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告奋勇惩治那两个修士的陈殊被沉昭安排了照顾刘二，调查城中有哪些人求过仙药的事被沉昭交给了沈昀，元昼太不可控，沉昭没想着给她安排什么事，易灵宝和沉昭则负责监视那两个修士。其实一开始只有沉昭自己潜伏在那两人的客栈外，但是易灵宝整天在旅馆里闲得发慌，唯一的乐趣就是跟陈殊斗嘴，但是这个乐趣也被残忍地剥夺了——刘二情况不稳定，需要静养，不宜吵闹，所以她找了个担心沉昭胡来的由头跟沉昭一起行动。
但是除了分发仙药那三天，那两个修士其余时间几乎没有离开过各自的客栈房间。
似乎他们出现在这里，只为了分发仙药，别无所求。
又是一天一无所获以后，沉昭与易灵宝结伴往回走，易灵宝脚步略急，扭头看沉昭问：“真不考虑我的意见？”
……到底是谁胡来。
沉昭无言一瞬，摇头：“略有些冒失。”
“又要揪出真凶，又不能伤害到无辜人，世上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易灵宝踢开一块碎石子，很不满地说。
如果按照易灵宝所说，抓住那个一看就是领头人的女修，百般折磨以后逼问真相，只怕一个问题都无法解决。
天一宗坐落于言国东部，甚至不是完全处于境内，如今已是无主之地的万兽森也被天一宗占据了外围作为弟子的试炼场。而既然天一宗的势力能无声无息地蔓延到北部，一有可能是想隐姓埋名防止有心之人发现，二是言国其他地方很有可能已经遭遇毒手了。这也就能证明，逼问这种方法，是可能没有作用的，修真界有不少阴毒的术法，能让人永远保守秘密。沉昭当初就见过一位走投无路求到她师傅跟前的男修，因为他背弃了诺言，被术法折磨到四肢溃烂面目全非，可是那是术，并非病，她师傅救不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易灵宝的这个法子不能动用。
不过沉昭还想过了其他的问题。沈国会让雪卫进入每个城池每个村庄，尽管不能事事处理到位，但若不是当初的南燕将信息递了出去，真让星斗门的那位门主得手，又不知那些人会不会为了私欲害死更多的普通人。
言国会不会做出同样的安排呢？
那位她从没见过的飞虹城城主是修士还是凡人？倘若是修士，那城主真的能纵容城中有人这样大肆宣扬一件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吗？
沉昭满腹思虑地回到旅馆时，沈昀正愁容满面地坐在长凳上，时不时扭头看看门口。看到沉昭走进来，他眼睛一亮，风一样飘到沉昭身边，看到跟在沉昭身后的易灵宝，又悄悄垮了脸，说：“沉昭姐。”
“发现什么了？”沉昭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这几日段负明不在，据说是跟几个朋友出城踏青了，沉昭本来还打算问问她清不清楚城主的事，也不知道她去几天才回。
说到正事，沈昀端正了脸色，他紧锁眉头，说：“这几天，城中之人无故发热的事例已经出现二十三起。”
“联系。”沉昭问得言简意赅，仅仅是发热的话，有医师明确具体的病因，她有信心治好，只需要准备好足够的药材。
但是这便是使用仙药的代价吗？沉昭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二十三起并不是小数目，更何况这是沈昀能够调查到的在医馆中有过抓药记录的人的数量，在沉昭看来，觉得不用抓药仅用冷水浸泡的布巾擦拭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人只怕也不少。
沈昀深吸一口气，他看着沉昭沉静的侧脸：“这些无故发热的人，年轻的、老的、男人、女人都有，但这些人的共同点，是——都有一个求过仙药的亲朋好友。”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沉昭终于皱起了眉头，仙药是甲求得并且服用的，却是作为乙的亲人承担了对应的代价，发起了高热？
这样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似乎配几副药便能解决问题的事一瞬间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沉昭阖眼，思考着对策。
