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在夜风中簌簌坠落,铺满通往江屿公司的幽径,每一步都像踩在锈蚀的刀锋上。林溪被两名黑衣保镖“请”进大厦时,指尖掐进掌心,疼痛是此刻唯一能证明清醒的锚点。电梯无声攀升,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眼底血丝如蛛网,校服领口还沾着速写本被践踏时蹭上的灰渍。四十八小时的舆论绞杀已将他碾成粉末,而此刻正被推向风暴中心的炼狱熔炉。
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吞噬了半座城市的霓虹,江屿逆光陷在意大利定制的黑色皮质转椅里,像一尊蛰伏于暗影的审判神像。指尖一推,文件滑过三米长的黑檀木桌,停在边缘摇摇欲坠。
“苏蔓画室上周的监控截图。”他的声音淬着冰渣,“你的《巷口暖阳 》线稿,出现在她废稿堆最底层。”
林溪瞳孔骤缩。
截图里,糕点铺木门的炭笔轮廓、竹匾桃酥的明暗标记——甚至姥姥佝偻背影的衣褶走向,都与他速写本中被踩烂的初稿如出一辙!可那页纸明明锁在宿舍铁盒里,除非……
“不可能!我从未——”
“证据链完整。”钢笔尖叩击桌面,哒、哒、哒,像为死刑倒数的钟摆,“《旧居 》昨天以480万落槌。丑闻发酵会让江氏损失十倍。”江屿忽然倾身,冰刃般的视线剖开林溪颤抖的防御,“你有两个选择。”
霓虹在他身后炸开血红的碎光:“背上污点退学,余生顶着‘剽窃者’烙印。或者——”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配合我演场戏,揪出那个利用你‘无能’给我下套的真凶。”
“无能?”林溪喉结滚动,姥姥咳喘着数药片的画面碾过脑海——枯指捏着三粒褪黑素,混着咳血的帕子塞进枕头下,笑着哄他“姥姥睡一觉就好”。他猛地抓起文件,纸页边缘割破虎口,血珠洇在苏蔓画室地板的影像上:“江屿,你会为这个词道歉。”
江屿低笑一声,指节敲向嵌入式控制面板。整面玻璃幕墙瞬间转为雾面,隔绝了窗外浮动的光影。阴影如潮水漫过房间,只剩书桌顶端一束冷光,将两人钉在惨白的光圈里。
“道歉是弱者的赎罪券。”他抽出一支雪茄,银剪“咔嗒”断去茄帽,火星在昏暗中明灭,“而你现在连当棋子的资格,都需要我施舍。”
林溪盯着他裁剪雪茄的动作——那双手骨节分明,稳得像手术刀。正是这双手签下苏蔓的天价合约,操控着拍卖场的鎏金槌,如今又要将他钉上艺术的耻辱柱。
“为什么是我?”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你有整个法务团队。”
“因为饵要足够‘真’。”灰白烟圈蛇一般缠上林溪的脖颈,“举报邮件附带了你宿舍的平面图,标注了速写本存放位置。小偷完美避开走廊监控,却碰倒了窗台半瓶丙烯——赭石色,和绿植盆边的油彩一致。”
林溪脊椎窜起寒意。小乞丐指甲缝里的赭石油彩、管理员门框的皮革蜡味、电话里齿轮转动的杂音……碎片在脑中尖啸着拼合!
“你想让我当活靶子?”
