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玻璃窗漫进餐厅,姜若桃揉着惺忪睡眼下楼时,鎏金座钟的指针刚滑过九点一刻。
餐桌上盖着保温罩,掀开时蒸腾的热气裹着虾仁馄饨的鲜香扑面而来——瓷碗边缘凝着水珠,显然是经过多次复热,汤面浮着的紫菜碎和虾皮仍倔强地保持着蜷曲的形状。
"姜小姐醒啦?"管家周叔从账簿中抬头,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小秋特意多熬了半个时辰,夫人说您爱吃带脆边的煎饺。"
他推了推眼镜,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收支明细被晨光映得发亮,钢笔尖悬在"早餐食材采购"那栏迟迟未落。
保姆小秋正踮脚擦拭水晶吊灯,听见动静转身时,抹布还在滴水:"馄饨皮要趁热吃才劲道!"
她快步走来,发梢沾着的鸡毛掸子绒毛随着动作轻颤,"周叔守着灶台热了三回,就怕您吃着凉。"
阳光斜斜切过大理石地面,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姜若桃咬下煎饺酥脆的边角,油星溅在桌布上晕开小圆点,忽然觉得这带着烟火气的清晨,比任何珠宝华服都来得珍贵。
姜若桃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轻声道:“有心了。”瓷勺碰撞碗沿的脆响中,她将最后一口馄饨汤饮尽,起身时裙摆扫过椅面,带起细微的沙沙声。
更衣室的水晶灯将两套衣服镀上柔光,左边是藕荷色针织衫配牛仔半裙,慵懒随性;右边黑色修身西装套装配细高跟,凌厉飒爽。
她对着全身镜来回踱步,指尖无意识摩挲过两套衣料,思索着今日行程安排。
周叔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黑色燕尾服一尘不染,银质怀表链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缓步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藕荷色套装:“小姐若是与朋友出游,这套更显亲和。”
话音未落,修长指尖又转向黑色西装,“但若是谈合作或是有其他要事,这套能更好震慑对方。”
姜若桃挑眉轻笑,镜中倒映出管家沉稳的面容。她指尖划过黑色西装的垫肩,金属纽扣冰凉的触感传来:“周叔还是这么敏锐,的确是要去见几个合作方。”转身时,发丝掠过耳后,露出珍珠耳钉的莹润光泽,“就这套了。”
游乐园的巨型摩天轮在晴空下缓缓转动,阮清欢望着妹妹仰头指向过山车入口的背影,金属护栏折射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
阮清妍今天穿了鹅黄色连衣裙,发尾扎着的蝴蝶结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却与她眼中跃动的兴奋形成微妙反差——那些刻意挑选的刺激项目,仿佛成了丈量兄妹距离的标尺。
密室逃脱的幽□□光里,阮清欢攥着解谜线索的手微微发紧。身后传来阮清妍急促的呼吸声,有好几次她几乎要抓住他的衣角,却又在指尖触及布料前猛地收回。
当机械齿轮发出轰鸣,暗藏机关的墙壁轰然洞开时,他听见妹妹压抑的欢呼,转头却只看见她转身跑向下一关的背影。
海盗船荡至最高点的瞬间,狂风掀飞了阮清妍的遮阳帽。她大笑着伸手去够,发丝在风中凌乱成张扬的弧线。
阮清欢本能地探身去抓,手腕却被安全带勒得生疼。失重感袭来时,他听见自己和妹妹同时发出的惊呼在空中相撞,又被呼啸的风声迅速吹散。
过山车俯冲的刹那,阮清妍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潮湿的冷汗传来,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当轨道车重新冲向云霄,她松开手捂住脸,却遮不住指缝间溢出的笑声。
阮清欢望着她颤抖的肩膀,突然发现那些刻意制造的距离,正在离心力与尖叫声中悄然瓦解。
暮色给摩天轮镀上蜜色,阮清欢和阮清妍踩着绵软的步伐,手里的草莓雪糕正顺着蛋筒往下淌。晚风卷着棉花糖的甜香掠过耳畔,阮清妍突然顿住脚步,目光被不远处的糖画摊勾住。
"哥!"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无意识地扯住哥哥的衣角,像小时候要不到糖就撒娇的模样。阮清欢低头时,看见她睫毛上还沾着过山车时的水珠,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糖画老师傅的铜勺在石板上划出金丝,鲤鱼的鳞片随着手腕翻转逐渐成型。阮清妍踮脚张望的样子让阮清欢想起旧时光,那时她总爱趴在他背上数星星。"要这个!"她转头征求般看向哥哥,发梢扫过他手背,带起一阵酥痒。