明天就是仙药发放的最后一天，二十三起病例不在少数，但城中人数量众多，又涵盖了男女老少，暂时无法引起人们的警惕。无论如何先确定那些发热者的病因，然后配药处理病情，尽量在事情爆发出来之前避免恐慌的情绪在城中蔓延。
她当即站起身，在易灵宝惊讶的“你又干嘛去”问话声中走出旅馆。
这几天她已经摸清了城中医馆的位置，不多时来到了最大的一间医馆门口。
天色已经暗沉，医馆的窗户上倒映出飘摇的烛火与一个人影。
人影一直低着头，似乎是在书写什么，沉昭等了片刻，没等到那个人去休息，用灵力扑灭了房中的烛火。
“嗯？”烛火突然熄灭，一阵衣衫摩擦的声音过后，那位姑娘从窗边离开了。
借此机会，沉昭脚勾在屋檐上倒吊着轻轻推开窗户。
黄裙姑娘背对着窗口，正俯首查看烛台，而紧靠窗户的桌边，正好放着一本翻开的诊籍。
沉昭对着诊籍伸出手，她没怎么练习过灵力外放取物，但大概是灵族天赋，诊籍飞向她的过程中没出什么岔子。
诊籍悄无声息地落入沉昭手中以后，她迅速扫了一眼最新记录的病人病情，在看到病情详因时，火光一晃而过，蜡烛被重新点亮。
黄姑娘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时一愣，月色如水，微凉的风拂面，翻乱了几页诊籍，随后她走到敞开的窗边，探出身左右看了一眼，低声嘀咕：“阿真也太不靠谱了，叫他关窗，结果还是没关牢。”
窗户被重新合起，屋顶上沉昭握着微凉的发坠，心脏跳动得像是有人在重重击打她的胸口。
修士大多是不用睡眠的。
守在大厅的两人像是在赌谁先撑不住去休息一般，还面面相对坐着。易灵宝看着小二放下了门栓，扭头问沈昀：“你说她今晚还回来不？”
沈昀眼神在她的耳坠上绕了一圈，才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杯，富家子弟开的旅馆，连茶叶都是用的上好的云山白毫，热水冲泡过后，针针分明地立在杯中。
他道：“我不清楚。”
“已经子时了吧，你还在这等着呢？”易灵宝毫无困意地打了一个哈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
沈昀冷淡地瞥她一眼。
“咚”的一声，大门被敲响的声音吓得坐在柜台后打瞌睡的小二一个激灵。
“哟，这么快。”易灵宝挑眉看向门口，隔空按住小二，一边对他道：“没事，我去看。”
小二迷迷糊糊地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又偏头睡下了。
沉昭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房门。
如今暮春初夏，又接近北地，晚上的露水与凉意不可谓不重，沉昭连发梢都带着微白的霜。
落座以后，沉昭呼出一口白气，沈昀推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轻声问：“有结果了？”
沉昭摇了摇头，没有说出自己的发现，轻声说：“上楼去。”
于是大厅中最后一盏灯也被吹灭，三人在黑暗中先后走上阁楼，沉昭推开自己的房门，燃了灯，道：“城中大小医馆的诊籍我都已经查看过了。”
“诊籍是什么？”陈殊揉了揉眼睛，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易灵宝跟见了鬼似的跳到一边，陈殊从长凳上坐起来，在沉昭推门点灯之前，她就是睡在这个凳子上的，易灵宝甚至看到了长凳上放着一个布包，当枕头吗？
陈殊挠挠头，抱着布包，道：“哦，我不是前几天无聊吗？段姐就让我去三楼她的书房拿了几本书打发时间，然后今天刘二醒了以后，看着书对我啊啊啊，我以为他也要看，就把书放到他面前了。”
以为一个四肢尽断的人要看书，这人的脑子到底装了什么？易灵宝无言以对，捂着头说：“您继续。”
“然后刘二又开始啊啊啊，好像不想看了，我觉得奇怪，就想跟沉昭说说，没等到人，又困了，就睡了一觉。”陈殊说着伸了个懒腰，看到了易灵宝与沈昀脸上如出一辙像吃了苍蝇的表情，缩回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他想告诉我什么？”
如果不是刘二的脑子被打坏了，大概率是想告知她们一些信息。