“是鱼钩。”江屿将平板推到他眼前。屏幕亮起,陈锐正躬身对苏蔓低语,女人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划过拍卖图录上的《旧居》,笑容甜腻如毒浆果,“画廊周年庆酒会明晚举行。你需要以‘戴罪助理’身份出席,找出谁在帮他们伪造证据链——”
钢笔尖突然刺向平板,在陈锐脸上划开一道裂痕:“以及,为什么选你当替死鬼。”
一份合同摔在血渍未干的文件上。
《保密及风险承担协议 》——标题如墓志铭般森冷。条款像绞索层层缠绕:对外承认“借鉴争议”,配合江氏危机公关;卧底期间若遭遇人身伤害,自愿放弃追诉权;违约赔偿金数字后的零多到令人晕眩……
“签了它,画廊会‘意外’发现苏蔓涉嫌构陷的‘新证据’。”江屿的嗓音裹着烟丝焦苦,“当然,你随时可以滚。”
林溪指尖抚过“退学”二字,油墨的凸痕烙进皮肉。他想起展厅里《巷口暖阳》被撤下时,画布角落姥姥用铅笔写的“溪崽真棒”——那行字现在一定和踩烂的速写稿一起,躺在某个垃圾场的酸腐泥泞里。
“我要加条件。”他猝然抬头,眼底烧着幽火,“第一,结案后江氏画廊为我举办个展;第二,协议终止时,你要在A大礼堂公开收回‘无能’的评价。”
江屿眯起眼,雪茄红光在他瞳孔里跳成鬼火:“赌命换虚名?幼稚。”
“是赌你江屿的名字——”林溪将染血的拇指摁向签名处,“值不值‘道歉’两个字。”
血红指印在乙方落款处绽开时,雾化玻璃骤然透明!霓虹如彩色毒液泼进房间,映亮江屿眼中一闪而逝的震动——仿佛精心饲养的困兽,突然咬穿了铁笼。
电梯降至地下车库,黑衣保镖沉默引路。惨白灯光下,林溪才发现合同背面还有一行烫金小字:“赠品:真相是奢侈品,需以灵魂赊账。”
“江总吩咐的。”保镖拉开宾利车门,递来黑丝绒盒。盒内躺着枚铂金领针,微型摄像头在鸢尾花纹中泛着冷光。
车驶入隧道,黑暗吞没车窗的刹那,手机屏幕幽幽亮起。未知号码发来一张照片:小乞丐蜷缩在桥洞破毯里,脸颊红肿,腕骨处淤紫指痕清晰如刑具烙印!
“游戏开始。” 附言跳动如心电图。
林溪猛地攥紧领针,尖刺扎进掌心。后视镜里,一辆无牌越野车如影随形,车窗降下半寸——陈锐指间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咧开腥笑的嘴。
次日下午,江氏画廊。
林溪僵硬地站在试衣镜前,昂贵西装裹住他如裹尸布。化妆师正用遮瑕膏掩盖他虎口的结痂,粉扑擦过伤口时,他疼得指尖发颤。
“伤口是勋章,藏起来多可惜。”镜中映出江屿的身影。他斜倚门框,抛来一枚鸢尾花领针,“别蠢到在陈锐面前摸摄像头——他拆过的窃听器比你画过的素描还多。”
林溪扣上领针,金属冷意刺透衬衫:“那个孩子在哪?”
“城中村的‘眼睛’在找。”江屿突然逼近,古龙水混着雪茄味压下来。他指尖掠过林溪领口,调整歪斜的温莎结,动作优雅如调试枪械:“记住,酒会上你是一条被拔了牙的丧家犬。”呼吸喷在林溪耳际,“摇尾乞怜,才能让猎人放松警惕。”
更衣室门开阖的轻响中,林溪瞥见江屿转身时,后颈一道旧疤隐入衬衫——那是艺术周刊专访里绝不可能出现的瑕疵。
“江屿。”他忽然开口。
男人驻足,侧脸在廊灯下如石膏塑像。
“如果抓到真凶……”林溪喉咙发紧,“你能让那孩子指证陈锐吗?”
霓虹透过百叶窗,在江屿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裂痕。良久,一声嗤笑融化冰面:
“先活过今晚吧,‘助理’先生。”
酒会水晶灯如刀山悬顶。当林溪随江屿现身时,死寂如瘟疫蔓延全场。苏蔓曳着酒红鱼尾裙走来,指尖高脚杯与林溪的领针擦过:
“呀,这就是‘参考’我灵感的小朋友?”她笑靥如花,声音却淬毒,“江总心善,换作我呀……”涂着蔻丹的手突然按向林溪后背!
掌根正压住昨日被陈锐掐出的淤伤!剧痛炸裂的瞬间,林溪踉跄撞向香槟塔——
一只有力的手钳住他胳膊。江屿将他扯回身侧,苏蔓的酒杯却“意外”倾翻,殷红酒液泼上林溪前襟!
“抱歉呢。”她掩唇惊呼,眼底却淬着恶意的快活,“脏了江总借你的战袍。”
哄笑声浪中,林溪攥紧滴酒的衣襟。血色从领口漫向脖颈,像被当众剥皮的兽。他看向江屿,男人却正与拍卖行董事碰杯,侧脸冷硬如岩壁。
屈辱灼穿脏腑的刹那,领针突然在胸腔震了一下。
微型耳机传来江屿压低的声音:
“二楼储藏室,现在。”
林溪借口清理污渍离场。旋梯阴影里,陈锐正掐灭烟头,目光黏着他消失在二楼廊角。
储藏室堆满蒙尘画框,霉味混着松节油气息。江屿将平板塞进他手中:“苏蔓电脑刚同步的云端记录。”屏幕荧光里,《巷口暖阳》线稿的创建时间被篡改为半年前,而修改日志显示——昨夜23:47分,IP归属:本楼VIP休息室。
“酒会期间只有陈锐进过休息室。”江屿的呼吸喷在耳后,“我要你在他回房时拖住苏蔓。”
“证据呢?”林溪指尖发凉,“云端记录可以伪造!”
