量风暴是瞬间爆发……理论上没有痛苦……”

“我找到他时……很完整……”

谢临平静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片,一遍遍切割着他的神经。完整的躯体?躺在冰冷的墓穴里?

那个会鲜活地笑着叫他“哥”、会偷偷搞些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会在他受伤时急得眼圈发红的沈醉阳最终还是消失了

你为什么不肯等等我呢?等一等,等等我我陪你一起

一股尖锐的、混合着巨大悲伤和无处宣泄愤怒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心脏

沈渊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急促,身体在温暖的被褥里无法控制地绷紧、微微颤抖起来

戒断反应带来的那种熟悉的、被抽离般的空虚感和神经末梢的细微刺痛也趁机反扑,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血管里爬行啃噬

他猛地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着墙壁的方向,用力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些翻腾的思绪和痛苦强行压下去

牙关紧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过了好一会儿,身体的颤抖才勉强平复了一些。但睡意依旧遥不可及

那些混乱的画面和尖锐的情绪,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他烦躁地再次翻身,这一次,是是朝着床外的方向

视线无意识地垂落

柔和朦胧的夜灯光晕,如同舞台的聚光灯,恰好笼罩在床边的地铺上

谢临安静地躺在那里。薄毯盖到胸口,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脖颈和半边侧脸。他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银白的长发在枕头上散开,像铺陈开的一匹冷月织就的锦缎,在暖黄的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几缕发丝滑落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前,随着平缓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的睡颜很安静,褪去了清醒时那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和疏离感,脸部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两道小小的扇形阴影。鼻梁挺直,唇色是自然的淡粉,唇角放松地抿着

就在沈渊的目光无意识地流连在那张过分俊美的睡颜上时——

毫无征兆地,那双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一只

是右眼

浓密的睫毛掀起,露出底下那只纯黑色的瞳孔

在暖黄色的夜灯光晕下,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竟奇异地折射出一点微光,像沉在潭底的墨玉,突然被光线穿透了表层

那只睁开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刚醒来的、毫不设防的清澈。它精准地捕捉到了沈渊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紧接着,谢临的唇角,极其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带着点慵懒和小小狡黠的弧度

“还没睡着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低哑,却异常清晰地在寂静的卧室里响起,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轻轻搔刮过心尖,“这么看着我干嘛?”

嗡——

沈渊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眼前这张在夜灯下带着慵懒笑意的俊脸,这亮晶晶的、带着点促狭的眼神,这微微上扬、透着点小狡黠的尾音……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无数个相似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脑海!

“哥,做噩梦啦?要不要我保护你呀?”

“哥——还不睡?小心长不高哦!”

最后一次在家……他通宵处理工作邮件,清晨回房,弟弟裹着被子滚到他床上占了大半位置,也是这样突然睁开一只眼,亮晶晶地,带着得逞的笑:“哥,你地盘被我征用啦!”

每一个画面里,沈醉阳的眼睛都是这样亮晶晶的,带着那种独一无二的、混合着亲昵、狡黠和纯粹温暖的鲜活笑意!

太像了!眼前这张脸,这个神态,这个瞬间的感觉……像得让他浑身血液倒流,头皮发麻!像得让他几乎要脱口喊出那个名字!

“醉……”

一个破碎的音节几乎要冲破喉咙!

谢临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睁着一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唇角的浅笑带着点询问的意味,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神态带来了怎样毁灭性的冲击

沈渊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血腥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硬生生将那个几乎冲口而出的名字和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惊骇与混乱压了回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着,几乎要破膛而出!

“没……没什么!”沈渊的声音干涩嘶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慌乱。他几乎是狼狈地猛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双亮得惊人的黑眸,仿佛那是什么灼人的烙铁

“就是……有点认床。”他胡乱地找了个借口,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微微发颤,“吵醒你了?抱歉,我……我这就睡。”

他语无伦次地说完,立刻像躲避洪水猛兽般,猛地翻过身去,背对着谢临的方向,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动作幅度大得连床垫都跟着震动了一下。他死死地攥紧了胸口的被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如同擂鼓

身后,地铺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应

“嗯。”

接着,是薄毯细微的摩擦声,似乎是谢临重新调整了睡姿

然后,再无动静

为了不让你们伤心两次所以把刀的一小部分全部写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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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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