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箭连发,齐齐没入凶魔的身体,箭头上的蛇毒草粉末果真使得那条诡异的铜蛇脊骨变得安分起来。
熔浆不断喷发向上,被冲上来的巨石升至高空而又坠下,激起了滔天的火海巨浪。傅裴英借力跃至段干昊仓身边,挥弓朝着他的手砍去,那只手迅速从蛇骨上抽离,可却还是被划出了细小的刀痕。
业火弓两侧带着刀刃,锋利无比,不知是否是经岩浆锻造的结果,上面的烈火迫使段干昊仓的伤口恢复地比平常慢了许多。
段干昊仓拔出腰间的□□,这柄刀光论起重量来说绝不是那柄弓能比的,傅裴英抬弓去挡,手竟被震麻了,段干昊仓发出野兽般的怒吼,抬手再是一刀,傅裴英脚下的石头应声裂出一道缝。
“九爷果真是命大,不过这一回,我一定会确保你的喉咙被撕碎!”
傅裴英冷笑,瞥了眼岩浆激流,“将军可还记得花牌日一战?这岩浆海可不是摘星阁的湖!”
言毕收弓,马刀顺势向下劈去,傅裴英身法敏捷,又有血线虫加持,一时间竟让人没看清他的动作,不知是如何侧身闪至了段干昊仓的身后,一脚踢在了那粗壮的腿窝上。
草原上的狼是吃肉长大的,段干昊仓的族民被北境称作是尚未开化的野蛮人,他们天生茹毛饮血,崇尚武力,脑子里是对狼王之位几近疯狂的渴望。就算是已经带上了狼王头骨,你也必须时时刻刻盯防那些想要撕碎你,代替你的子民。
懦弱和害怕于他们来说是不存在的。
想要当上狼王,就必须拥有具有压迫感的力量。
段干昊仓纹丝不动,反倒是低吼一声,借用身体向傅裴英撞去,这股源自于身体本身的蛮横力量竟让傅裴英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砸烂了,他频频后退,嘴角流出血来。
直到一只手轻轻抵在他背上,他这才得以站稳。
“血线虫的力量你没有完全掌握,可昊仓将军不一样。”沈忘悦看着他身上的红色图腾,颜色和段干昊仓比起来淡了许多,对方已经将血线虫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这种力量几乎可以撼动山河,他的反应和灵敏度都被加强了,力量更是从前的几倍。
而傅裴英,不过是一个身受重伤被迫吃下血线虫的新手罢了,他能发挥出来的甚至不到一成,唯有那强大的恢复力能与段干昊仓比拟。
“忘悦苦心孤诣,隐忍了这么多年,何必呢?既然是美人,就要有美人的自觉,躺在我身下承欢就好,何必让自己如此狼狈。”段干昊仓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视,就好像一只狼在打量他的猎物。
沈忘悦微微眯起眼睛,站到傅裴英身边。
“一起。”
他手中匕首闪出,随着傅裴英挥弓破风的声音,二人一起朝段干昊仓袭去。
段干昊仓单手握住马刀,挡住傅裴英的进攻,眼睛死死锁在沈忘悦身上。比起傅裴英坦荡的进攻,沈忘悦蛇蝎般的阴招才是他需要防范的。
只见匕首上泛着诡异的冷光,这淬了毒的刀尖比业火弓造成的伤口更难恢复。
刀在弓刃上擦过,发出刺耳的声音,傅裴英手中弓身一转,竟用弦套住了那粗壮的脖子。
与此同时,沈忘悦自上而下,用刀尖对准了段干昊仓的喉咙,眼看即将刺中。
段干昊仓大吼一声,周身血雾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沈忘悦直接撞到了地上,而他的手臂呈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将傅裴英从他身后一下甩到身前,继而一拳砸在傅裴英的脸上,巨大力量让傅裴英飞了出去,修罗城一涌而上,将他围在了中央。
段干昊仓掐住沈忘悦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匕首落地,沈忘悦因为窒息感而涨红了脸,但却丝毫不露怯意。
“九爷身边的人都是好汉,那个又蠢又弱的小男孩死前也是这么瞪着我的。”段干昊仓笑了笑。
沈忘悦脑中轰隆一声,他总算意识到傅南并未跟在傅裴英的身边。
“你杀了他。”沈忘悦嘶哑地说道。
段干昊仓咬住他的耳朵,“我的刀砍下他的头时,他都吓尿了,我可不希望看到我的美人儿也这么狼狈地死去。你乖乖地,等着我杀了你的男人,取了那蛇骨,今晚,本王就宠幸你。”
“本王?”沈忘悦沙哑地笑出了声,他高高扬起下巴,戏谑地说道:“一个战败逃出故乡的失败者,有什么颜面称王?看看你那狼骨,真正的草原狼王怎么会带一个赝品!成王败寇,你的部族和你的女人们已经归了别人,将军不应该向你的王献上你头颅吗!”
