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芹被强烈的屈辱灼烧,指指戳戳地张口喝骂:“谢莞你个贱蹄子别狗咬吕洞宾!我好心拉拔你出杨招远那混子的火坑——”
一面说,还一面抬脚去追截谢莞正脸。
忽地,她瞳孔剧烈震颤,整个人卡住了。
杨招远正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来。
像寒冬腊月的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谢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不知道杨招远来了多久,又听进去多少,但最后那句肯定听清了。
尽管她自觉说的都是事实,但一瞧见杨招远那冷峻的眉眼,还是怕得紧。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撞破本就尴尬心虚,更别提这个当事人还是谢芹眼里的杀神。
她这会子彻底慌了。
他不是打自己吧?他一脚就踢死一条疯狗……他真打她该怎么办?
跑吧!
可她的脚黏在地上拔不出来。
她不会被打死吧?
等谢芹意识到杨招远压根没把她当回事时,她已经冒出一身白毛汗。
谢莞将才虽然察觉到谢芹对杨招远的惧怕,但着实没想到杨招远对她的震慑力这么强。
仅仅一个照面而已,谢芹便如受惊的鸡一样,瞪眼呆立。
谢莞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杨招远的脸色。
杨招远垂敛着眉眼,谢莞一时也摸不准他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什么。
见他一言不发,谢莞索性当做无事发生,不再投眼神给谢芹,面上一派自然招呼杨招远:“这么快,没吃早餐?”
谢莞抬头瞅一眼太阳,估摸着杨招远只去了半个小时左右。
“嗯。”杨招远脸上没太多表情,只嘴角板成一条线,他避开谢莞伸来的手,把拎着的菜肉分散挂在左右车把上。
谢莞乐得解放双手,稀松平常道:“那回去我给你煮一碗快手面。”
杨招远似应了一声,只融在滑开撑脚架的细碎声响里,不大分明。
谢莞眉梢微抬,视线在他侧影上落了落。
想来该不该听的,他都听去不少。
心头爬上些些尴尬。
“走了。”杨招远扶稳车把,略偏头示意谢莞。
谢莞神色不动:“哦。”抬步跟上眼前笔挺的背影。
两个人讲话时,谢芹喘气都下意识放轻,生怕弄出一丝丝声响惊扰着杨招远,叫他回头同她算账。
可偏偏,杨招远特地在谢芹跟前停了脚,什么话都没说,只压着冷厌的眉眼轻飘飘刮下一眼。
一眼足够了,足够谢芹恐惧。
这一眼跟他看那只垂死的疯狗一模一样,黑黢黢的,不带丁点情绪,却叫人莫名惊骇。
自行车擦着她稳稳滑出去时,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痉挛了下。
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谢芹被惊惧攥疼的心才慢慢舒缓下来。
刚刚的一幕不受控地在脑海闪现,没被戳一根手指头,没受一句难听话,单单一个眼神,还是一个看死狗的眼神,她就被吓软了腿,好像真成什么阿猫阿狗……谢芹难堪得要命。
想想带给她这份难堪的两人,谢芹忍不住气恨恨低声咒骂起来。
“噗嗤”一声蔑笑突然从旁传来。
谢芹倏地掉头,情绪有了发泄的出口,怒问:“谁在那狗狗祟祟?”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正提着菜篮子自几步外的树后绕出来,叉腰要笑不笑道:“丫头片子骂谁呢?欺软怕硬的软蛋玩意,不敢当面骂人家倒敢找老娘的茬。”
谢芹看清对方,脸色一暗,僵着声说:“婶子,我不知道是您……”
妇女和谢芹姨妈住同一单元,为人十分泼辣,小区里排得上名号的大喇叭,最近姨妈正准备托人给她寻个城里对象,特地叮嘱她见着对方避着些,否则一不留神招惹到对方,保不齐就被编排点什么败坏了名声,平白耽搁好姻缘。
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谢芹仍竭力挤出一抹笑。
这位婶子的吊梢眉朝上提一提,阴阳怪气道:“你这丫头灵性,来市里还没半年吧,这见识眼界倒大大长进,像三两斤肉,蛋菜点心这些都不看在眼里了。跟你姨发大财了吧。”
谢芹表情皲裂。
她恍然回忆起来,杨招远将才拎了满手的五花肉、鸡蛋和新鲜菜蔬。杨招远手上还有一个精美纸袋,是街角西式点心铺子的,里头点心死贵,却格外香甜诱人,她每回路过都忍不住流口水,可她兜里比脸干净……
谢芹这会儿全然回过味了。
谢莞发呆等人,她却以为人磨蹭着想买廉价菜,甚至得意洋洋嘲笑谢莞穷酸。
穷酸的明明是她自己。
谢芹脸上**辣的疼,边上两道嘲讽目光压得她胸口疼,想想之前谢莞始终气定神闲的神情,她更是喘不上气来。
谢莞这个贱人!
明知道她误会了,却不提醒,干站边上把她当猴戏瞧!
她实在没想到,与杨招远掺和一起后,谢莞变得这么奸猾阴险!
谢芹恨得眼珠泛红。
她妈说的对,谢莞就像那种不叫却会咬人的狗!
