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阳光穿过走廊窗户，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
下课铃的余音还没散尽，教学楼里就炸开了锅，穿校服的学生们像归巢的鸟雀，涌成一股洪流往食堂方向奔去，喧闹声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混着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格外嘈杂。
舒虞收拾好桌面，看了眼腕表——比约定时间晚了十分钟。
最后一堂课拖堂太久，等老师宣布下课时，教室里早已坐不住的学生们瞬间冲了出去，挤得过道水泄不通。
舒虞素来不喜这种拥挤，便索性坐在原位，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亭子在教学楼另一侧，与去食堂的路正好相反。
她想着先去跟方汣说明情况，便转身走向反方向的楼梯，身影显得格外安静。
不远处的教室后门，顾冥的目光一直黏在舒虞的背影上。
她明明知道舒虞要去找方汣，可简卿昨天那番话像根刺，扎得她心头发痒。鬼使神差地，她抓起桌上的水杯，也跟了上去，脚步放得很轻，像怕被人发现的影子。
舒虞走到三楼楼梯口时，脚步忽然顿住了。
楼梯间的窗户开着，穿堂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去，发出“簌簌”的响。
方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校服外套扣的很规整，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
她正举着手机贴在耳边，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凸起，连带着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喂，妈妈。”方汣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冷意，像结了冰的湖面。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方汣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一点点沉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
舒虞没有上前打扰，只是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半晌，方汣终于动了。
她什么也没说，直接按断了电话，手机被她攥在掌心，屏幕还亮着，映得她侧脸一片冷白。
“小汣？”舒虞见她挂了电话，便轻步走过去，抬手想碰她的胳膊，又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试探着叫了一声。
话音未落，方汣忽然转过身，猛地扑进了舒虞怀里。
她的动作又急又猛，带着点失控的意味，头埋在舒虞的左肩，把脸深深埋进对方的颈窝，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却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贴着。
舒虞被她撞得后退半步，才稳住身形。她怔了怔，随即放松了肩膀，没有推开。
和上次在房间里一样，她伸出手，穿过方汣的腰，轻轻落在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掌心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脊背在微微发颤，还有那压抑着的、细微的哽咽声，顺着布料传过来，挠得人心头发软。
楼梯间很静，只有风穿过窗户的声音，和两人交叠的呼吸声。舒虞垂着眼，看着方汣露在外面的那截的耳尖。
她没立刻问发生了什么，只是任由方汣抱着，拍背的动作又轻了些。
躲在楼梯转角的顾冥，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握着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喉间像堵了团棉花，闷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相拥的身影，在斑驳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刺眼。
顾冥就站在舒虞刚才停留的位置，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指尖却烫得惊人。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拧得发白，连指甲嵌进掌心都没察觉——那里很快渗出血丝，混着掌心的冷汗，黏糊糊的疼。
她的目光死死扎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直到方汣那双刚从舒虞颈窝抬起来的眼睛，毫无预兆地与她对上。
那一瞬间，方汣眼底的落寞像潮水般退得干干净净。
她甚至微微扬起下巴，迎上顾冥的视线，右眉极轻地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顺，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挑衅，裹着点恶作剧般的腹黑。
“嗡”的一声，顾冥脑子里像有根弦断了。
方汣这副模样，竟让顾冥觉得和当年那只在她怀里蹭来蹭去、最后被按在案板上的兔子，诡异地重合了。一样的看似无害，一样的……碍眼。
方汣就该和那只兔子一样——开膛破肚。
这个念头带着血腥气，猛地窜进脑海，让顾冥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腮帮子绷得发紧，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片阴鸷的黑。
没再看那两人一眼，顾冥转身就走。
快步走出老远，她才猛地松开紧捏的手掌。
掌心已经被掐出几道深深的红痕，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干净的校服裤上，洇出细小的红点。
可她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盯着那几道血痕，眼神偏执得吓人。
阿虞竟然没推开她……
顾冥猛地抬手，一拳砸在走廊的墙壁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指尖发麻。
“方汣……”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冷风灌进来，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写满疯狂与执拗的眼睛。
阳光落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极了她此刻扭曲的心思——嫉妒在心底疯长，早已缠成了密不透风的网，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楼梯间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有顶上那盏老旧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很长。
穿堂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卷起舒虞发间的一缕清香，与方汣身上淡淡的茉莉味缠在一起，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味道——雪松的清冽带着沉稳的安全感，茉莉的清甜裹着隐秘的依赖，像两杯温度刚好的茶，慢慢交融成独属于她们的气息。
方汣把脸埋在舒虞的肩窝，鼻尖蹭过对方柔软的毛衣，贪婪地呼吸着这让她安心的味道，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自己嵌进对方的骨血里。
舒虞的手还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渗进来。
空气里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两人交叠的呼吸，还有彼此胸腔里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出暧昧又安心的节奏。
半晌，方汣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退开半步时，眼尾还带着点未散的红。
舒虞抬手抚上她的脸，指腹轻轻擦过她微凉的脸颊，声音平静却藏着关切：“小汣，出什么事了？”
方汣看着她眼底的担忧，心情忽然亮堂起来，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语气却轻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妈妈打电话来，说秦氏想和我们家联姻。”
她顿了顿，抬眼望进舒虞的眼睛，“舒叔叔和妈妈，打算让我嫁过去。”
舒虞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眼底掠过一丝厉色。
但她没接这个话茬，只是握住方汣微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指尖：“小汣，你怎么会在楼梯间？”
方汣见她刻意岔开话题，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些。她懂舒虞的意思——那是不愿让她再陷进情绪里的维护。
于是她顺着话头解释，声音软得像棉花：“等了姐姐许久没见人，有点不放心，就想着过来看看。”
“腿痛不痛？”舒虞的语气立刻柔和下来，目光落在她的腿上。
方汣摇摇头，笑得更乖了：“还好。”
舒虞没再多问，拉着她的手转身往楼梯下走：“走吧，去吃饭。”
“好。”方汣应着，任由她牵着自己。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走廊上，影子被阳光拉得并排。舒虞的手温暖干燥，稳稳地包裹着方汣的手。
她们没说话，却像有根无形的线，把彼此的心思缠在了一起。
舒虞的眉头依旧微蹙着，心里翻涌着怒意——她才多大？真是丧心病狂。
她握了握方汣的手，指尖暗暗用力，像是在无声地承诺什么。
方汣垂着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唇角噙着浅浅的笑。刚才在电话里压下的情绪，此刻都化成了庆幸。
她偷偷抬眼瞄了瞄舒虞紧绷的侧脸，心里默念着：好在是我，不是姐姐。只要能护着姐姐，这点麻烦算不了什么。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她们脚边投下跳动的光斑，将那道牵着的手影，映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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