攥着热乎乎的糖画往前走,阮清妍又被套圈游戏吸引。彩色塑料圈在她掌心碰撞出清脆声响,试了三次都与毛绒小熊擦肩而过。阮清欢默默接过剩下的圈,手腕轻抖,粉色小熊应声入圈。
"厉害!"阮清妍眼里亮起星星,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温热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阮清欢僵了一瞬,随即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暮色渐浓的游乐场里,两个身影的轮廓在霓虹灯牌下重叠,那些横亘许久的隔阂,终于在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里,融成了雪糕上的一抹甜。
暮色将天边染成蜜橘色,阮清欢和阮清妍并肩走在游乐场外的步道上。晚风裹挟着爆米花的甜香掠过发梢,阮清妍手里的棉花糖被吹得轻轻摇晃,拉出细细的银丝。
阮清欢的肩偶尔擦过妹妹的,布料相触的瞬间,心跳总会漏半拍。那些曾让他们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的顾虑,此刻都化作天边渐渐黯淡的晚霞。阮清妍突然停住脚步,指着远处火烧云:"哥,像不像妈妈烤糊的蛋糕?"
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小时候停电的夏夜,母亲总爱带着他们在院子里看星星,烤焦的蛋糕香气混着蝉鸣,成了最温暖的童年印记。阮清欢转头看向妹妹,发现她眼眶微红,却笑得比晚霞还灿烂。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交织成温柔的弧度。阮清妍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发梢扫过他手背,带来酥酥麻麻的痒。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时,她轻声说:"哥,以后我们还来这里看日落好不好?"
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里,阮清欢轻轻应了声"好"。此刻的黄昏,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暮色在阮清妍的睫毛上镀了层碎金,她歪头舔着融化的雪糕,声音轻快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哥,你知道吗?我在学校被欺负了。”话音未落,阮清欢猛地转身,撞进妹妹平静无波的眼底——
那里藏着的云淡风轻,和攥得发白的雪糕棍形成刺目的反差。
晚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阮清妍突然笑出声,梨涡浅浅:“有个男生救了我。”她晃着脚尖踢开脚边的石子,雪糕滴落在鞋面上也浑然不觉,“明明跑得气喘吁吁,还硬撑着说‘只是路过’。”夕阳把她的侧脸染成蜜糖色,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我看见他校服背后的汗渍了,像朵歪歪扭扭的云。”
阮清欢喉间发紧,那些汹涌的心疼和自责突然卡在喉咙里。他望着妹妹嘴角扬起的弧度,终于读懂这份故作轻松下的小心翼翼——就像曾经的她,把暗恋藏在躲闪的目光里,此刻又将脆弱裹进少女心事的糖衣中。
阮清妍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轻快又带着点羞涩。她的目光追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摆上的褶皱:"后来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大概是被他吓跑了。"她顿了顿,睫毛低垂,"他是高三的,明年就要高考了。"
风掠过路边的梧桐树,沙沙声里夹杂着她细碎的话语。"我总能在图书馆看见他,笔记本上写满密密麻麻的笔记。"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他喂流浪猫的时候最温柔,连最凶的橘猫都乖乖蹭他手心。"
暮色将她的侧脸勾勒得愈发柔和,"每次他假装路过帮忙,耳朵都红透了,却还一本正经的样子..."