谢芹眼里随之流露出鲜明的讥嘲。
这婶子原本扭身要走,可余光瞄见谢芹看向她手里菜篮的讥讽神色,犹如点燃热油的一簇火星,心头那把火蹭地爆炸,朝谢芹抖搂着装满“烂菜叶子”的菜篮子一个劲喷火。
“这些菜都是附近农民自家地里种的,差在哪了?你个农村来的,说这是烂菜叶子?才搁城里带几天就忘自个是谁了,简直轻狂得没边。”
“就你这德行还想在城里找对象?哪个冤大头敢要你?连十来块的点心都嫌弃穷酸,啥样家庭能入你眼?”
“切,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真那样的家庭能瞧上你?没胸没屁股,还一副苦瓜相,呵,一个刷盘子的乡下妹眼睛倒长头顶上了,真是笑倒大牙!”
妇女喷射的活力堪比机关枪,又密杀伤力又大。
谢芹直接被对方突然又莫名的一通扫射弄懵了,她不明白自己已经咬牙低头服软了,这老女人怎地还跟只疯狗似的咬着她不放。
最让她惶惑的是,她明明只想奚落奚落谢莞而已,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然而,当下她却没功夫细想。
脸被打得啪啪响,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哪还敢钉这显眼,谢芹青白着一张脸,逃也似的离开。
一边抹眼泪,心里一边不住惶恐,今儿这事要是妨碍了婚事,她该怎样跟家里交代……
她的天真要塌了。
都怪谢莞!
要真坏了事,她一定跟谢莞没完!
***
那厢。
“我男人”三个字余韵悠长,持续作用于辘辘车轮上的俩人。
沉默氤氲。
萦绕于谢莞心头的些许尴尬,不一会儿便逐渐化在暖热的风中。
眼前景物一掠而过,不同于蒙着各种滤镜的相片和影视,真实的九十年代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不大宽阔的马路上,三轮车、摩托车、自行车汇流其中,零星几辆方头的小轿车格外鲜明,低矮的建筑藏在高大葳蕤的梧桐树后,影影绰绰露出灰白的墙体,以及一口口窗户下凌风招展的各色衣物。
空气里音浪浑浊恼人,喇叭鸣笛声、摩托的“突突”声、车铃声、吆喝声、风呼啸而过的猎猎声,欢笑声、哭闹声,却在不知哪家飘来饭香中,在行人慢悠悠的步调中,在大爷们穿着背心拖鞋凑堆打牌下棋中……化为这一份份烟火人间里抑扬顿挫的旁白。
日光筛过密密匝匝的枝叶,在地上投落一块块光斑,随风吹摇曳,仿佛河道上粼粼闪烁的波光。
谢莞乌润的眼眸被点点波光映亮。
直到在家门口下车,杨招远不经意地回首一瞥,仍在她眼底捉到熠熠碎光。
以至于微愕的他在听到谢莞“门口稍等”的要求后,居然攒攒眉就默认了。
怕他反悔似的,谢莞赶紧跨步进院子,在墙角找了个底部裂缝的铝盆,又从煤炉子里夹出一块烧得通红的煤球,放到铝盆里头,然后快步端着铝盆到大门口放下,冲杨招远微笑示意。
青年垂眼,薄唇紧抿,幽凉的眸光好似尖锐的钉子朝向谢莞,叫她如芒在背。
谢莞不动声色蜷了蜷手指,迈脚先跨了一遍“火盆”,回头笑笑,摊摊手说:“就当成全我成不成?”
对面青年没有表情地凝她。
谢莞脸色一僵。
好在没掉头就走。
转瞬,他绕到他跟前,以很轻松的口吻说:“是我大惊小怪,迷信胆小,为求安心,只能请你帮帮忙,配合一下。”
说完,就仰头眼巴巴地看向青年,肩背挺得板直,一副虚心求人的姿态。
杨招远就那么看着她,眼神深静无波,心里却闪过数个念头。
这样的她,和记忆中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仅胆子见长,会以退为进,话也说得更体面漂亮,不再拘谨,神情举止舒朗大方,虽是一副明媚笑脸,可整个人于轻言笑语露出某些柔韧的锋芒。
巨大的转变。
果真是她之前所说的缘由?
谢莞不偏不移地接住杨招远的目光,黑阗阗的眼瞳,泛着真挚和执拗的水光,坦然应对杨招远的审视。
杨招远凝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问:“这算是我帮你?”
“怎么不算呢,”谢莞眸心微荡,为了给自己添点底气,又补充说,“来往嘛,不就是我帮你,你帮我,互相扶持,以后你有事尽管开口。”
杨招远瞳孔动了动,敛回视线,长腿一迈,跨过火盆和门槛。
谢莞暗舒口气,抑不住牵出一个笑容。
她之所以顶着杨招远的黑脸不退让,并非是她真迷信,而是想探一探杨招远的底线和脾性。
结果超出预期。
青年面虽冷,却并非我行我素,刚愎自负的人,面对请求或规劝,哪怕会违背自身喜恶,也可能去成全和宽纳。
那她之后便可以一点点加大“请求”和“规劝”的频次和力度,好叫杨招远适应,习惯,继而重视她的意见和劝谏。
谢莞沉眉扫了一眼杨招远健全的双腿,瞳仁渐深。
这样一来,她才有把握帮他保住左腿,走上正轨,避受牢狱之灾。
报答他十年资助之恩。
求收藏?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