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放学铃刚响过没多久，天色就像被人打翻了墨汁，迅速沉了下来。教学楼大门内，方汣站在玻璃门后，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湿闷感，像一层密不透风的薄膜裹在身上，压得人胸口发堵。远处的天际线隐隐有电光闪过，闷雷的轰鸣从云层深处传来，带着沉闷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教学楼的广播突然响起，传出播音员清晰而规范的声音：【据气象部门最新预报，楠溪区未来几天内将出现持续性局部雷阵雨。请各位同学上下学途中注意交通安全，远离高大树木、广告牌等易倒伏设施，密切关注临近预报预警信息。】
广播声刚落，豆大的雨点就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起初还是稀疏的几点，转眼间就连成了线，织成了一张白茫茫的雨幕。
狂风裹挟着雨水狠狠抽打在玻璃门上，发出“噼啪”的巨响，天地间瞬间被笼罩在一片混沌的水汽里，远处的教学楼和树木都变得模糊不清。
方汣静静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眼神没什么波澜，只是下意识地蹙了蹙眉——那股湿闷感越来越重，让她有些烦躁地动了动衣领。
不知过了多久，舒虞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缓步从走廊尽头走来，伞沿滴落的水珠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看到背对着自己站在门边的方汣，脚步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小汣？怎么还没走？”
方汣转过身，脸上立刻漾起一抹温柔的浅笑，语气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甚至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可怜：“出门时看天色还好，就没带伞。没想到雨下得这么大，教学楼到校门那段路又长，根本过不去。”
她说着，还轻轻叹了口气。
舒虞走上前，将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伞沿刚好遮住两人的头顶。她的动作自然流畅，语气平静无波：“一起走吧。”
“嗯。”方汣温顺地应了一声，很自然地往舒虞身边靠了靠。
两人并肩走进雨幕，伞下的空间狭小而安静，只能听见雨点打在伞面上的“咚咚”声。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狂风卷着密集的雨珠，像无数根鞭子抽打着伞面，发出“啪啪”的脆响。
舒虞比方汣高出小半头，她始终把伞往方汣那边倾斜着，伞骨几乎要贴到方汣肩上，自己右半边身子却完全暴露在斜飘的雨丝里。
直到坐进车里，两人才算卸下一身狼狈。舒虞的右肩到袖口全湿透了，深色校服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利落的肩线，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在座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二人的裤腿更是湿得透彻，布料沉甸甸地贴在脚踝，鞋尖还在往下淌水。
方汣看着舒虞湿透的半边身子，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眼里的担忧藏不住。
她侧过头，对前排驾驶座的王叔轻声说：“王叔，麻烦把空调温度调高一些吧。”
“好的，小姐。”王叔应了一声，很快调高了车内温度。暖风丝丝缕缕地漫过来，驱散了些寒意。
车子缓缓驶离校门，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划出一道道清晰的水痕。车厢里安静得很，只有雨点击打车窗的声音，和空调出风口轻微的送风声。
舒虞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雨景，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方汣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眼底盛着满满的笑意。那笑意里有安心，有依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甜。
舒虞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平静地问：“怎么了，小汣？”
方汣被抓了个正着，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甜了。她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舒虞的耳廓，声音压得很低：“谢谢姐姐。”
那声“姐姐”带着点黏糊糊的尾音。她心里了然，知道方汣谢的不只是送她上车，更是刚才那一路的偏伞。
舒虞没说话，只是对着她弯了弯唇角，眼底漾开一抹柔和的笑意。
车厢里的暖风吹得更足了，将两人身上的湿意慢慢烘干。
方汣往舒虞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挨着她的胳膊，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嘴角的笑意就没再落下去过。
大课间的铃声刚响过，走廊里便涌来三三两两的学生。路面还带着雨后的湿滑，瓷砖上映出模糊的人影，偶尔有人脚步不稳地趔趄一下，引来几声低笑。
风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吹得走廊尽头的公告栏纸张簌簌作响。
“唉，你听说了吗？高三化学实验室的监控，被几个上课偷偷打球的男生撞坏了。”两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并排走着，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顺着风飘了过来。
“早传遍了！听说赔了不少呢，估计得被记过了。”另一个女生啧啧两声，语气里满是看热闹的兴奋。
舒虞和方汣恰好从旁边走过，两人脚步未停，像是没听见这则八卦——对她们而言，这不过是走廊里无数闲言碎语中的一句，掀不起半点波澜。
舒虞去了洗手间，方汣便靠在走廊的栏杆旁等她，手里摊着一本课堂笔记，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密密麻麻的字迹。
阳光透过云层，在笔记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却没什么温度。
忽然，一道阴影笼罩过来。方汣抬眼，就见顾冥悄无声息地移到她身边，脸上挂着一丝僵硬的笑意，像是练习了很久却依然没找到自然的弧度。
“方汣同学，打扰一下。”顾冥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紧紧抓着校服衣角，指节泛白，“有人约你明晚放学后，到高三化学实验室见面。”
她顿了顿，刻意加重了语气：“你一个人来。”
方汣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顾冥眼底的慌乱藏不住，嘴角的笑纹僵硬得像刻上去的，连抓着衣服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方汣心里了然，唇角勾起一抹得体的微笑，弧度完美得挑不出错。
撒谎都不熟练呢。
她轻轻眨了眨眼，心里却漫出一丝玩味：不过，也不一定是撒谎。说不定，真有人费心为我准备了一份“惊喜”呢。
想罢，她语气温柔得像春水，稳稳地应了一声：“好。”
顾冥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加紧张，匆匆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脚步快得有些踉跄，差点踩滑在湿地上。
方汣脸上的微笑依旧得体，眼底却迅速漫上一层腹黑。
她望着顾冥消失的方向，唇角的弧度慢慢敛成一条冷硬的线。
高三化学实验室……
她轻哼一声，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了明天的天气预报。
方汣忽然勾唇笑了，那笑意里藏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倒是个解决麻烦的好地方。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的想法，天空忽然飘起了细密的小雨。雨丝斜斜地织下来，打在栏杆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很快将路面润得更滑了。
远处的操场渐渐笼上一层薄雾，空气里的湿意越来越重，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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