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秋，汤阴城外的栖霞山被霜染成一片赤金。山间小径上，十九岁的岳飞背着行囊疾步而行，腰间青铜短剑随着步伐轻撞，发出细碎声响。半月前宗泽派他回故里招募新兵，却不知此刻身后百丈外，一个头戴斗笠的樵夫正挑着柴捆，目光如鹰隼般盯着他的背影——那是秦桧安插在汤阴的眼线。樵夫不时将手探入怀中，摸着藏在油纸里的密信，上面详细记载着岳飞近日的行踪。
转过山坳，一片竹林豁然开朗。竹影摇曳间，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持竹杖，正对着木人桩演练拳法。岳飞瞳孔骤缩，丢下行囊扑跪在地："师父！"
周侗缓缓转身，眼中泛起泪光。昔日的少年已长成魁梧青年，甲胄下的身姿如青松般挺拔，但眉梢间凝结的风霜，却让他心疼不已。"起来吧。"老人颤抖着扶起爱徒，"听说你在宗泽帐下屡立战功，可还安好？"
岳飞正要开口，忽闻林间鸟鸣骤乱。他下意识握住剑柄，却被周侗按住手腕："是我养的信鸽。"老人从竹筒中抽出密信，脸色瞬间凝重。信是宗泽所写，详述朝廷克扣军饷之事，末尾隐晦提到"朝中有人掣肘"。信纸边缘还带着水渍，显然是冒雨加急送来的。
"师父，如今金兵压境，朝廷为何......"岳飞话音未落，周侗已将他拉进竹屋，小心翼翼关好门窗。屋内墙上，"精忠报国"四个朱砂大字依然鲜红，却被岁月蒙上一层暗斑。角落的书架上，摆着岳飞幼时练习的字帖，"还我河山"四个字虽显稚嫩，却力透纸背。
"鹏举，你可知为何你的升迁文书总要迟上数月？"周侗苍老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从你初入军营那日起，就有人在暗中盯着。"他顿了顿，捡起炭笔在地上画出"秦"字，"此人党羽遍布朝堂，最忌武将坐大。上月宗泽调拨粮草的文书，在枢密院压了整整二十天。"
岳飞猛地站起，甲胄相撞发出清响："若为保家卫国，为何要阻拦？！"周侗望着徒儿通红的双眼，想起六年前那个在雪地里苦练枪法的孩童。那时天也是这般阴沉，他握着岳飞冻僵的小手，一笔一划教他持枪的姿势。
"官场如泥潭，"老人叹息着指向窗外，"比战场更难测。当年狄青战功赫赫，却因一句'武人掌枢密'被贬；宗泽连上二十道奏章请求北伐，至今石沉大海......"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周侗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枚铜哨，这是他和岳飞约定的警报信号。
岳飞正要推门查看，周侗却按住他肩膀："莫急。"老人从墙角取出强弩，搭上刻着北斗纹的箭矢——那是当年传给岳飞的"北斗箭"。弩机旁还放着一本破旧的《孙子兵法》，书页间夹着岳飞十二岁时写的战策，虽显青涩，却已初具谋略。"你且演练枪法，莫回头。"
竹林间，岳飞深吸一口气，长枪如游龙出渊。沥泉枪在暮色中划出银虹，枪缨扫过竹枝，竟将竹叶削成整齐的两半。暗处的樵夫屏住呼吸，将所见所闻暗记于心，连竹筒里的蟋蟀声都没察觉——那是周侗设下的警戒机关。他掏出炭笔，在树皮上画出岳飞的招式简图，准备连夜送回相州。
"好！"周侗突然拍手，"但你的'回马枪'还有破绽。"他夺过长枪，亲自示范："变招时腕力要沉，如老树盘根。"枪尖在半空划出诡异弧线，看似要刺向左侧，却在中途陡然转向，直取右侧空门。演示过程中，周侗不慎咳嗽起来，手帕上沾染了些许血丝——他已染病数月，却一直瞒着岳飞。
岳飞反复练习，汗水浸透衣甲。当他终于掌握精髓时，天色已暗。周侗端来一碗姜汤，碗底沉着两颗枸杞——这是他特意准备的补药。汤碗边缘还留着几道裂痕，是岳飞小时候练箭时不小心打碎后修补的。"明日你便回营，"老人从箱底取出一本泛黄的《武穆遗书》，"此乃我毕生心血，你要记住......"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鸟鸣。周侗脸色骤变，将书塞进岳飞怀中："快走！"两人冲出竹屋，只见三支毒箭钉在梁柱上，箭尾缠着黑巾。箭杆上刻着的骷髅图案，正是秦桧豢养的死士标记。
"果然来了。"周侗冷笑，从怀中掏出一枚铁蒺藜，"这些年我装聋作哑，就是等他们露出马脚。"他指向后山密道，"你从那里走，我来断后。"密道口的石头上，还留着岳飞小时候刻下的"岳"字，历经风雨依然清晰。
岳飞正要争辩，却被老人一掌推开："记住！战场上的敌人看得见，朝堂上的敌人......"话未说完，十余名黑衣人已破竹而入。周侗挥舞竹杖，与敌人缠斗在一起，白发在夜色中翻飞如雪。他故意将敌人引向相反方向，身上接连受了三处刀伤，却仍在奋力抵挡。
岳飞含泪奔入密道，身后传来兵器相撞的铿锵声。他握紧怀中兵书，暗自发誓："师父，待我荡平金兵，定要还这世道一个清明！"而此时的相州，秦桧听完眼线的禀报，将密信凑近烛火。火苗舔舐着"枪法精进"四字，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让他......永远没机会用这杆枪。"书案上，还摆着一份弹劾宗泽的奏章，墨迹未干。
栖霞山上，周侗的竹杖终于断裂。老人背靠苍松，望着漫天星斗，仿佛又看见那个雪夜，岳飞跪在他面前，眼神坚定："弟子愿学武报国！""好，好......"他喃喃自语，嘴角溢出鲜血，手中紧握着岳飞小时候送他的木雕枪——那是用栖霞山的桃木刻的，如今依然带着清香。山风掠过，吹落了他发间的几片雪花，仿佛在为这位英雄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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