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深秋,相州城外的演武场笼罩在铅灰色的云层下。寒风裹挟着砂砾抽打着新兵们单薄的麻衣,五百余人挤在校场角落,望着远处点将台上高悬的"宗"字帅旗瑟瑟发抖。校场四周插着的狼牙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旗面上干涸的血迹在阴云下泛着暗红,无声诉说着这座军营经历过的惨烈战事。十九岁的岳飞将磨得发亮的青铜短剑往腰间紧了紧,后颈处"尽忠报国"的刺青随着呼吸微微发烫,仿佛在催促他迈出改写命运的一步。
"丙字营,出列!"随着校场都尉的嘶吼,三十余名新兵踉跄着站定。岳飞注意到前排老兵们交头接耳,目光中满是轻蔑——这些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油子",早已将新兵考核视为戏耍菜鸟的闹剧。队列里不时传来窃窃私语:"瞧那小子,细皮嫩肉的,能拉得开弓?""说不定是哪个富家公子来混军功的..."
"第一项,弓术!"话音未落,几个新兵连拉满弓都费劲,箭矢歪歪斜斜栽进二十步外的泥地里。老兵们爆发出哄笑,有人甚至捡起土块砸向靶场:"不如回家抱孩子去吧!"轮到岳飞时,他解下背上的桑木弓,从箭囊抽出三支雕翎箭。这把弓是周侗亲手所赠,历经多年打磨,弓身泛着温润的光泽。岳飞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掌心与弓身贴合的温度,仿佛师父就在身后注视。
弓弦拉至耳际的瞬间,狂风突然停了,整个校场陷入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身形单薄的新兵身上。"嗖——"第一支箭破空而出,精准穿透百步外箭靶红心。还未等众人反应,第二支箭竟擦着箭尾将其劈成两半,木屑纷飞中,第三支箭稳稳钉入靶心。点将台上,原本闭目养神的宗泽猛然睁眼,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茶水四溅:"此子何人?"他身旁的参军急忙翻阅名册:"回禀大帅,是汤阴来的新兵,叫岳飞。"
长枪对练环节,岳飞的对手是绰号"铁臂熊"的老兵李猛。此人身高九尺,手持六十斤重的浑铁枪,甫一交手便使出"泰山压顶",枪风带起的砂砾迷得人睁不开眼。围观的士兵们纷纷起哄:"李大哥,给这小子点颜色瞧瞧!"岳飞却不闪不避,突然矮身旋枪,枪杆横扫李猛下盘。这招"枯树盘根"正是周侗所授绝技,李猛立足不稳,轰然倒地,手中长枪甩出三丈开外。李猛满脸涨红地爬起来,却被岳飞抱拳行礼的姿态堵回了骂声:"得罪了!"
"且慢!"随着喝止声,一员金甲将领拍马而来。正是宗泽麾下头号猛将刘浩,他阴沉着脸:"新兵取巧,算不得真本事!"说罢摘下腰间铁胎弓,"有本事连射这百步外的铜钱!"三枚铜钱应声抛向空中,在风中旋转着划出银亮的弧线。岳飞搭箭、拉弦、瞄准,动作一气呵成。三支箭如流星赶月,竟将旋转的铜钱依次贯穿,最后钉入身后的辕门立柱。箭尾的白羽还在微微颤动,校场死寂片刻,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宗泽大步走下点将台,他的虎皮披风在风中翻飞,腰间的鎏金剑穗随着步伐轻轻撞击。老将军亲手为岳飞整理歪斜的甲胄,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老夫征战四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神射!可愿随我帐下?"岳飞扑通跪地:"末将愿为大帅效犬马之劳!"他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刘浩攥紧了拳头,眼中闪过阴鸷的光。当晚,刘浩便召集亲信密谋:"这小子如此出风头,迟早坏我大事,得想个法子..."
初入亲卫队的岳飞很快发现,军营中赌博、酗酒成风,甚至有人克扣军粮倒卖。厨房的伙夫偷偷告诉他:"上个月运来的三千石粮食,少说有五百石进了私囊。"某日深夜,他巡查时发现几名老兵围着火堆掷骰子,身旁堆满搜刮来的百姓粮袋。其中一人脚边还放着半块绣着金线的女子帕子,显然是从民宅抢来。
"谁允许你们赌钱的?"岳飞厉声质问。为首的老兵狞笑着起身,脸上的刀疤随着笑容扭曲:"毛头小子,想管老子?也不打听打听,这军营是谁的地盘!"话音未落,岳飞一记锁喉摔将其按倒,转头对亲兵下令:"按军法,杖责四十!"其他老兵见状,抄起身边的棍棒就要动手,却被岳飞腰间的青铜短剑逼退。月光下,剑身泛着森冷的光,剑柄上的饕餮纹仿佛活了过来。
此举瞬间点燃军营暗流。刘浩趁机煽动老兵集体抗命,甚至在宗泽面前进谗言:"岳飞刚愎自用,不把老将放在眼里,恐生哗变。"宗泽却将岳飞召至帅帐,指着墙上的《流民图》问:"若想打造虎狼之师,当如何?"岳飞拔出青铜短剑,在沙盘上划出三道血痕:"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违令者斩!"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敲在宗泽心头。老将军沉默良久,突然放声大笑:"好!就依你!"
三日后的誓师大会上,天空飘着细雨。校场中央竖起的行刑柱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当那个抢劫民女的千夫长被押上来时,整个军营鸦雀无声。千夫长声嘶力竭地求饶:"大帅饶命!末将下次不敢了!"宗泽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岳飞手持长剑,一步步走向行刑柱。雨水混着汗水滑进他的眼睛,模糊了视线,但他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剑落,血溅。那柄染血的短剑高举过头顶时,三万将士鸦雀无声。宗泽抚须大笑,将象征节制诸军的虎头牌拍在案上:"从今日起,你便是亲卫队统领!"校场北端,新制成的"岳"字战旗在雨中猎猎作响。岳飞望着这面旗帜,背后"尽忠报国"的刺青与胸前的虎头牌同时发烫——那个在汤阴雪夜出生的少年,终于踏出了成为一代名将的第一步。
与此同时,相州城内秦桧府邸的书房里,秦桧戴着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当他看到密探送来的关于岳飞的情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宗泽倒是捡了个好苗子..."他将情报往烛火上一送,看着纸页在火苗中卷曲成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过,这把火,可别烧到自己身上。"
而在金国中军大帐内,金兀术正听着探子汇报南朝军营的异动。当"岳飞"这个名字传入耳中时,他把玩着狼牙箭镞的手突然停住:"连射三枚铜钱?有意思..."他猛地起身,马鞭狠狠抽在中原地形图上,羊皮卷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本帅倒要看看,是你的箭厉害,还是我的铁骑锋利!"帐内的烛火被穿堂风猛地吹得一暗,映得金兀术的面容狰狞可怖。
雨越下越大,打在"岳"字战旗上啪啪作响。岳飞站在点将台上,望着军营中肃然列队的将士,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母亲刺字时的话语:"儿啊,这四个字,要刻在骨血里..."他握紧腰间的青铜短剑,目光坚定地望向北方——那里,是金兵肆虐的土地,也是他要用一生守护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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