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两双手拦在萧蕴身前,萧蕴不做抗拒,听话地带雪莲红焰后退至安全区域观战。
所有人都在全力对敌,敌人有增无减,看起来今天不得手,怕是不会罢休。
不用打架,萧蕴专心寻找破绽,很快发现了不对劲,除了云曲人的蓝眼,另一拨人却是黑眼睛,眼窝低眉骨高,那是常年在风沙中吹出的长相,哪怕是隔了面罩也看得分明,是东郡人!
东郡的目标只能是她!他们是来报仇的!蓬帽长而柔软的白色绒毛擦着萧蕴的脸颊,她沉默着,定定看着陆狸,陆狸与她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也看出来了,用眼神告诉她一句话。
不怕。
萧蕴心头安定。
珠珠察觉她不太对,以为是怕,把萧蕴的帽子戴上遮住眼,不让她看,风却偏偏过来把蓬帽吹落,眼前清晰,是东郡人被陆狸阻挡在外,他手中长剑十分灵活,打开攻击而来的贼人,看起来却是不怎么想杀人,未出杀招,贼人却不领情,越逼越紧。
萧蕴捡起地上的弓和箭,一箭飞过去,正中一贼人胸膛,紧接着又是一箭,这一次直接把脑袋射穿了,黑衣人眼中出现惊恐,矛头对准她。
回过头,陆狸对上一双冷酷的眼,深邃却没有任何情绪,她根本不带怕,又捡起一只黑箭,面无表情地把人当成个平日练习的瓜蛋子,短暂解除他最近的危机,萧蕴开始清理崔寒烟身侧。
地上一层尽是方才射来的箭,不缺材料,红焰在一旁捡,萧蕴继续拉弓。
明明在帮忙,陆狸心里却不怎么舒服,他说不上来,是不是萧蕴此刻的冷静冷血一支箭一条命的杀招超出了他的预料?还是她如今真的长大了,长成不需要他也可以保护自己的样子,因而心酸?
来不及多想,陆狸举剑挡住劈来的刀,耳边是金属哐啷狠击的声音,被数人齐齐卷住,无暇顾及,只能尽力突破重围,再往后看上一眼,生怕有人趁乱偷袭她们。
射箭需要蓄力,发射有间隔,果然很快萧蕴出了一头汗,手在微微发抖,有贼人趁此将手中剑对准柔弱无辜的少女们。
纠缠不休间陆狸也没了好脾气,脚底下的死人脑袋上还在汩汩冒血,踩了一脚,恶心猩红的黏腻令他突然间反应过来为什么萧蕴会下手这么狠。
战场的杀伐并不是一件悦目的事,杀红了眼什么都有可能看见,陆狸保持着理智,不想上头扔一地形状可怖的尸块,会吓到皇宫里出来的没见过外头血色日头的小姑娘。
可他忘了小姑娘们不柔弱,她们需要的也不是随时随地发作的恻隐,而是保命。萧蕴此举正是在告诉他,不要心软,她不怕见血。
也是,都杀上人了,怎么还会怕?陆狸再没了顾忌,剑刃薄而锋利,划过人的脖颈,几下子解除身边的危机,回到萧蕴身边,一剑解决掉作乱的贼人,崔寒烟也满身血赶回来。
再厉害体力终归有限,不停地打杀谁都撑不住,春夏秋冬外层,是陆狸手下的精锐,彼此交换着,可稍得喘息之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萧蕴余光里,是再次围攻而来的黑衣人,“人太多了,怎么办?”她暗暗生了个主意。
依陆狸的性子,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走的,而她是靶子,走到哪里定然会跟到哪里,东郡人可恨死她了。
陆狸再次持剑,星辰跟在陆狸身边,一同配合作战。
萧蕴不再犹豫,拉过一匹马,把缰绳塞给崔寒烟:“寒烟,你走吧,带上珠珠骑马走!”
崔寒烟愣住,他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话,这种话怎么可能是身为他妻子的人能说出来的?让他逃命,把她丢在这儿?这是正常人能干的事?
“什么?”他几乎是呢喃,疑惑里含了薄怒。
萧蕴望着他,语气沉稳又道了一遍:“东郡是冲我来的,他们不找你,带珠珠快走!保护好她!”能走一个是一个。
珠珠不等崔寒烟回应,一把紧抓住萧蕴的手腕,拼上力气摇头:“我不走!”
“不走会死的!”萧蕴想扒拉开她的手,珠珠索性用上力气,就是不放,“死就死吧,死我也不走!”
萧蕴无奈,回头看了一眼,春夏秋冬正浴血奋战,剑冬又吃了一道伤,脚步趔趄,陆狸被团团围住,他再无暇朝她这边看上一眼来确认她的安危。
转回视线时,眼里已满是压不住的悲戚,萧蕴脚步想后退,手腕被一把攥住,崔寒烟的手覆在珠珠手上,替珠珠牢牢地牵制住萧蕴不放。
珠珠悄悄收回手,后退开一步。
“让我走,为什么不让陆狸走?”他问,自己都觉得荒唐,生死抉择时,她把生机留给了他,明明是在意他的,也是最难得的选择,他却介意她要留下陪陆狸一起战斗,都这时候了他居然在吃这种醋?可他怎么也阻止不了。
萧蕴淡淡地摇头,对他解释道:“我了解他,他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这种时候没人能带走他。”
“那我呢?”他哑着嗓子质问她,无比艰难,“意思是我会抛弃你,对吗?还是你要抛弃我,萧蕴?
