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两,便是将她自己卖了也没有这么多钱!
说到底还是这张脸招来的祸事,若今日来的是爹娘,或许一百两银子就足够了。
这兴武卫分明就是见色起意!
徐南歌咬紧唇不说话,上首的兴武卫冷哼一声不耐烦道:“若是出不起这个价格,那姑娘你也莫拦着别人过来赎人,赶紧让让路。”
乡野之地的村姑罢了,还把自己看得有多金贵呢?他能看得上她算是给她脸面了,真是不识抬举!
“这位大人,昔日解首辅担任刑部尚书时曾以一力主张修改了我大明律例,凡羁押嫌犯,须有确凿证据,且在三日内报刑部备案方可抓人。若无实证,却擅自羁押良民,按律当杖责八十,且革职查办。”
少女原本尾音微扬的声音难得沉下大半,她上前一步挡在徐南歌面前:“敢问大人,如今你们嘴巴里光喊着春闱舞弊缉拿要犯的名号,那么民女想问,这证据在哪?刑部备案又在哪?”
“你拿解首辅压我也没用,天高皇帝远的,如今这里就是咱们说了算。”
那兴武卫也没料到在东平县这种地方会遇到熟知大明律例的人,一时间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很快他又调整好了神色,满脸不屑道:“小丫头片子,没钱就赶紧回去吧!走走走,别来烦爷!”
陈湘行的目光却越过他,落在远处假山后驻足的那抹身影上。
“芃芃……”徐南歌抿起唇,微微拉了拉她的袖口。
她现在没胆子和兴武卫硬碰硬,还是想着看看回去能不能换人来赎徐文载出来。
陈湘行盯着的那人走得并不算快,月白色的衣袂拂过潮湿的石阶,却并未沾染泥土,他撑着一把素白的油纸伞走到那兴武卫后方。
伞沿微抬,露出伞面下那张清隽如玉的面容。
“天高皇帝远……余大人平日里莫非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吗?”
兴武卫回头,看到的就是解渊唇边噙着三分笑意,眼底却凝着七分霜雪的姿态。
“家父任职刑部尚书时就曾说过,他平日里最厌恶的便是假借律法之名行敛财之实的人,这几年在金陵的时候,我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发生,没想到来了登州却是大开眼界。”
那兴武卫虽然也是富家子弟出身,但和解渊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只能唯唯诺诺道:“律法森严,岂容儿戏,是小人擅自起了贪念……此事与余大人绝无关联。”
“自个儿去领罚吧。”解渊本想多说两句,但是想到余信厚身后那错综复杂的关系,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收回思绪,缓步走到陈湘行面前温声道,“家父修改律法还是快要十年前的事情了,陈大夫居然知道。”
“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夫了。”陈湘行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一时间还有些怀念,只是她还是纠正了解渊一下。
解渊惊讶地看着她,但还是从善如流道:“陈姑娘。”
“解首辅为官清正不阿,早年间跟着夫子学史的时候曾听他提过一嘴,我记性比较好,所以记住了。”
她行了个礼接着道:“不过既然解公子在此,那小女就想问问余大人将明德书堂的学生全部都关押了起来迟迟不肯放人,却又没有证据,此事莫非是合乎大明律例的么?”
解渊摇摇头:“余大人行事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如今看来确实不太妥当,陈姑娘莫非有家人被关押于此?”
“是我朋友的弟弟。”
陈湘行拉了一下还在呆怔中徐南歌的手示意她开口,徐南歌看着眼前这张如玉的面容忍不住有些脸红,但事关重大她还是尽力收敛了心神道:“家弟徐文载,今年不过十三岁,如今还是秀才,连乡试都还没有进去过,绝无可能和春闱舞弊一案有关!”
解渊颔首:“原是如此。”
随后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兴武卫道:“带路。”
他既然发了话,如今余信厚又不在,官大一级压死人,那兴武卫只能连忙躬身引路,额上冷汗涔涔。
陈湘行和徐南歌跟在他们身后穿过嘈杂的人群进到书堂里边,内院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有些潮湿,几十个学生都窝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本该是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几人走着跟前却听见一声高昂的少年音,伴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叮叮当当道:“诸位别急!我这是特地从游历四方的道人手里求来的百年灵龟的龟甲,待我起一卦算算,说不定我们这两日就能出去了!”
“徐文载你行不行啊!我们这的人谁没见过乌龟似的,你要是算得不准,以后咱们就叫你乌龟王八蛋!”
“你前几日的时候就说快了快了快了,快到现在了也没出个结果!”