阮清欢静静听着,看着妹妹眼中闪烁的星光。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像夏夜的萤火虫,在黄昏的风里轻轻飞舞。他突然发现,曾经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已经在时光里悄然长大,有了自己的心事,和想要追逐的光。
阮清欢望着妹妹发梢跳动的晚霞,喉结轻轻滚动:“那你知道他的名字吗?”话音落下的瞬间,阮清妍正将最后一口雪糕送入口中的动作凝滞,沾着糖霜的嘴角微微抽搐。她歪着头,睫毛在暮色里扑闪成一片虚影,半晌才恍然道:“好像……从来没问过。”
晚风卷着远处摩天轮的嗡鸣掠过耳畔,阮清妍突然扑哧笑出声,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垂落的发丝:“他总像阵风似的出现,帮完忙就跑。上次帮隔壁班女生捡风筝,结果自己摔了个屁股墩,爬起来还硬装镇定。”她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明明帮人搬作业时胳膊都在抖,偏要说‘顺路’,忙碌的样子真的很呆。”
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阮清欢看着妹妹眼中跳动的星光,突然觉得这份不知姓名的悸动,倒比任何精心编织的浪漫都要鲜活。暮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铺满银杏叶的小径上,勾勒出两团温柔的轮廓。
阮清妍弯腰拾起一片被晚风卷落的银杏叶,叶脉在暮色中泛着琥珀色的光,她的声音轻得像要融进渐浓的夜色:"我也要中考了。"
话音未落,阮清欢的脚步猛地一顿,鞋尖碾碎枯叶的脆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少女将叶片别进发间,发梢掠过肩头的动作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青涩:"他总分能上全市前十,我连重点班的边都够不着。"
她望着远处游乐场明灭的霓虹灯,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每次想鼓起勇气道谢,看他抱着习题集匆匆路过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凉意爬上阮清欢的后颈,他突然想起冰箱上早已过期的日历,想起餐桌上永远少翻开的那本《中考指南》。晚风卷起妹妹散落的发丝,缠绕在他僵住的指尖,那些被他错过的倒计时,此刻都化作细密的针,一下下刺痛着心脏。
暮色里的风突然变得急切,阮清妍的指尖颤巍巍指向路边——穿洗得发白校服的男生正弯腰帮卖糖葫芦的老爷爷扶板车,手腕上的银色手链在余晖里晃出细碎的光。"哥你看!"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雀跃,发间的银杏叶被风吹得簌簌响,"是他在帮人搬东西!"
阮清欢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男生直起身子时后颈露出的那颗朱砂痣猛地撞进记忆。上次吃饭,姜若桃那某个神经病来搞破坏的好像就叫……"树岚?"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话音刚落,男生恰好转身,侧脸线条在暮色里清晰得像幅素描。
等那抹身影消失在巷口,阮清欢才惊觉自己脱口而出的名字。身旁的阮清妍眼睛亮得惊人,拽着他袖子的手指都在发抖:"哥你认识他?"风卷起她发间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石板路上。他望着妹妹盛满期待的瞳孔,喉结滚动着把后半句"是那个有病的人”咽了回去,最终只皱着眉摇头:"不认识,可能看错了。"
暮色彻底沉入地平线,路灯次第亮起,在石板路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阮清
妍"哦"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发间的银杏叶,很快又被路边卖兔子灯的小摊吸引了目光。她拽着阮清欢的袖子晃了晃,语气里的雀跃又回来了:"哥,你看那个兔子灯的眼睛会发光欸!"
两人踩着路灯的影子往前走,阮清妍絮絮叨叨地说起班里的趣事,说同桌偷偷在课本里夹漫画被老师抓包,说后桌男生总在她背书时学猫叫。阮清欢听着听着,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奶声奶气背唐诗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别弄乱我头发啦!"阮清妍笑着拍开他的手,发间的银杏叶趁势飘落,被晚风卷进路边的排水沟。她弯腰去捡,却被阮清欢拉住手腕:"回家再找新的。"路灯的光在他眼底碎成星辰,"明天哥带你去买糖画,要龙还是要凤?"
"要凤凰!"阮清妍仰起脸,鼻尖被夜风吹得微红,"还要加好多好多糖!"
