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门的无字碑,立在云海缭绕的山巅已有万万年。
玄真带着昊晨站在碑前时,晨雾正从碑底的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沾湿了两人的衣摆。那裂缝是昨夜突然出现的,像一道被无形巨力劈开的伤痕,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印记,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这是……”昊晨仰头望着那块高数丈的石碑,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他曾听青鸾说过,昆仑无字碑是上古神物,镇着三界的气运,从未有过异动。可此刻碑体上蔓延的裂痕,却像活物的脉络,正随着山风微微颤动。
玄真的目光落在裂缝渗出的黑色雾气上,金眸微沉。那雾气中裹挟着极淡的魔气,与魔域深处的气息如出一辙,只是更加隐晦,像是从某个被封印的角落泄露出来的。他伸手按在碑上,神力悄然探入——触到的却是一片虚无,仿佛这石碑之下,藏着一个正在崩塌的世界。
“界石的预兆。”玄真收回手,声音凝重,“三界的平衡,怕是要被打破了。”
昊晨听不懂“界石”是什么,却能感受到玄真语气里的沉重。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行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缝在衬里的染血狼乳牙——那是他偷偷藏起来的,昨夜陶嬷嬷帮他收拾行李时都没发现。
“我到了昆仑,会好好修炼的。”昊晨仰起小脸,眼神坚定,“等我变强了,就回来帮你,帮你守着三界,帮你……”他想说“帮你对抗天规”,却又怕触到玄真的痛处,话到嘴边变成了,“帮你处理那些麻烦事。”
玄真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努力装作成熟的样子,心头忽然一软。这孩子明明还没褪去稚气,却已懂得藏起委屈,扛起责任,像极了当年那个被迫收起眼泪的自己。
“不必急着回来。”玄真伸手,想像往常一样揉揉他的银发,手伸到半空却又停住,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昆仑有上古传承,你需沉下心来,打好根基。”
“我知道。”昊晨用力点头,眼眶却悄悄红了,“那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别总受伤。”他想起玄真送他的凝神丹,想起那枚被妥帖收好的狼毛护身符,忽然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风卷着雾掠过无字碑,裂缝中渗出的黑色雾气似乎更浓了些,隐约能听到细微的呜咽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挣脱出来。玄真的金眸骤然紧缩,他能感觉到这雾气正在与昆仑山脉深处的某种力量产生共鸣——那是封印着远古魔物的结界。
“时间不早了,昆仑的仙师在等你。”玄真压下心头的不安,转身望向山道尽头。那里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几位身着道袍的身影,正是昆仑派前来接引的仙师。
昊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他咬了咬唇,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玄真的腰。
这拥抱很用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像要把这些日子的温暖都揉进骨血里。玄真的身体僵了僵,能感受到对方埋在自己衣襟里的颤抖,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像雪后松林的清冽气息,还能感觉到……对方衬里那枚硬物硌着自己的腰腹。
是狼乳牙。
玄真的心猛地一颤。他认得那触感,银月狼族的乳牙坚硬如铁,带着血脉的印记,据说能替主人挡灾。这孩子……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着带来了。
“我走了。”昊晨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要记得想我。”
“嗯。”玄真的声音有些沙哑,抬手轻轻放在他的发顶,这一次,没有再犹豫。
昊晨松开手,后退一步,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他转身,朝着昆仑仙师的方向走去,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直到山道转弯,再也看不见玄真的身影,才忍不住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玄真立在无字碑前,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晨雾打湿了他的发梢,月白常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悬挂的玉佩——那是天帝赐的,据说能镇压心魔,可此刻却冰凉刺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昊晨银发的触感,残留着少年拥抱时的温度,残留着……狼毛护身符透过衣料传来的微弱暖意。
“殿下。”临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担忧,“那雾气……”
玄真回过神,看向无字碑的裂缝。黑色雾气已经散去,只留下那道狰狞的裂痕,像在无声地预示着什么。他伸手按在碑上,神力探入,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感觉到,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错觉。
“加强昆仑结界的防御。”玄真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密切关注界石的动向,一有异动,立刻禀报。”
“是。”临渊躬身应道,目光落在玄真紧握的拳头上——那里指节泛白,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玄真转身离开,背影在晨光下拉得很长,孤寂而沉重。他没有回头,因为他怕一回头,就会忍不住追回那个身影。他是天界储君,肩上扛着三界安危,不能有丝毫动摇。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昊晨转身的那一刻,他的心湖有多汹涌;在听到那声带着哭腔的“你要记得想我”时,他的神脉有多震颤;在触摸到那枚藏在衬里的狼乳牙时,他有多痛恨这冰冷的天规。
山道上,昊晨被仙师扶起。他擦干眼泪,抬头望向昆仑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仙气氤氲,是他未来要待的地方。他摸了摸胸口的狼毛护身符,又摸了摸衬里的狼乳牙,冰蓝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玄真,等着我。”他在心里默念,“我一定会回来的。”
而此时的无字碑下,那道裂缝中又渗出了一丝黑色雾气,与昆仑山脉深处的封印产生了共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雾气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极了昊晨意识海中那个黑袍人的轮廓,对着玄真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这场送别,从来都不是结束。
它是界石危机的序幕,是银月狼族冤案的引线,是玄真与昊晨命运纠缠的新起点。而那枚被藏起的狼乳牙,那枚被妥帖收藏的狼毛护身符,早已将两人的命运紧紧绑在一起,无论相隔多远,无论历经多少风雨,都无法分割。
玄真回到凌霄殿时,陶嬷嬷正在收拾别院。她将昊晨没带走的小玩意儿一一收好,有练坏的剑穗,有写满字的废纸,还有一个用泥巴捏的、歪歪扭扭的小龙——那是昊晨学着捏玄真的样子捏的。
“殿下,都收好了。”陶嬷嬷将一个木盒递给玄真。
玄真接过,打开。看到那个泥捏的小龙时,金眸中闪过一丝柔和。他合上盒子,放在书架最高层,那里放着他最珍贵的东西——一本泛黄的《天规录》,里面夹着一片玉兰树的新叶,还有……那枚染血的狼乳牙,不知何时被他收了起来,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书页间。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木盒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玄真望着木盒,久久没有动。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牵挂又多了一处;从今天起,他要更加努力地变强,才能在未来的风暴中,护得住想护的人。
而昆仑的云海深处,昊晨正跟着仙师踏上修仙之路。他站在山巅,望着天宫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憧憬与坚定。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知道心中有个信念,支撑着他走过漫长岁月——
等我变强,就回去找他。
这信念,像一颗种子,在昆仑的沃土上生根发芽,终将长成参天大树,冲破云霄,抵达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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