“咱们真还能出去吗?你们没听别人说啊,那些家里有权有势的早就给兴武卫的人塞了不少银子赎出去了,只留下咱们这些家里一般的。说不准啊,咱们就是要给那些人去做替罪羔羊去的!”
“不是已经有人被拖出去了吗?他们是不是打算屈打成招啊……
徐文载眉头紧皱看着地上的龟甲,下意识地反驳道:“若真是花银子就能把人赎出去,我爹娘还有我姐他们早来接我了。”
“那可说不准,徐夫子不是还在家里养伤吗?你们家哪来那么多银子?”
“那你就不知道了,甭管是我出事还是我姐出事,我爹娘砸锅卖铁都能把我们赎出来。”
徐文载犹豫地看着地上的龟甲,小声嘟囔道:“奇了怪了,卦象上说明明是今日……”
“徐星官!”
徐文载下意识地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脚步匆匆跑过来的徐南歌。
“姐!你怎么来了?”
他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顿时绽开了笑容,只是刚笑没多久就下意识地把龟甲塞到了自己身后。
“我怎么来了?!我不来你知道你要在这边被关多久吗?”徐南歌气势汹汹地上前,眼眶却一下子红了,“你倒好,没心没肺的!还在这里算卦……有没有给自己算算啊?”
“哎呀!苦中作乐嘛……”徐文载小声道,“况且我这不是算得挺准的吗?上面说今日能出去,我就真的出去了。”
徐南歌俏脸一黑,伸手就揪住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道:“咱们家差点就要因为你吃糠咽菜、喝西北风去了!老实点!赶紧走!”
陈湘行站得离他们还比较远,身边只有一个解渊,她站在原地不知道干什么,干脆低着头绞自己的手指玩。
“陈姑娘,听闻还有半个月你就要回金陵了?”
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她的上方突然响起。
陈湘行惊讶地抬头:“解公子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她就反应了过来,东平县这个地方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基本上全县就传遍了,更不要说先前周贵家的从金陵那边过来的时候大车小车的,不管对她的态度怎么样,至少大户人家的派头摆足了。
这样想来解渊会知道也不足为奇,毕竟他们这些是过来查案子的,肯定要对这里的事情稍微了解一番。
所以她刚说完又点了点头:“初九就动身了,解公子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其实案子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俗事绊住了脚。”解渊垂眸,“不过这次春闱舞弊案确实在朝廷上下引起了一番波澜,后续怎么处置还要看圣上那边的意思,还有朝中大臣的说法。”
“那那些没人来赎的学生怎么办?”陈湘行朝着徐文载那边努了努嘴。
“留到最后实在不行,兴武卫就会把那些人给放了的。”
那那些砸锅卖铁拿钱来赎人的岂不是都成了冤大头?陈湘行心底一阵摇头,庆幸自己刚刚和徐南歌两个人上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身边这个活菩萨,否则也是要大出血。
“解公子真是好人啊!”
她真心诚意地夸赞道。
解渊微怔,随后有些忍俊不禁,握拳轻掩唇角:“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陈湘行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会夸人,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
青年闻言轻笑:“能得陈姑娘的一句‘好人’,要比官场上那些虚头八脑的小人说的奉承话更叫人心生欢喜才是。”
陈湘行正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回,前方徐南歌和徐文载两人已经朝他们走来了。
“还是要多谢您出手相助,南歌不胜感激。”徐南歌脸微微泛红,惹得一旁的徐文载看了她好几眼。
“无妨,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解渊温声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送了。”
待那道月白的影子走远了,徐南歌才收回有些怔愣的目光。
“回神了?”陈湘行有些好笑地揶揄道,“这宫还进不进啊?”
徐南歌被看穿的心事难免有些脸红:“他确实长得俊俏啊……芃芃你说,圣上长什么样啊?”
“姐,芃芃姐又没有见过圣上长什么样?她怎么会知道呢?”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徐南歌脸更红了,徐文载只好悻悻作罢。
“张太后当年可是远近闻名大美人,圣上的容貌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陈湘行眨眨眼,“只是美色误人,南歌你可千万不要因为美色被迷了眼才对。”
“我才不会呢,哎呀!你就放心好了,我就随便说说……”
等陈湘行回到田庄,天边已经染上了霞色,她离田庄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却看见一人站在田庄门口的槐树下。
那人一袭靛青长袍,仰头看着树上不知什么时候新搭的鸟巢,听见急匆匆跑上前的脚步声才缓缓回头,被风霜浸染的眉眼倏忽间绽开笑意:“小芃芃回来了。”
“舅舅!”
徐文载,乳名星官儿,是个爱好天文地理、喜欢用龟壳占卜算命的小孩,但是四书五经也学得还行,以后要是科举应该能擦边进去的那种[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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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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