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队伍合一,都要往北去。
萧蕴并没有真跟陆狸生气,也没什么可气的,嘴硬而已,能在分离之后相见无望时再见上他一面,他愿意来送她,把相处的时间再拉长,多看看他再告别,她又怎么会不乐意?无非是怕自己再干出点什么,让一人尴尬,让一人吃醋,让一人看破。
马车碌碌前行,珠珠跟萧蕴这段时间也没见,一起亲亲热热坐在马车里,谈些这段时间路上的事,纵是不多说什么话,也都觉得轻松不少。两人之间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与平衡,因两个男人,也因为彼此。
萧蕴没有讨厌过陆狸身边出现的女人们,只要陆狸喜欢,而纳兰珠又是其中极为不同的一个,这是她亲手几次三番始终不气馁地坚持推向自己心上人怀里的姑娘,干净,纯真,痴情,她也很喜欢自己,萧蕴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当然对她也颇有好感,这也是枉顾陆狸心思一心一意想把她推进将军府的原因。
谁不喜欢美好的人?不想一直留在身边?
为此陆狸没少骂她,萧蕴不嫉妒珠珠,她只想成全,奈何陆狸……想到此,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珠珠察觉不对,悠悠转了几圈眼珠,才郑重往旁看了一眼,余光果然对上,萧蕴连忙扭开头,轻咳了一声,佯装什么也没发生。
“……”
分明是欲盖弥彰,珠珠也不多说,抿嘴笑,笑意忽然有一丝迟滞,想起离别时陆狸在街头等着一人的表情,淡淡的无法掩饰的落寞,不知道今日见了她可有消解?
明明确确的关心,那么饱满,所有人都看得分明的在乎,不是落在自己身上,却不怎么觉得气闷,她也没有对萧蕴生出什么怨怼。她怨不了公主,怨她些什么?
陆狸喜欢公主,她也喜欢,第一次见就说不出的喜欢。
萧蕴开口:“陆狸他对你还好吗?”
珠珠“唔”了一声说“自然”,又道了一句:“公主知道的,他一直都是个好兄长。”兄长而已,彬彬有礼关怀有加,却只会是,兄长。
“那便好。”萧蕴听不出深意,兀自欣慰,“如此也对得上你没名没分大老远跟着他到那天寒地冻的地方,摊上这么个笨蛋,委屈你了!”
“他……”珠珠沉吟,想起陆狸离开时怅然的表情,“公主为什么不跟他告个别?他都不知道公主离开的事!”
“不必。”萧蕴只回了两个字,困乏地闭上双眼不再多说。
还有……珠珠想说还有她呢,也都不知道此事,想起公主说不会再回来,直到此刻心里也还是不舒服,稀里糊涂就永别了,再也不见。
还好,见了这一面。
珠珠也跟着闭上眼想休息,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算算时间远不到停下过夜的时辰,雪莲想打开窗户看看外头行到哪里了,忽然一阵劲风,一个东西擦着她的手背,飞来钉在对面的车厢上!
是一枝刺目黑箭,车内四人立时间神经紧绷,雪莲和红焰忙挡在前头。
“别出来!藏好!”外头传来一身高喊,是陆狸。
雪莲手背上擦了道口子,鲜血淋漓,她却顾不得,警惕地盯着车门车窗,生怕再有什么暗箭。
四个人刚换了位置挤在一起,下一刻噗噗的声音四起,是更多的箭射进车身插进木头的声音,窗户也刺破了,车内并不安全。
萧蕴自小学骑射,虽是三脚猫,倒也能算正经训练过,耳朵一动,嗅到危机一把将珠珠推开,若不是她及时阻止,这把箭定会伤到珠珠。
珠珠捂着胸口,犹心悸不已。
“不能再待了,得出去!”萧蕴说,拿手帕给雪莲缠住手,凝神听声音平息,知道外头已暂时平稳,道,“走!”从车里钻出来,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处是一片荒滩,衰草连天,远处是冬日暗色山峦,此刻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已再次箭在弦上。
箭再次漫天射过来时,不会功夫的人被围在中央,还是有人受了伤。
到底是谁要杀了他们?萧蕴环视了一圈,视野尽头闪了一下,发现有个人的衣服纹饰隐约不太一样,像是月亮,而月亮纹正是云曲皇族的标志。
她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来暗杀却带着明显的可以自证身份的标识,也许此人根本不怕被认出来,因为能认出来的人只有那一两个,而死人不会说话。
这个倒霉的人啊,原来不止外人要杀他,连家里的亲人也要杀他,萧蕴只想笑,她费力地挤到陆狸身边,冒着被箭射穿的风险,凑近对他说:“左三寸下陷处,未持武器,月亮。”
陆狸听的清楚,目光左转约三寸后,果然看到一个藏在凹处的男人,跟周围的弓箭手不太一样,目光相对,明显对他此举吃了一惊。
萧蕴毫不犹豫抓起一枝箭搭弓射出去,果然看见此人露出不屑一顾的笑意,轻松击落。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枝白羽箭再次飞起,这次不是虚晃一枪,力度更大,不偏不倚射入肩窝。纷乱的箭阵停下,黑衣人失了主心骨,仓皇退散,受伤的人跑不远,陆狸手下诸人飞身追去。
不到半刻把人带了回来。
被抓回来的头领浑身是血,半死不活,无力挣扎,被一把扯掉面罩,在场的人都不认得,只除了一人,已面色苍白到站立不稳,不可置信地吐出两字:“大哥!”
