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童悄悄靠近一看，原来是李国清和那位山海集团的“文物修复专家”正站在船舷边低声交谈。
海风断断续续送来几个词：“……坐标……必须尽快……”
她心跳加速，正想再靠近些，李国清突然转头，目光犀利地扫过来。
“小江？” 他微笑着，吐出的每个字似乎都冒着寒气，“雨天地滑，小心摔着。”
江童理不直气也壮，立刻怼回去：“谢谢李教授关心，您也注意安全，别被风浪卷下去了。”
她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踩得实实的，丝毫不露怯。
背后的两道视线死死钉着她，直到拐进船舱后才消失。
江童反锁上舱门，掏出手机翻看着刚刚拍的北宋瓷器的细节图，与《宋代瓷器鉴定手册》的图例逐一对比。
“胎质不对，釉色太新，连款识的笔触都有问题……”
她揉了揉眼睛，摸出一旁的防水笔记本，想要记录下这些疑点，刚好看到前两天记录的沉船结构草图。
“奇怪……”她皱眉，指尖划过几处舱壁的线条。
按照宋代《营造法式》的记载，商船的货舱应该是横向分隔，方便货物分类堆放，但这艘沉船的货舱却是纵向排列，更像是现代货轮的布局。
“难道是我画错了？”
脑海中闪过李国清和山海顾问的密谈，以及那批“恰好”出现在沉船旁的赝品瓷器……
可疑。十分可疑。
她需要再下水确认一下。
晚上从仓库回去的路上，路过设备存放处，江童偷偷将自己的装备取了出来，一路小心避着人，回到屋里。
她刚把装备放下，门就被敲响了，陈露鬼鬼祟祟地闪进屋内。
“童童，快看，”她神神秘秘地打开手心，一个小巧可爱的金元宝沙雕跳了出来，“财神爷太复杂了，这个也差不多。”
“哇，好可爱啊，你也太有才了！”
“嘿嘿，我捏了三个，咱们一人一个。”
“好耶！”江童小心翼翼地接过金元宝，四处找着合适的摆放地方，“可得找个风水宝地，未来几天的财运可全靠它啦！”
“哈哈，”陈露的目光落在江童放在桌旁的装备上，“咦？你怎么把装备拿回来了？”
江童一僵，随口胡扯道：“磕掉漆了，补个漆。”
“啊？你哪来的漆？”
“用粉色马克笔涂涂，哈哈哈。”她只能硬编下去，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也不知道这雨明天能不能停。”
“是啊……下雨天好冷，”陈露夸张地打了个寒颤，“我先回去啦，赶紧钻被窝！记得睡前拜三拜，心要诚！”她眨眨眼，转身跑了出去。
第二天，大雨过后的海面终于恢复平静。晨光微熹，海水呈现出暴风雨过后的混浊感。
昨天的发现令江童一夜抓心挠肝睡不着觉，于是一大早就起了床，趁着其他人还在休息，取出昨天提前从设备存放处拿出来的装备，准备偷偷下潜调查一番。
“这次的目标是确认货舱细节。” 她在心里默念着，咬住呼吸调节器，翻身入水。
江童独自潜入沉船残骸，避开其他队员的作业区域，直奔货舱。
潜水灯扫过木质舱壁。船体外部被刻意做旧，覆盖着珊瑚和海藻。
“果然是纵向隔断……” 她暗自思忖。
她游近一些检查着。舱壁上的“加固梁”木质梁柱的榫卯结构过于规整，甚至能看到疑似电锯切割的断面。
江童又来到货舱底部，突然注意到沙地上有几道规则的凹痕。她拨开海沙，露出下方船板上清晰的方形压痕：四个一组，排列整齐。
心跳在耳边砰砰作响。
压痕非常规整，就像是箱子压出来的一样，可宋代货物都是用木箱或麻袋装载，理论上绝对不可能留下这种痕迹。
她小心地测量压痕的间距并进行拍照记录。
在货舱角落里，有几块保存较好的长条形薄片半埋在沙中。江童拾起一片看了看，材质温润似玉，上面还刻着填充了金粉的字——玉哀册？！
哀册是古代帝王、后妃葬礼中刻写颂扬功德的韵文，多书于玉石木竹之上，行葬时宣读后埋入陵墓，玉哀册就是用玉制成的哀册。
可玉质的薄片沉在海底将近千年吗？
江童想了想，拿起相机拍了几张照片。忽然，潜水表上的深度警报器开始轻微震动，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正在缓缓下沉。
完大蛋！浮力调节器怎么失灵了？