“终于……为了他,你不要我了?”
萧蕴垂下眼睛,不否认:“你跟他不一样,你活着,回到你的国家去吧,把珠珠平安带出去!”萧蕴简短说完,又一次想挣开他,他反而越发用力,扭曲的疼痛让萧蕴忍不住拧眉,“放手!”
“驸马,你……”珠珠试图劝他撒手,“这可不是时候吧……”
“什么不是时候?是什么时候?”崔寒烟控制不住,口吻微冲,却还是尽力地压制怒气,不想吓到她,放低声音,“笨蛋,看不出来她想找死?”
他怎么可能允许?
珠珠抿嘴不语,她当然看得出来,所以她不想离开,她没说假话,她不怕。
“猪猪要走吗?”崔寒烟侧头,明显是问她,珠珠连连否认,“不!我才不!一起来的,死生都要一起!!”
红焰和雪莲跟着表态,害怕挡不住勇气:“奴婢们也不走,誓死追随公主殿下!”
崔寒烟越过萧蕴的视线,看见不远处陆狸原本就有伤的手臂又中了刀,本就是玄色的衣袖,不知道到底流了多少血,滴滴答答滴落,萧蕴通红着一双眼睛,柔弱的细腕如疯狂的游鱼,她使尽力气要挣,他偏不放,哪怕已经抓她不住,跟她较劲,看着她担心陆狸急得直哭。
她不住地回头,再转过来看崔寒烟,不用开口,只一副快疯了的样子,他就知道她此刻到底有多难安,有多涣散。
“你放开我!”眼神再次聚焦,萧蕴几乎是嘶吼,俯下身咬人。
“我……”崔寒烟手上疼痛,想答应她,她已经没了耐性,根本不给他机会,“她们就交给你了!若是有个闪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萧蕴最后看了他一眼,对上她,崔寒烟手中猝然失去力度。
她眼里的东西,冰冷狠决,同他宣告一事,同他说,陆狸不走,她也不会走,她要去陪陆狸,哪怕是死,这次要死在陆狸身边,要他放她过去,这让他再没有了抓住她的气力。
她找到了办法,这次终于可以彻底摆脱掉他,多难得啊!
可他不想,凭什么?他才是她的丈夫,是最应该陪她同生共死的人!死亡有什么可怕的?萧蕴更可怕,最可怕!
崔寒烟几乎是祈求般抓着萧蕴的小手指,勾连最后一丝希望,卑微求她不要抛弃他。
萧蕴笑了笑,是歉疚,也是释然,下一刻果决甩开。
她那么不想留在他身边,他还能如何?他只能任她,于是她干脆地走了,刀山剑海,再没有回头。
崔寒烟盯着自己虚张的五指,手背上还有她咬的牙印,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眼神空洞,直到耳边一声惊呼,方才回过神,意识到此时何种情景,身边还有个要保护的人!
她把走不走的选择权交给他,那他便听她的!只是小猪猪脾气倔,他带不走她,那便一起留下,若是死便死,生便生,至少葬在一处,下辈子好早点相见。
也好。
萧蕴躲开闪着寒光的刀尖,眼看离陆狸越来越近,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本事,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居然左绕右绕,用弓角和弓弦弹开了靠近的贼人,但她杀不了人,只能想法子躲。
不过几步路,仿佛跑了半辈子才将将跑到他身边,陆狸一回头,正对上一张脸,没有笑意,嘴角却熟悉地扬着,傲气的很。
萧蕴朝他走过来,脚下每迈出一步,都能感觉到自己肩头的枷锁崩开一重,甚至可以听到无形铁链破碎的轰响,她知道,此刻她自私到了极点。
不再想大晏。
不再想联姻。
不要听话。
不要崔寒烟。
不在乎陆狸拒不拒绝。
生命倒计时来临时,她浑身轻松,再无顾忌,只要陆狸。
想他的怀抱,想他的气息,想到无法再忍,连区区一两步路都觉得太过遥远,恨不得一步跨过来扎进他怀里。
她喜欢上了这种自私的感觉,很喜欢,很甜,因为这次自私让他变得不再遥不可及,就在眼前,眼睛能看见,手能碰到。
陆狸阴沉着脸,分明是在怪她自作主张,他也知道她是不会知错的,额心的花赤色浓重,似乎变得更大了,示威一样。
“你受伤了!”萧蕴心情其实特别的好,但他哗哗地流着血,总是太不合时宜,反正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萧蕴收起小心思,拿出一块布把他的手臂几下缠起来,血很快便浸透了。
她嘴一撇,心疼地眼看要哭,却是先摸出一颗药,塞进他嘴里,才胡乱抹了把眼泪。
越抹越多,听到一声轻笑。
他笑话她,萧蕴索性使坏把眼泪抹在陆狸袖子上,手上濡湿。
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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