半是昏迷的人还有意识,眯着眼,根本不理他,满脸清晰可见的厌恶。所有人仿佛都才反应过来,他是二皇子,上面自然还有个大皇子,正是面前这位,两人面部轮廓很像,只是大皇子阴沉,崔寒烟生的更挺拔些。
此刻,崔寒烟尴尬地立在风里,等着个回应。
“你大哥要杀你。”萧蕴说,“想来不止你,还有我。”
崔寒烟沉默,萧蕴拿过陆狸手里的剑:“本公主不会对百姓计较,但他不是百姓,是敌人,而你是我萧家人,萧家人没别的,最擅长有仇必报,不会放过敌人!”
一剑过去。
刺过去的剑在三寸处被迫停止,再也无法往前,崔寒烟死死握住萧蕴的手:“不要!”萧蕴看他,眼眸已结成冰,比天还要冷,她挣不过他的力气。
“这是他自己选的。”她说,看向地上的云曲大皇子,血沫在脚下蔓延开,“若你非要救他,随你便!”
挣脱出他的手,崔寒烟却还是不放她,低低乞求:“蕴儿……”
“求你!”
萧蕴站着不想动,耳边萦绕着这三个字,久久不散,还是没能忍心,拿过红焰背着的医药箱,蹲下给来杀自己的敌人看伤。
山头上黑衣人也探头观望。
“失血过多,人还有救,需要拔箭止血!”萧蕴淡声说,要崔寒烟过来按住他大哥,毕竟只有他能做,身后崔寒烟听话走近。
萧蕴刚想开口,后脊一冷。
千钧一发的一刻,原本虚弱无力的大皇子眼中突然一缕精光聚集,萧蕴看的清晰,来不及反应,他肩头的箭已经被自己硬拔出来,朝她心口处刺去!
萧蕴被一股力量及时拉开,后背撞入一个坚实的胸膛,是陆狸。
大皇子身前哗哗流血,很快满身都是流动滴落的赤红,脚步踉跄着,瞳孔都开始散了,却不肯放下手里的箭,见杀不了萧蕴,又朝崔寒烟刺来!
强弩之末的最后一击分明是要同归于尽,萧蕴不知道崔寒烟看没看出来,但他选择了不躲。
“大……”
噗!
轻轻一声,硬铁刺破柔软。
是萧蕴,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一把夺了陆狸的剑,不再犹豫,死死插在大皇子心脏上,血不涌了,开始肆意喷出来。
她杀了人,杀了他,杀了丈夫的亲生大哥,察觉到自己做了些什么,萧蕴也不打算否认,全盘接受,面上一派平静,挡不住微微颤抖的手。
一双更大的手覆在她手上,陆狸的热度和力量随即汹涌传递而来,她身不由己,被他把着手再次用力,剑插的更深,脸上溅了血,腥甜温热在风中冷下来。
陆狸不经意却不容反抗地替换萧蕴手里的剑,再次用力,大皇子被前后贯穿,挂在剑上气息奄奄,一双眼浸满怨毒。
“是我!”陆狸冷声。
“是我!”萧蕴挡住他的话,不允许他来替她顶罪,“不是他,我杀的,你看不出来吗!”她抬起不再抖动的手,抹了把脸上的微痒,手上是没干的鲜血,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吓人的样子。
“我亲手杀了你大哥,你可以恨我!”她说,垂眸不去看崔寒烟失望悲恸的眼神,“不是他,是我,他要杀我,我并不后悔!”
她转过身,面对大皇子,一字一字道:“你可知道,你若不杀他,我会带走他,永远留在大晏,没有人跟你争,可你要杀他,那便只能留一个!”
他要死了,她还是想告诉他,他错过了他最想要的东西,活该。
风呼呼地刮,凛冽地擦过脸庞,大皇子眼神一片灰败,血已流尽,在众人面前失了气息,崔寒烟像是被钉住,再无血色,失了魂魄般一动不动,但萧蕴知道,他听见了,他的手指在握紧,泛白。
浓重的血腥气里,崔寒烟朝萧蕴缓缓走近,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不是要报仇,陆狸伸手欲挡,珠珠也紧张不已,萧蕴却躲开陆狸的庇佑,自己站出来。
她说:“我们大晏人敢作敢当,才不会做缩头乌龟!”
崔寒烟看了眼陆狸和珠珠,陆狸眼里尽是戾气,是绝不退让的狠,不允许他动萧蕴一下,陆狸身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将武器都对着他,誓死护着真正的凶手。珠珠也给吓坏了,眼中蓄了薄泪,冲他一直摇头,他懂什么意思。
该指责吗?
而她在那里,嘴角仿佛还带着一抹冷淡的上扬,等着他裁决,不管他做什么,她不怕他恨她,她根本不在乎。
也是,她不需要在乎,从来都不需要。
萧蕴横下心肠,没有迎来预料的暴怒,被抱进一个热乎乎的怀抱,崔寒烟紧闭眼睛,臂上却不舍得再用力,怕箍伤了她,把她脸上身上的血沾在他身上,如此一来他也像个凶手。
“你救了我!”他对她道,“不要怕,你是我的妻,你做的便是我做的!我来承担!”
萧蕴眼角濡湿。
陆狸转过头察看远处敌情,珠珠红着眼眶,跟着陆狸一起,警惕四处看。
两人没有能温存太久,很快便分了开来,因为大批的黑衣人来报仇了!漫山遍野,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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