兄妹俩的笑声顺着晚风飘远,路过的流浪猫被惊得竖起尾巴,又很快蜷回墙角继续打盹。远处游乐场的摩天轮还在缓缓转动,而此刻回家的路上,那些未说出口的名字和心事,都暂时被裹进了夜的温柔里。
玄关的感应灯在兄妹俩踏入门的瞬间亮起,阮清妍踢掉凉鞋的动作带着明显的困意,脚趾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蜷了蜷。"哥我先去洗澡啦!"话音未落人已晃进走廊,鹅黄色裙摆扫过墙角的绿萝,叶片上的水珠簌簌落在地板上。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时,阮清欢才在沙发缝里翻出妹妹昨晚摊开的数学练习册——第38页的函数题用红笔圈了个大问号,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哥教我"。他指尖划过纸面,想起黄昏时她攥着雪糕说"明天要做五套卷子"的信誓旦旦,忍不住轻笑出声。
等水声停了半晌,卧室仍没动静。推开虚掩的房门时,阮清妍裹着浴巾趴在床上,湿发在枕头上晕开深色的花,手里还攥着半支没盖笔帽的荧光笔。台灯的光映着她眼下的青影,睫毛在眼睑投出扇形的阴影,呼吸轻得像片羽毛。
他轻手轻脚抽走她指间的笔,替她盖上薄毯。窗外的月光溜进房间,在地板上投下银杏叶的斑驳剪影。大概是游乐场的过山车太刺激,或是晚风里的心事太沉,这个总把倔强写在脸上的小姑娘,终于在夜色里卸下了所有防备,睡得像个初生的婴孩。
黑色轿车驶入林荫道时,姜若桃早已靠着真皮座椅睡熟,额前碎发被车窗缝隙漏进的风拂得微颤。司机踩下刹车的瞬间,她睫毛轻颤了下,却没醒,攥着平板电脑的手指还保持着滑动文件的姿势。
玄关的水晶灯骤然亮起,晃得姜若桃蹙紧眉头。小秋蹲身为她褪下高跟鞋时,触到她脚踝处的凉意——那双黑色丝袜不知何时被磨出了细洞,像被蛛丝缠住的月光。"小姐今天跑了三个片场,"周叔接过助理递来的行程单,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细线,"下午在影视城摔了一跤,膝盖估计淤青了。"
浴室的蒸汽漫进走廊时,姜若桃正靠在浴缸边缘打盹,发尾浸在温水里散开如海藻。两个保姆架着她起身时,她突然喃喃出声:"这个镜头...要侧光..."泡沫顺着她滑落的肩线往下淌,在瓷砖上聚成银白的溪流。
卧室的丝绒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姜若桃陷进羽绒被里时,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床头柜上的热牛奶还冒着热气,在寂静中慢慢凉透,像她没来得及说完的商业提案,最终都沉进了深不见底的睡眠里。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爬进卧室时,姜若桃正抓着羽绒被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触到床头柜冰凉的玻璃杯——昨夜没喝的牛奶早已结了层奶皮。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起,丝绸睡裙滑落肩头,露出昨天下车时磕出的淤青。
还没等保姆敲门,她就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走向衣帽间。镜中倒影眼下浮着青影,发尾仍带着昨夜未吹干的潮气。
刚拉开房门就撞见端着洗脸水的小秋,铜盆里的玫瑰花瓣随着她受惊的动作晃出水面。"小姐您醒啦?"保姆们齐刷刷退后半步,围裙上的褶皱都透着紧张。姜若桃接过温热的毛巾按在眼上,突然想起昨晚在片场,副导演说她"眼神像淬了冰"。
姜若桃抬手抚了抚乱发,对着镜子里眼下的青影皱起眉,忽然转身看向身后的保姆们:“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可怕吗?”话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无意识绞着丝绸睡裙的系带。小秋连忙放下梳子,围裙上的面粉簌簌落在地毯上:“小姐哪里可怕呀,就是没睡饱的样子,洗把脸就精神了!”
洗漱台的镜面被热水雾气蒙住,姜若桃用指尖划开一片清晰的区域,看着镜中逐渐褪去倦意的自己,下楼时周叔已将热可可推到她面前。
书包带勒在肩上时,她才发现管家早已等在玄关,白手套擦过门把手的动作一丝不苟。“咔哒”声里门被推开,晨雾裹着蔷薇花香涌进来,沈意倚在铁艺围栏上晃着车钥匙,淮之安手里拎着袋刚买的可颂,而阮清欢站在两人中间,袖口还沾着片没拍掉的银杏叶,像极了小时候黄昏她在游乐场见过的那片。
阳光斜斜洒进教室,沈意翻开练习册的指尖突然发颤。油墨未干的数学公式在眼前扭曲成虚影,胸腔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尖锐的疼痛顺着血管炸开。他死死咬住下唇,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钢笔“啪嗒”掉在木质桌面上,惊得邻座同学抬头。
“沈意?你脸色好差!”淮之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沈意强撑着扶住课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如纸。教室后排传来窃窃私语,他却听不清任何声音,只觉耳鸣如潮。双腿发软的瞬间,他踉跄着撞开椅子,跌跌撞撞冲向教室门口,身后传来桌椅翻倒的声响。
医务室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他眼眶发酸。校医拿着听诊器的手顿了顿,眉头越皱越深:“你这心跳太不正常了,现在就请假去医院,别拖。”沈意倚在冰凉的检查床上,望着窗外摇晃的香樟树影,疼痛突然加剧,眼前浮现出练习册上未写完的数学题,墨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黑色。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混着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沈意缓缓睁开眼,白炽灯刺得他瞳孔骤缩。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动,班主任握着保温杯的手微微发抖,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沈意,感觉怎么样?"