易灵宝已经懒得对陈殊翻白眼了，她对沉昭扬起下巴：“你继续。”
“诊籍是医师用于记录患者诊疗情况的。”沉昭对陈殊解释了一句，然后说：“医馆中的诊籍，除去病人有着相同的发热症状，病因各有不同。”
“嗯？”易灵宝不太明白这其中的意义。
“倘若他们的病因一样，那我可以写出药方送到各个医馆，但是病因不同，那么治好这些病人配制的药也会有所不同，会大大降低医治效率。”沉昭拧着眉，表情难看。
倘若只是这样，知道病因，沉昭开出药方，吃几服药就能治好，好解决得不可思议，毕竟现在她们并不缺时间，但看着沉昭紧绷的脸色，易灵宝意识到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还有其他问题？”
沉昭深呼一口气，说：“病人的病因是会变化的。”
一个病人早上发热，去了诊所看病，医师在诊断以后发现他是因为受寒发热，给他开了驱寒活血的药，但是下午或是其他时间，他的病因就会变为上火而发热。
沉昭在最后一个药铺看到过记录，最开始，周姑娘抓了清暑的药，七日以后又抓了驱寒的药。
人的身体是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治愈的功能的，在无外因的情况下，断不可能出现这种截然相反的病因。
病情有寒热，邪气有兼夹，体质有强弱，所以药方有辛温、辛凉之别。寒方之制，为清火也，为除热也。热方之制，为除寒也。
所以一旦沉昭开出药以后，那些病人的病因如果再次更转，对人的损伤极大。
事情再次变得一筹莫展起来，易灵宝冷哼一声：“早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不就行了，这些人救得了就救，救不了就当他们活该，非要去求什么仙药。”
沉昭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到窗边。
已至暮春，荼蘼花开的正盛，惨白的花瓣簇拥着淡黄的花蕊。从楼上看下去，像是铺着大片的人皮。
沉昭为自己可怖的想法眩晕了一瞬，她摇了摇头，开始思考该如何解决问题。
最新的消息报上来时，言夜正在处置这个月第七个妄想用皮相蛊惑自己的男人。
容许将消息呈给她时，她擦了擦手背上不小心沾染上的血迹，没接容许手里的玉简，坐在贵妃榻上：“说。”
容许睨了一眼那堆看不出人样的烂肉，没露出异样的表情，恭谨地用灵力查看了玉简后，说：“飞虹城那边传来消息，天一宗那些人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言夜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自己冰凉的指甲，有些嫌恶地皱起眉，还不等她下令召人，容许已经先她一步跪伏在她脚边，贴上了言夜冰冷的手心，说：“不仅如此，沉昭一行人也在飞虹城停留了数日。”
这倒勾起了言夜的几分兴趣，她偏头看向容许，说：“我记得，这批最新的药，是会有副作用的吧。”
“是，天一宗那边给出的理由是，灵根作为灵族灵魂粉碎以后的产物，本就可以通过汲取人体内的清气产生，所以他们说，要想成功，城中人的性命是必要的牺牲。”
“让飞虹封城。”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判定了几万人的生死。
容许迟疑了一瞬，提醒道：“太子也在飞虹城中。”
“那不正好。”言夜笑吟吟地说：“他摆脱了我，死也是死在了自己选择的路上。这不就是他口口声声说的想要的自由？”
容许一愣：“是。”他本还想说易灵宝，但是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一旦天一宗的计划成功，可以稳定地人为制造灵根，那又何必在意一把并不是特别衷心的刀呢？
沉昭生日快乐[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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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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