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童正纠结着，门就被推开了。小姑娘一惊，立刻起身站好。
司辞满脸疲惫地走进来，像是刚刚下班。
他穿着白衬衫黑马甲，衬衫袖子随意挽起，露出修长紧实的小臂，臂弯里搭着墨色西装外套。看到江童醒了，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温柔的笑。
“你醒啦？饿不饿？”
他转身将外套递给沙发边的女孩，对她说道：“通知白先生，然后准备点好消化的饭菜送过来。”
女孩低头应声，转身出去了。
“她叫佳佳，暂时由她来照顾你的起居。”
司辞大步走到床前，俯身摸了摸江童的额头，问道：“感觉还好吗？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好了。”
江童呆呆地望着他，没说话。
司辞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担心道：“怎么了？还很难受吗？”
江童突然跪坐在床上，微微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迟疑着停留在他的脸颊旁。
司辞顿了顿，蹲下身子微仰着头看她，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然后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
江童像受惊的小鸟一般迅速抽回手，接着，再次迟疑着贴上去。
“你……”她犹疑着开口，“是真的？”
心脏一疼，司辞将她揽入怀抱，脸颊在她掌心来回蹭着。
“是真的，童童，你摸摸，真的是我。”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她不敢相信地重复着，指尖仔细描摹着这张令她魂牵梦绕的脸。
三年过去了，司辞已经褪去了些许青涩，肩膀开始舒展，变得宽阔结实，西装马甲下隐约可见劲瘦有力的肌肉线条。眼睛依旧温润明亮，但眼底多了层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冷峻。
“原来……‘司董’是你么？”
灵动的圆眼渐渐蒙上雾气，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对不起，童童，真的对不起……”司辞哽咽着，一遍遍亲吻着她的指尖，“三年前的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江童僵住了，几个画面浮现在眼前：
银针寒光一闪扎入额角，神思迷离间，一股书卷香若有若无地围绕着她，额头上似乎落下一枚冰凉的吻：“好好活着。”
“你……”眼泪啪啦啪啦地落在胸前，江童抽泣着，震惊又绝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是你……是你……居然是你……”
司辞曾设想过千万种她的反应，却还是被这一刻她眼中的破碎感击中心脏。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内脏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揉搓，在肚子里来回搅动着。
温热的液体相继落在江童手心，司辞半跪在床边，红着眼眶吻遍她的手，像一只预感到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小狗。
“姑姑死后我便开始逃亡，那时候方家盯着你，我连自保都做不到，只能让你彻底忘了我……”他痛苦地呢喃着，“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怕你想起我，又怕你想不起我……”
“这……这就是你擅自替我做决定的理由吗……”江童泣不成声地抽回手，下唇难以自制地抖动着，“你真的爱我吗司辞，这就是你给我的爱吗？看我像个小丑一样被戏耍，甚至连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感情都做不了主……”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司辞慌乱地捉住她的手，把它按在自己心口，泪眼朦胧的黑眸中翻涌着绝望的爱恋，“我爱你……我爱你……”
“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忏悔和煎熬中度过，但我不后悔。我宁愿你恨我，宁愿你永远都不原谅我，只要你能平安地活着，我愿意放弃一切。你可以骂我自私，骂我混蛋，但千万不要怀疑我爱你。
这三年，我活的像个影子。我像疯了一样拼命往上爬，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足够保护你……但在此之前，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我平等地羡慕每一个能够在你身边的人，哪怕他只是与你擦肩而过，我也会嫉妒到发狂。”
微风吹过，窗外传来细碎的铃音。他忽然拉开西装马甲，从衬衣胸袋里取出那枚江童送给他的銮铃模型。
“你刚刚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你，”他将模型放进她的手心，“这三年来，我将銮铃挂遍我待过的每一个屋檐。每个孤枕难眠的夜晚，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每个夜雨淋铃的夜晚，都有铃音伴着我，刺痛我，激励我。每当我感到脆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一遍遍重复你的名字，每当想到未来某一天能够与你重逢，那么此刻的一切苦难我都甘之如饴……”
他的声音哽住了，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那种痛楚。
“江童，从我十七岁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呼吸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为了爱你。”
江童悲痛欲绝地闭上眼睛，心脏仿佛被车轮反复辗压着，疼得让她想把它扯出来丢掉。
她深吸一口气：“可一个人不能仅仅只是活着。”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她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个她曾深深，深深，深深爱过的男人，“十八岁的江童，宁愿和你一起死，也不要忘记你。”
她站起身，将手中的銮铃塞还给他，决绝地转身走出门外，没有回头。
卧室门在身后关上，她闭上眼深呼一口气，有些精疲力竭。
