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厉最近新得了只五彩金刚,是实验室孵出来的,它立在一个清造珐琅鸟笼里,斑斓亮眼的羽翼和清脆的鸣叫,让它瞧着跟野生的毫无二致。
程屺进来的时候,程厉正在鸟笼边逗鸟,看着兴致很好,“握手——左手,右手,上来……”
程屺知道程厉这是有心晾着他,成立没有出声打扰,站在一边等。
程厉是将门之后,十六岁就远赴重洋留学,归国后赶上了新中国工业化,抓住风口机遇创立纺织机械制造厂,赚了第一桶金,之后进军房地产、娱乐、旅游,皆是顺风顺水,造就了他说一不二的强势风格。
这种强势,让程厉在对后代的教育上,展现出了令人窒息的控制欲,他为程家的每个孩子都规划好了人生道路,但凡有一点点偏移,都要被无情打压。
程屺大概是程厉最满意的“作品”,比程遥多了机敏和沉稳,又比他父亲程朔多了冷静和聪慧,是接班人的不二人选。
因此他的一言一行,更是在程厉的严格监控下,绝不允许行错踏偏,端正得仿佛一个假人。
程屺那被规划好的人生里最大的变数,也不过是一个靳如意,让他第一次有了鲜活又充沛的感情。
6年前,程屺在程家旗下的酒店给靳如意过生日,被程厉发现了,老爷子大发雷霆,把程遥柳欣虞夫妻二人叫回璟园一顿好骂,末了还称要是教育不好的话,就送回璟园由他亲自管教。
老爷子当时确实是动了把程屺送出国的心思的,恰好没几日后程屺靳如意闹了点小矛盾,程屺本意是出国和严熙悦演个戏给家里看,顺便晾一晾靳如意,让她长个记性以后和男同学保持点距离。
谁知突然发病,程屺只能留在A国接受治疗,阴差阳错的隔了六年。
后来选择创业,成立TG,也是想摆脱程家的牵制,有能力和程厉谈判,也有能力给靳如意更好的生活。
程厉终于把注意力从漂亮小鸟身上移开,抬眼的一瞬间,浑身上下带着的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向来很是能唬住家里的小辈。
但这其中不包括程屺,他颔首叫人,“爷爷,您找我。”
半晌,才听到程厉问,“听说你找到了影山车祸的证人。”
“劳您挂心,找着了。”
程厉又问,“前阵子云山那厂子闹火灾,听徐闻说你也去了,还带了直升机和救援队,阵仗挺大。”
程屺面上有一闪而过的厌恶,但他隐藏的很快,这一点倒是像程厉,面上依旧八风不动的样子,“人命关天,去帮了点小忙。”
“呵,”程厉冷笑了声,没什么感情地说道,“知道你想让程遥进去,他这次确实是过分了些,但闹大了终归对程家无益,我不追究你那个开茶楼的小情人,你出个谅解书,私下解决了吧。”
程屺捏紧了拳,压抑着疯狂翻滚的怒意。
程厉靠着黄花梨木椅子,咂了一口茶,很有耐心地等,然后如愿听到了程屺说,“听您安排。”
“晚上有个慈善晚宴,你带小悦一起去,总该合体露个面,给严家个交待。”
程屺敛了情绪,表面又端得一幅恭顺的样子,“好。”
程厉端起茶喝了口,盘着紫檀慢悠悠地说,“你上次带回来的茶不错,乍一喝还算鲜爽,但炒茶的火候到底还是差了点,我这儿新得了罐好茶,你带回去尝尝,就知道自己有多眼窄了。”
说罢也不管程屺同不同意,就摆着手让他出去了。
程屺阴沉着脸出来,接过徐闻递过来的茶叶罐子,招呼也不打就往出走。
邹姨看了于心不忍,想上前宽慰几句,被徐闻拉住了,只见他摇摇头,一脸不要多事的表情。
邹姨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了。
手机响了,程屺看了一眼是严熙悦,就接了。
严熙悦半是烦躁半是疑惑地说道,“刚我爸的秘书给我发信息,让咱俩下午去挑戒指,晚上一起参加晚宴。”
程屺阴沉着脸,“嗯,晚上‘表演’用。”
严熙悦叹了口气,“行吧,那等下一起呗,多大点事。”
程屺没什么耐心,“我没时间,你选好了把账单发给刘特助。”
“啧,知道了,那就别怪我趁机宰你啊。”严熙悦身边应该有人,这话一出口,那边的人们都乐了,有人打趣说,白来的帅老公不要白不要。
“随你。”程屺心里烦着,顺手就挂了电话。
从璟园出来,程屺没有急着走,而是开车左转,又走了五分钟后,停在一处和璟园差不多大小的院子前,是程屺从小长大的地方。
柳欣虞听到鸣笛声,高高兴兴地迎出来,“混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程屺这会儿倒有点年轻人的样子了,从后座拿出准备好的德国鸢尾,“这不回来了,听说您把实验室孵化出来的五彩金刚给爷爷送了一只,这合规矩吗?”