“所以需要实体密钥。”江屿扣住他手腕,将一枚金属U盘按进掌心,“它藏在苏蔓的晚宴包里。”
门外忽然传来高跟鞋叩击声!
江屿猛地将他推进画框缝隙。腐朽木框撞上后脑,林溪痛哼未出口,便被死死捂住嘴!
苏蔓娇笑声贴着门板响起:“锐哥放心,那小乞丐跑不出城中村……”
黑暗中,两人身躯紧贴。林溪后背抵着江屿胸膛,心跳如困兽撞击肋骨。捂着他唇的手修长冰冷,虎口处一道旧疤硌在嘴角——与后颈那道伤痕如出一辙。
“别动。” 气流拂过耳廓,江屿的喉结在他发顶滚动。
林溪僵着脖子,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旧疤上。这道横贯生命线的狰狞凸起,像某种被封印的兽,蛰伏在完美无瑕的皮囊之下。
门外交谈声渐远。江屿松开手时,林溪忽然开口:
“你后颈的伤……是画框角划的?”
空气骤然凝固。江屿扳过他下巴,眼底第一次翻涌出真实的暴戾:
“想用伤口博同情?”指尖几乎掐进颧骨,“省省力气对付陈锐。”
他摔门离去。林溪踉跄扶住画框,掌心U盘边缘割破皮肉。
幽光中,一幅被白布遮盖的画斜倚墙角。风吹起布角,露出半张碳笔素描——小巷晨光里,穿围裙的老妇人笑着捧起桃酥,右下角一行小字:
“给阿屿,九岁生日。”
回到宴会厅时,苏蔓正偎着陈锐调笑。林溪端起餐台残酒泼湿前襟,径直走向她:
“苏小姐。”声音卑怯如落水狗,“能借用洗手间清理吗?”
陈锐眯眼打量他濡湿的西装。苏蔓红唇弯起,将镶钻手包搁在吧台:“去吧,三楼右转。”
林溪攥着纸巾走向旋梯,余光瞥见陈锐的手已探向手包——
“锐哥!”苏蔓突然娇嗔,“我的披肩落在休息室了呀。”
陈锐动作顿住。林溪心脏几乎停跳,指尖猛地刺进掌心伤口!鲜血渗出纱布,他痛嘶一声撞向香槟台!
玻璃爆裂声惊彻全场!酒液与碎片飞溅中,林溪满手鲜血蜷在地上呻吟。一片混乱中,江屿的怒吼压过喧哗:
“叫救护车!愣着干什么!”
人潮裹挟着陈锐涌来。林溪在剧痛中抬眼,看见江屿拨开人群蹲下身,假意检查伤势的手指,却飞快探进他西装内袋——
沾血的U盘被替换成另一枚金属体。
“芯片在陈锐口袋。”耳语随血腥气灌入耳膜,“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救护车鸣笛撕裂夜空。林溪躺在担架上,看着画廊霓虹在泪膜中扭曲成色块。江屿俯身替他拉拢毯子,掌心无意擦过他颈侧。
那触感冰冷如蛇鳞,可残留的温度里,却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栗。
车门关闭前,林溪突然抓住他手腕:
“九岁那幅《桃酥姥姥 》……为什么藏在储藏室?”
江屿瞳孔骤缩!车灯将他脸上血色抽干,仿佛瞬间被剥去铠甲。下一秒,他狠狠甩开林溪的手。
“砰!”车门隔绝两人世界。
担架车滑向救护舱时,林溪摸向耳后——那里多出一粒微型通讯器,沾着江屿指尖冰冷的汗。
窗外,陈锐阴鸷的脸在霓虹中一闪而过。耳机电流滋滋作响,传来江屿沙哑的指令:
“医院有他们的人。想活命,就继续演好濒死的棋子。”
鲜血从掌心纱布渗向洁白担架,绽开一朵暗红的花。林溪闭上眼,姥姥数药片的咳嗽声与江屿九岁的素描在黑暗中重叠。
棋局已布,毒牙毕露。而真相的价签上,正缓缓浮现新的血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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