“咦？小姐，您去哪？饭菜我已经准备好了……”佳佳端着餐盘，疑惑地看着她。
“帮我把衣服拿来，谢谢。”江童疲惫地说道。
佳佳转身取来几套新衣服：“您之前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这是先生新买的。”
江童看了一眼，选了件长外套披在身上，转身走出大门外。
她打车回到出租屋，一头栽在枕头上，脑中乱得像打了无数的结。
还没等她好好理清这些结，门铃响了，她疲惫地起身开门。
白乔一脸憔悴地站在门外，额角贴着纱布，外套里面还穿着病号服。
“司辞说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说着，他想去拉江童的手腕，却被她躲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去司辞家的路上看到你往这边来了。”他的目光在江童脖间停留了一瞬。
哦。定位器项链。
她转身走进客厅，把项链扯下丢在一边：“也好，我们谈谈吧。”
她坐在沙发上，环视四周。想起这些年在这屋里发生的一切，她只觉得荒唐可笑，越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沉默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人之间。
“对不起。”
白乔开口，眼眶开始泛红：“我知道这三个字太轻了，但这是我欠你的……对不起，童童，不止是为了记忆的事，还有这三年的欺骗。”
他慢慢走到她身边，单膝跪在她面前，让自己低于她的视线。江童这才注意到他额角的纱布渗出了淡淡血色。
“我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保护你，为了让你活下去，为了你不再痛苦。”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翻涌的痛楚压下去，“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错了……我剥夺了你选择的权利。”
江童的睫毛颤了颤：“看着我满心欢喜、全无防备地靠近你、贴近你，甚至投怀……送抱，”她咬着牙，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好玩吗？折辱我，你开心吗？”
白乔慌了，拼命摇着头：“不！不是的，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
“爱我？！”江童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是爱我，还是赎罪？你我之间，彻头彻尾的骗局不是吗？”
“哈！”她嗤笑一声，“这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我最最信任的两个男人，合起伙来伤我！”
江童眼中的冷嘲狠狠刺痛了他。他张了张嘴，颤抖着伸出手，又缓缓收回，最终攥成拳头抵在自己胸口。
白乔轻叹一声，自嘲地开口：“我就像个卑劣的小偷。偷来的身份，偷来的时光，偷来的……爱。但实际上你心里装着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看我的眼神越温柔，我就越觉得自己肮脏。”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每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可我还是……可耻地沉溺了。”
“多么卑劣又懦弱啊……”他低吟着，像一个终于放弃挣扎的囚徒，“我就这样爱了你六年。”
六年？他们刚认识的那一年吗？
江童惊讶地抬眼，眼中的冷意逐渐褪去。
“也许是最初的那惊鸿一瞥，也许是你跳上我的自行车后座，也许……是你写给我的那句诗。”白乔哽咽地呢喃着，鼻尖上挂着泪珠，“一日爱你，我便再也不能不爱你。”
“我与你的背影合照，我在日记的每一页上写满你的名字，我找尽理由靠近你，用余光吻你千万遍……却怯懦地不敢告诉你。为着我的懦弱，我比司辞更早认识你，却比他晚了一辈子。
当司辞找到我时，我明知道这是错的，却还是没有拒绝他，就算你会恨我怨我，但我只希望你能活着，能在我近前，能一抬头便是你的背影。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我所有理智的例外，所有克制的失控，都是你，就像我明知道爱你是注定要尝尽一切沮丧和失望的，但，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曾问过你，和我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你开心吗？你当时的回答是‘开心’。一直以来，我对老天有过诸多怨念——我怨老天未经我的同意便让我降生在这世上，我怨老天让我降生却又接连带走我的亲人，我怨老天让我经历这一切，仿佛我存在的意义只剩下了复仇……
可如今为着你这一句，全都一笔勾销了。
我对上天只有感激。”
江童闭了闭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不要哭，童童，不要哭。”白乔用指尖轻柔地拭去她的泪水，“该难过的人是我啊……你爱的人回来了，你可以和你真正爱的人在一起了。对不起，我明知道不该奢望，却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你……所以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以朋友的身份，战友的身份，或是其他的什么身份，而是以一个偷偷爱了你很多年的、卑劣的胆小鬼的身份。”
江童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伸手抱住了他：“你这个混蛋。”
白乔也笑了笑，紧紧回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发间。他知道，这个拥抱过后，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一缕发尾，低下头虔诚、痛苦又眷眷地吻了一遍遍。
最后，他将出租屋的钥匙放进她的手心。
“这样吧，再爱我，有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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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两个男人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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