她立即检查浮力补偿装置，却发现充气阀不知何时被卡死，无法排气。更要命的是，氧气瓶气压表的指针也在快速下降。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就这一次没找装备管理员大叔检查设备，结果就刚好出问题了？好气！
她奋力踢动脚蹼上浮，但铅块配重带又突然松动，像枷锁般拖着她向下坠去。
她拼命拉扯着配重带，想把它取下来，却怎么都解不开。
江童急的汗嗒嗒流，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起来。
不会吧？难道我江十四就这么交代在这儿了？
江童迷迷糊糊地胡乱想着，还不忘安慰自己：人固有一死，为反抗斗争而死也算比泰山重吧……
不知过了多久，江童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她感觉自己像奥菲莉亚一样躺在花瓣中，随着水流的波动浮浮沉沉，温暖又平和。
头顶出现一道白光，据她猜测，那大概是天堂的圣光吧……心中甚至还隐隐有些小期待，会看到仙女吗？
只见那白光越来越亮，就在快要把她整个包裹起来时，一道黑影兀地出现，从上方急速俯冲而下。
那人动作利落地拔出□□，一刀割断她的配重带，同时将一个备用呼吸头塞进她口中。
江童猛吸一口氧气，幻象消失了，窒息的痛苦重新占领全身，提醒着她她还活着。
她喘着粗气，恍惚中看到那人潜水服胸口印着的logo——居然是新来的那位沉默寡言的潜水工程师周予安？！
她迟钝麻木的大脑隐隐有些震惊。只见对方单手环住她的腰，带着她快速上浮。
江童刚被拉上甲板就剧烈咳嗽起来，喉咙和肺部都火辣辣的地疼，身体因极度缺氧而微微颤抖着。
陈露和宋小雨立刻围上来，用毯子包住了她。
“怎么样，还好吗？”
“怎么突然自己下水了？”
这时，周予安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满脸写着淡定，语气中充满了信念感：“潜水器材故障，我刚好在附近检修声呐。”
检修声呐？！凌晨五点？！
李国清闻声赶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小江，你怎么擅自下水？”
“我……只是想复查货舱数据。”江童刚刚找回的声音沙哑又断断续续的，显得有些心虚。
她余光瞥见周予安默默退到人群后方，正与刚刚赶来的设备管理员大叔交谈着什么。
不远处，吴天一怒斥着几名队员：“谁允许她单独下水的？！出事了怎么办？！”
江童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承认错误：“吴老师，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想着下水干点活……”
吴天一板着脸：“你知不知道单独潜水违反安全条例？！下次再擅自行动，就给我收拾行李回学校去！”
江童连连点头，目光却忍不住瞟向站在船舷边的周予安和管理员大叔，那两个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
他们在说什么？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装备。浮力补偿器的充气阀卡死，气瓶阀门被悄悄拧松，配重带的快卸扣也被人为破坏。
有人急了。看来她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
这时，管理员大叔一脸焦急地走过来：“小江啊，你什么时候把装备拿走的？太冒失了，以后下水前一定要先让我检查检查啊！”
说着，他把脱下来的装备捡起来收走了。
因为出了这个意外，加上船上急需补充物资，吴天一决定提前返航。
回到工作站，江童立刻将照片、哀册样本、船体样本塞进防水袋中贴身藏好。
得想办法把这些东西送出去。
这么想着，她掏出手机打字：“白乔，沉船是假的，速查山海集团近五年报废货轮记录。另外我搜集到了——”
这时，门开了，李国清“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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