这句话像是激怒段干昊仓,他低吼一声,将沈忘悦重重摔在墙上,口中吐出一滩鲜血,段干昊仓却不放过,又一次掐住沈忘悦的脖子,就像是握住一个脆弱的花茎,轻轻一下就能彻底折断。
沈忘悦的脸色变得苍白,像是一朵残破的花,他浑身的病态美总是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那些男人会一次次对他产生怜爱。
段干昊仓的手松了松,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中原人总是如此,空有一腔没有用的骨气,就像那个小男孩,既然没有力量,就不要试图挣扎。哦,对了,还有你们摘星阁的那个青铃,你可不知道,她被我压在床上的时候简直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资本,却还要试图挣扎,可她怎么知道,她是被她最尊敬的姑姑亲手送来的,用来当做忘悦的替代品。”
杀心就像是一朵犯罪的花,绽放开后艳丽无比,令人上瘾,沈忘悦的眼神从狠戾变成疯狂,又从疯狂变为空洞。
耳边是段干昊仓惩罚般的复述,他对于那些他折磨过的人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就好像别人是在挑衅他作为狼王的地位,而他便要用最凶残诛心的方式来惩罚别人。
他一遍遍地复述他是如何让青铃从抗拒变得妥协的,又是如何折磨并杀死傅南的,又是怎么折断傅裴英的骨头和尊严,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手下被砍下头颅,而他自己却只能发出无助的哀嚎。
一个在自己的领地被人赶出去的失败者,败走噶戈尔后用一种报复性的心理在这里称王,那些质疑他修罗城地位的人,被他抓进修罗城,一点点地折磨致死,最终成为了那些鬣狗的食物。
“不要试图挣扎了,你们是杀不死我的。”段干昊仓在他耳边恶狠狠道。
沈忘悦将手悄悄藏在身后,妥协一般地笑了笑。
“将军说得对,我们是杀不了你,能将血线虫的能力发挥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将军您。”
他突然抽出手,一丝银光闪现,段干昊仓目光一凝,却没抓出那闪出的光,他的身体的几个穴位被银针刺中。
这样的攻击显得不痛不痒,段干昊仓一掌将沈忘悦拍开,再欲出手,突然感觉到身体不太对劲,他有一瞬间的呆滞。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太久了,又怎么可能会放任你来挡我的路呢?!”沈忘悦慢慢爬起来,血液沾湿了他散乱的额发,他再也收敛不住眼中的兴奋。
那些穴位乃是血线虫的软肋,此时银针彻底没入皮肤,像是阻塞了力量的流动,让段干昊仓身上的血雾瞬间消失。
沈忘悦冲他身后大喊道:“傅裴英!你还没结束吗!”
修罗城的人群中,业火弓上的刀刃回旋而过,穿透人群朝着段干昊仓飞来,趁着他被压制的瞬间,刀刃终于没入他的腹部。
“走。”傅裴英淡淡道。
他接住业火弓,扭了扭脖子。
北境的血脉充满了如山脉一般陡峭的力量感,傅家子弟是天生的战神,京城的文官群体将他们称作是北蛮子,尤其是傅裴英进京过后,在京城到处惹是生非打架斗殴,便更让人肯定他们是蛮子的这一说法。
**的上半身腰细肩宽,比起段干昊仓那浑身的肌肉,沈忘悦觉得傅裴英才更像狼一些。
目光是如狼一般的锐利,那腰身如同狼身一般有力,他兼具狼的敏捷与力量,看起来野性张扬,在被压制力量的段干昊仓面前,他绝不可能再落下风。
业火弓在空中划出一股热浪,他的弓与他一起,蓄势待发。
“昊仓将军杀了我两次,我没死,该还回来一次了吧?”他笑起来,露出锋利的狼牙。
而另一边,凶魔被四支箭贯穿身体,蛇毒草让蛇骨变得不再那么凶猛,这幅躯体已不再适合寄生,它在寻找下一任宿主。
沈忘悦出现在凶魔眼前,凶魔两眼大睁,瞠目欲裂,到了如此地步却还是没有断气,竟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沈忘悦的手腕。
他嘶哑的对着沈忘悦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音节已然破碎不堪。
“你没死。”
“侥幸。”沈忘悦道。
他握住蛇骨,猛地向外一拉,凶魔立刻哀嚎了起来。
“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凶魔咬住牙,理智缓缓回归了他的身体。
“忘悦……蛇骨没有选择我,它会选择你吗?”
