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两旁的灯笼次第亮起,像一条蜿蜒的星河流淌而下,星桥鹊驾,恰是人间七月初七。
陈湘行觉得自己要是能回到一盏茶之前,一定不会在看到薛珩那张窘迫的脸的时候,主动提出要不要出去转转这件事。
现在好了,漱霞、飞琼她们俩被那个叫郑霭的锦衣卫扣下了,只留她和薛珩两个人左顾右盼,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像两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乱转什么。
薛珩也有些不自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病,在郑霭那小子一早说今日是七夕的时候,生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约她出来转转……肯定是因为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待多了,见到个略微平头正脸些的姑娘就心思浮动!
可他也从来不是那等贪图美色的人啊?他可不要太洁身自好!
“薛大人,前边是放河灯的地方,您有什么心愿吗?要不要去放一盏?”
少女的声音轻快灵动,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陈湘行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好不容易脱离周贵家的监视出来一趟,就和眼前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吧?那也太亏了!
与其想那么多,还不如该怎么玩怎么玩,反正她从前也没试过和年纪相仿的男子来过这样的庙会,更何况旁边这人长得也不赖,带出来转转也挺有面子的。
河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放过了。
薛珩失神了一瞬,随后矜持地点了点头。
转过街角就是河道,千百盏莲灯顺流而下,烛光几乎将整条河面都染成了流动的碎金。河岸边都是蹲下身放灯的男男女女,有的姑娘家袖口被河水浸湿了都未曾发觉。
卖河灯的是个年纪有些大了的老妪,她摊子前面的灯都是莲花模样的,桌案边上就放着笔墨。
老妪到底上了年纪,有些管不过来那么多的人,干脆就直接让大家将银钱放进桌上的铜盒里,放好了将河灯拿走,自己则坐在小椅上乐呵呵地看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薛珩摸了摸腰间的荷囊,里面只有碎金锞子。他再看看桌上木牌上刻着的“七文一个”的字,不禁陷入了沉思。
薛指挥使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会有一日因为太有钱而感到烦恼。
“噔”的一声从薛珩的身旁传来,他侧目一看,只见陈湘行将几枚铜钱交叠着弹进了盒子里。
她歪头看向薛珩僵住的手:“薛大人你……该不会出门不带零钱吧?”
“怎么可能!”薛珩不自在地捏紧腰侧的荷囊,“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确实没带零钱啊!
薛珩脸都烧起来了。
他支支吾吾了不知道多久,刚想出借口就听见陈湘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她抱起两盏莲灯,故意把其中一盏往他眼前晃了又晃:“没事啊,这盏灯就当做是我借您的了,也不用您还了。”
她踮脚凑近小声道:“只是若是您心里过意不去,不如你告诉我,你打算写什么心愿?怎么样?”
“谁要告诉你!”
薛珩抿着嘴眼疾手快拿过莲灯和一旁的纸笔,“唰唰”两下就写好了,只是他将写好的纸条折起后突然指尖微顿,发了一会呆后才把它塞进河灯里。
他侧脸的轮廓在河畔灯火的映衬下,原本的男生女相显得都锋锐了许多,薄唇被他抿得紧紧的,显得格外冷硬。
陈湘行噤了声。
他到底是锦衣卫出身,常年在诏狱那种地方混迹,一旦板起脸来那真的和活阎王没什么区别,冷凝的半张脸让原本想要上前买河灯的许多年轻人都不禁顿下了脚步。
这都快要影响到别人做生意了,陈湘行撇过头去,正好对上那摆摊老妪有些惊慌尴尬的面容,她只能硬着头皮,伸手轻扯了一下薛珩的袖口:“薛大人,既然东西买好了,那咱们去放河灯吧,在这里堵着人家的路也不好。”
少女的声音难得温温柔柔的,立马就把薛珩的神拉了回来。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把心神收回道:“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河边,学着那些来放灯的男男女女的样子蹲下身,将河灯放入水中。
河灯随波逐流,渐渐地就飘远了,薛珩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远处,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陈湘行向来不喜欢这种深沉的氛围,若是她知道放个河灯这位薛指挥使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多嘴说来放河灯,逛庙会等烟花,哪一样事情不比放河灯好玩?