主治医师翻着检查报告的指节泛白,病历纸被捏出褶皱:"右肺发现恶性肿瘤,结合影像和病理结果......"金属听诊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已经是中晚期,必须立刻住院化疗。"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惨白的光影,将班主任骤然煞白的脸切割成明暗两半。
沈意盯着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药水,喉间泛起铁锈味。床头柜上,哥哥发来的二十几条未读消息还在不断闪烁,最新一条是"哥给你炖了汤,下课来接你"。他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心电监护仪的波纹突然剧烈起伏,惊得护士快步冲了进来。
沈意扯了扯干裂的嘴唇,视线从监护仪上移开,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医生……能不能不住院,拿药就行?”他盯着输液管里透明的液体,指尖无意识蜷缩,校服袖口还沾着昨天在教室跌倒时蹭到的粉笔灰。
班主任连忙俯下身,袖口的钢笔漏了墨,在白大褂上晕出一小团蓝:“傻孩子,这病哪能只吃药!”主治医师把病历夹按在金属床沿,发出沉闷的声响:“中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必须通过系统治疗控制病情,擅自停药只会……”他望着窗外掠过的救护车顶灯。
药水顺着输液管滴进手背,沈意突然想起上周和淮之安打赌背圆周率,自己赢了却耍赖没请他喝奶茶。床头柜上的手机又亮了,是哥哥发来的语音,听筒里传来炖锅沸腾的咕嘟声:“哥给你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放学回来玩……”他猛地闭上眼,睫毛上落了层细碎的光,像未说完的话凝结成霜。
主治医师盯着沈意手背上的输液针孔,沉默了半响才把病历夹拍在桌上:“每周必须来门诊复查,血常规和肝肾功能缺一不可。”他拧开钢笔帽在医嘱单上划拉,墨水在纸页上洇出深色痕迹,“靶向药有严格的服用时间,漏服一次就可能影响疗效。”
班主任扶着沈意坐起来时,发现他校服内层还穿着昨天的T恤,领口沾着干涸的咖啡渍。“这孩子犟得像头牛。”医生把药盒塞进沈意手里,铝箔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要是出现呕吐或者咳血,立刻来急诊,听见没?”
走廊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沈意攥着药盒往床边挪了挪,指腹摩挲着盒面上“吉非替尼”的字样。窗外的香樟树影晃了晃,他突然想起今天该轮到自己值日擦黑板,不知道淮之安会不会又把粉笔灰弄到阮清欢头发上。班主任掏出手机准备给沈意他哥打电话,却被他按住手腕:“先别告诉我哥……。”药水顺着输液管滴完最后一滴,在空瓶里荡起细小的涟漪。
班主任转身擦掉眼角的湿润,扶着沈意的胳膊往病房外走。走廊的瓷砖映出两人摇晃的影子,沈意攥着药盒的指尖泛白,铝箔板硌得掌心生疼。推开门时阳光猛地涌进来,他下意识眯眼,听见淮之安的声音像颗小石子投进死水:“沈意!你到底怎么了?”
少年靠在走廊的消防栓上,校服领口被风吹得翻起,露出苍白的脖颈。沈意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喉结滚动着把药盒塞进书包最底层,拉链卡住毛衣线头也浑然不觉:“就……没吃早餐低血糖。”
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胃里突然一阵抽搐,疼得他弯腰捂住腹部。
淮之安伸手想扶,却被沈意侧身躲开。远处传来预备铃的蜂鸣声,值日生正抱着作业本匆匆跑过,纸页边缘的折痕像极了沈意药盒上被捏出的褶皱。
“真没事?”淮之安的声音压得很低,盯着他泛青的眼下,“我刚才看见医生拿着病危通知书……”话没说完就被沈意打断,他直起身子时撞掉了消防栓上的提示牌,塑料板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你看错了!”
上课铃响时,沈意趴在课桌上,听见淮之安在抽屉里翻找巧克力的窸窣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后颈,那里有颗浅褐色的痣,此刻正随着压抑的呼吸轻轻起伏。书包侧袋里的药盒滑出一角,在阴影中泛着冷光,像个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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