沈忘悦点点头,“会。”
“我要死了。”凶魔的气息变得微弱起来,他抬头看向沈忘悦,喃喃说了句,“对不起。”
沈忘悦嗯了一声。
“其实,在你没当花魁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当年西北叛乱,死了很多人,慕国兵下十三域,要找叛军残部,我父母被杀,我被俘军中,受了宫刑,是那个人救了我。”
“是谁?”沈忘悦急忙问道。
凶魔笑着摇摇头,“我没见过他的脸,时千秋也没有,我们是被叛军养在外面的人,后来便被派来了噶戈尔找蛇骨。忘悦,原本掌柜之位是我的,可那夜你跳舞,我就走不动路了。”
沈忘悦有些失望,低头道:“大人自己的选择,又何必怪别人。”
“沈忘悦,你知道吗?身为男人从来不是你的弱势,若是十全十美,倒失去了惹人探索的好奇心了。完美的叫美人,而你,是勾人神魄的妖精,是祸水,你会祸国殃民的!”
沈忘悦猛地用力,蛇骨被拔出,凶魔哇地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他抓住沈忘悦的衣服,“妖精无情,你也会爱上一个人吗?”
凶魔颤颤看向傅裴英,那个男人此时在面对昊仓时有一股毁天灭地的疯劲,招招致命。他余光中看到蛇骨在沈忘悦手上缠绕,似乎很期待这个新宿主,而沈忘悦明明知道这一切,任凭蛇骨穿透他的皮肤也绝不松手。
两个都是疯子。
疯子才会爱上疯子。
“不会。”沈忘悦道。
听到这句话,凶魔好似如释重负,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就好。”
沈忘悦站起来,蛇骨吸了血,又变得躁动起来,他死死捏住上面的骨刺,任由骨刺刺破他的手,血浸在白骨上,他急速向着吴果儿的方向走去。
忽然身体像是被定住了,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他慢慢向一侧看去,只见柳妩手中的烟杆抵住了小九的喉咙,这次整条铜蛇密钥都盘旋在了烟杆上。
小九浑身发抖。
柳妩缓缓走近,向他摊开一只手,“蛇骨给我,人还你。”
“公子不用管我!”小九大喊道:“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烟杆刺破了他的皮肤,柳妩微微扬着下巴,暧昧地看向沈忘悦,“忘悦不救他吗?”
蛇毒草有效的时间就快过了,若是不能及时控制蛇骨,到时候,他的下场恐怕会和凶魔一样。
“师姐是个好人,忘悦是吗?”柳妩的声音仿佛魔音穿过脑海,沈忘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师父,就不能站在我这边吗?”沈忘悦控制不住地有些微颤,柳妩带来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就像是一头被驯养的兽,在面对主人时会有一种从骨子里发出来的敬畏。
柳妩摇摇头,“是你应该站在我这边,这小孩儿似乎很喜欢你,要是你不管他,你心里过得去吗?乖,好孩子,将蛇骨给我。”
沈忘悦看着小九的眼睛,那干净纯粹,充满信任感的眼神让他开始感到心虚。一盘茶酥就收买而来的小孩,不问是非,不问对错,只觉得沈忘悦说的就是对的,沈忘悦要他做的就一定要做。
沈夫人是个好人,她的儿子难道是个坏人吗?
柳妩见他不动,冷哼了一声,“利用一个小孩儿,忘悦,你不觉得自己有些太糟糕了吗?你不是说,你不会变成我这样恶毒的女人吗?”
沈忘悦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双眼睛里全是小九不断挣扎呐喊的模样,那个孩子一遍遍地喊着他快走。
沈忘悦觉得自己的腿灌了铅,走不动。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那个鬼妙楼死去的小二,当时你是真的救不了吗?”
沈忘悦猛地后退几步,眼里尽是慌张,柳妩对他的反应感到很是满意。
她再一次摊开手,“乖,当然是真的救不了,因为你是他们沈家的孩子啊,一身傲骨,光明磊落,你是个和你母亲一样的好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更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害死这个对你充满信任的小孩儿,不是吗?”
小九挣扎着踢了柳妩一脚,再一次让他快走。
好人?
沈忘悦眼前浮现出母亲的身影,母亲一生悬壶济世,救过西北,救过太后,总是会温柔地笑着,给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一颗糖。
有母如此,其子如何?
沈忘悦垂下头,低低地笑了声,他慢慢取下腰间的那块半月佩,朝着小九丢了过去。
小九立刻将其接住。
柳妩微微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忘悦将蛇骨攥紧了,慢慢往后退了几步,“抱歉了,小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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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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