柳欣虞顺手敲了一下程屺的后脑勺,“怎么不合规矩了,实验室的仪器设备都是你爷爷让公司给投的,再说那五彩金刚是个先天残疾的,送给老人解解闷罢了。”
程屺哼了一声没说话,柳欣虞递给他新摘的李子,个大皮薄,半红半黄透着浓郁的果香,“尝尝,学生的毕业论文,还不错。”
程屺没什么心情,攥着李子不说话。
对于程屺,柳欣虞始终觉得有所亏欠。
程屺小时候,夫妻二人一个在学校醉心科研,一个在被赶鸭子上架在公司和一帮股东斗智斗勇,程屺大多数时候都是邹姨带在璟园,是按照程厉的标准长大的。
柳欣虞不止一次地自责,认为程屺的韦德勒综合症就是被程厉逼出来的。
因此在程屺的婚姻大事上,她不想儿子没有丝毫的选择权,去和一个不爱的人共度余生,哪怕是表面婚姻也不行。
“你和小悦,真的准备订婚么?”柳欣虞坚决道,“实在不喜欢,妈妈去找你爷爷说,再不行,让你外公去。”
程屺想都没想就拒绝道,坚决道“得了吧,二老再吵起来,到时候动了气,该念我的不是了。”
柳欣虞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听说,你和那个如意那孩子,又在一起了……”
“嗯,我爱她。”程屺答得很快,一脸笃定的样子让柳欣虞动容。
但她还是面露担忧,“那你爷爷那边……”
程屺抱了抱柳欣虞,站起来准备走,他说,“没关系,您和父亲只管做自己的事,爷爷那边我自有定夺。”
柳欣虞有点眼热,把自家儿子送到门口,又叮嘱他少贪凉按时吃药,才恋恋不舍地看着人开车离开。
严熙悦逛街买东西效率一流,但奈何挑花了眼,选择困难,于是发来了戒指照片让程屺挑一对,“好歹也要人前露面,你也得拿主意。”
程屺心不在焉,他心里想着怎么给靳如意解释晚宴的事,哪有闲情逸致挑戒指,反正是只戴一次的东西,随便选了一个眼熟的就发过去了。
靳如意一早到了茶楼就给宋桉屿发了信息,说今天不能一起去美术馆看玻璃艺术展。
宋桉屿明白人,也没多问,只说店里还厂里需要帮忙就尽管开口。
靳如意松了口气,虽说对宋医生多有抱歉,但谁让程屺是个醋坛子,就算外面裹得人模狗样,内里还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较真又拧巴。
厂里的设备已经更换完毕,靳如意计划着过几天再去一趟云山,秋茶马上要开始采了,不能再有任何差池,否则签出去的订单都得打了水漂。
午饭后,靳如意教小米点茶,夏日炎热,还有几个睡不着的员工,也跟着坐在一边消磨时间。
关于点茶,白居易有过这样的描述:“骤雨松声入鼎来,白云满碗花徘徊。”足见点茶之风雅,照靳荣光的话说,是修心修道的不二之选。
点茶对手法的要求极高,点出的茶汤越绵密素白,茶叶就越好,最后在沫上作画题字,就是全凭个人爱好了。
小米无论画画还是书法,样样都拿不出手,照着网上的图案画了只机器猫,喜滋滋地拍照发朋友圈发微博,却突然惊到,“我靠!”
嘟嘟也凑过去,“我靠……”她一脸激动地对靳如意说,“老板你快去看,严熙悦发了九宫格,里面有咱们店的照片,三张呢!还发了位置让大家来打卡。”
小米已经在这条微博下面评论上了:“悦悦真甜,人美心善。”
名人效应不可小觑,一小时后,店里就有慕名而来的粉丝,点名要严熙悦点过的东西,还要在严熙悦坐过的位置上拍照,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靳如意图清静躲在了三楼,出于好奇也点开了微博,#严熙悦九宫格#的词条挂在热搜榜第二,倒是不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她的账号。
但靳如意一眼看到的不是严熙悦打卡茶楼的照片,而是她戴在中指上的那个T牌镶蓝宝石的戒指,是和程屺在商场看到的那款。
应该没有那么巧,靳如意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但三小时前给程屺发的微信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回复。
靳如意问的是,“晚上下班一起吃饭么?”
心渐渐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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