回程的路上薛珩郁郁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街道上倒是仍旧热闹非凡,陈湘行顺着人流望去,恰好看到一个面具摊子,竹架上挂满了彩绘的面具,稀奇古怪的什么样式的都有。
她忍不住踱步上前,取下了挂在上面的一只白兔面具。
那白兔的耳朵是用弹簧连着的,只要人稍微动动就会扑簌簌地颤,看起来可爱极了。陈湘行没忍住,往小贩的摊位上丢了铜板后就将面具扣在了自己脸上。
薛珩好不容易从刚刚的深思中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精”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少女似乎完全没有被刚刚自己的那副模样吓到,见他抬头,还走到自己面前晃了晃面具上的耳朵,声音透过厚重的面具传出:“怎么样?”
薛珩面无表情地弹了好几下兔子耳朵。
头顶上面“嗡嗡”响,见薛珩唇角微勾,陈湘行琢磨这家伙应该是又变得正常了,于是恶向胆边生,顺手一扯就从面具摊子上拿下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面具,反手就扣在了他的脸上。
“......”
不得不说,这面具还挺适合的。
少年闷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显然带着几分嫌弃:“这东西都不透气,戴在脸上还沉得要死。而且,干嘛选这么一个面具,丑死了。”
都是夜叉了能好看到哪里去,陈湘行哼笑道:“别啊薛大人,你别说啊,你还真别说,您今日穿得这么一身红衣裳,配着靛色的面具有种说不出的好看,还威风,还好看!”
“真的?”
薛珩显然很怀疑。
陈湘行用力地点点头,还好面具遮住了自己的脸,否则肯定能被看出自己压不住笑容的嘴角:“我不骗人的。”
薛珩不自在地挪了挪脸上的面具,让自己戴得更舒服一些。
“走吧走吧,咱们再逛逛,这庙会才刚开始没多久,后面好玩的地方可多了。”
陈湘行朝着薛珩眨眨眼。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梭。
他有多久没有像这样逛过庙会了?
金陵的七夕庙会要比登州这边精彩得多,只是他从来没有能约出去游玩的人,也没有那个心,久而久之再好看的庙会对他而言,估计都比不上在诏狱多处理一件案子来得有趣。
“诶?你看那边那个小孩,他怎么一个人坐着?”
薛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直接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孩子手里抓着一串糖葫芦,乖巧地坐在路边的石阶上,舔了舔嘴里的糖葫芦就抬起头左顾右盼看看来往的人群,随后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咬着嘴里的糖渣。
“你想吃糖葫芦了?”薛珩揶揄道。
陈湘行有些囧,真是不知道在他心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莫非就和吃的挂钩了不成?
她连忙摇摇头:“没有,你看那么大点的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出来逛庙会呢?身边又没有父母亲长,到时候万一跑丢了怎么办?咱们要不过去看看,顺便问问是不是和父母走失了?毕竟今日人这么多,万一没看住也不是没可能。”
“你倒是好心。”
薛珩哼了一声,但脚下的步子却渐渐朝那孩子挪了过去。
只是还不等他们上前两步,人群中突然晃晃悠悠地走过一个男子,一把将坐在地上的孩童捞起,很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蛋,又喂他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那孩子趴在他身上似乎很快睡着了。
“看来是我多想了。”
陈湘行摸了摸下巴,却觉得还是有些奇怪。
薛珩却没有那么乐观,他看那男子越走越快,不由分说直接一把拉过陈湘行的手小跑起来。
“你干嘛?”陈湘行愣了一下,能明显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炙热。
“那是个拐子。”
话音刚落,薛珩就松开她的手冲了出去。
他的动作极快,衣袂翻飞间几个起落就冲到了那男子近前。
那男人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追上来,难免有些惊愕,可他也是干这一行的老手了,腿脚比起薛珩也毫不逊色。
原本薛珩也很难追上他。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他身上的孩子突然醒了,看着陌生的男人抱着自己瞬间哇哇大哭,腿脚乱蹬。
那男子瞬间方寸大乱,速度慢了下来,瞬间被追上来的薛珩一把扣住肩膀,力道之大让他险些痛呼出了声。
但那拐子也不是什么善罢甘休的人,见状立马将紧抱在怀中的孩子往河里一抛,薛珩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往前跑。
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倩影就已经飞奔出去,抱着那孩子跌入水中。
“!”
水花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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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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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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