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想到，贺思思主动朝贺之瑶迈开脚步，为的是将她清醒的意识唤回。也许她不知道代价是什么，又或许是她有猜测，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
“等等！”等到程书玉意识到不对劲，贺思思已经来到了贺之瑶面前，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她的手指滑过贺之瑶的眉眼，再到脸颊，最后停留在肩膀上。贺思思眼睛里含着泪，却是笑着朝贺之瑶开口，好像释怀，她说：“二姐，好久不见......”
真的太久不见了，已经不知道距离她们那一天夜里的不欢而散过去了多久，贺思思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仔细地看过贺之瑶了。
她本来有好多好多疑问，却在此刻见到贺之瑶以后全然消失。就好像她们之间存在的血脉间的默契，她只用了这一面，就了解了贺之瑶所有的苦难。
她们本该魂归故里，却因为种种原因流连于世，甚至于困在这个不是现实，却是现实的梦境里，只因一个为了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一个为了等待一句道歉。
但是她应该，等不到了......
她要用她自己的回忆，来唤醒贺之瑶的意识。
用她自己，换贺之瑶回来。
会后悔吗？那一瞬间贺思思问自己。
其实不后悔，只是，有一点点遗憾罢了。
遗憾没有听到那句“对不起”。
......
程书玉头一次，因为自己没有及时看出他人的意图而感到自责，等他意识到不对想要阻止的时候，贺思思已经毅然决然地按照她所想的去做了。
众人看着逐渐消散的贺思思，全都陷入了沉默。
贺思思好像化作了一缕光，环绕在了贺之瑶的身体周围，随后她自己的身体便不复存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再没有贺思思这个人。
死寂一般的沉默中，贺思思好像在说，“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语气轻快，就如同那一年冬至，她和贺之瑶互赠礼物后，她挽着贺之瑶的手，喜笑颜开，“二姐，我们回家吧。”
“思思姑娘......”左媛红着眼，哽咽喃喃道。
“......”叶知欢也眼眶红红的，拍了拍左媛的肩表示安慰，但却一言不发。
“怎么办？思思姑娘就......”左媛问，后半句堵在嗓子眼，说不出口。
那种无力感顿时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酸涩、自责，但更多的，是震撼。
程书玉实在是没有想到，贺思思的选择没有丝毫犹豫。
他走到贺思思消散的位置，蹲下身体，抿了抿唇，伸出手想做什么，手刚伸出去，就被身后跟着的祁琛攥住了。
“没用的。”祁琛一下子就看懂程书玉要做什么了。
“我想试试。”
他想试试，看能不能替贺思思重聚魂魄。
祁琛满脸担心，看着他没有说话，但手上却松了力气。程书玉有伤，此时动用灵力不是什么上策，但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程书玉。
程书玉将大量灵力汇聚在手心，想要借着贺之瑶周身围绕的光来替贺思思重聚魂魄，趁着贺思思还没有完全消散。
但结果就如祁琛所说，都是徒劳无功。
眼睁睁看着贺之瑶周遭的光散去。
“......”他收回手，想起贺思思说的那句“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才有些后知后觉，“到头来还是为了她。”
“不是。”祁琛站在程书玉身侧，突然出声反驳。
程书玉愣了一瞬，偏头看他，问：“你怎么知道？”
话问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祁琛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他心里认定本该如此。
祁琛太懂他了，可他还看不懂祁琛，尽管相处了这些时日，尽管想起了一些过往。
他还是猜不到祁琛在隐瞒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程书玉为了自己的下意识反应补充道。
“她需要解脱。”祁琛说，“也许之前她是在等一个道歉，那在她想起了那些记忆以后依旧做出这样的选择，我觉得，她只是不在意那些事情了。”
程书玉垂下眼，真的在认真思考祁琛这段话。
“你觉得，她想起一切是好事吗？”祁琛问他。
程书玉：“......”
他怎么觉得祁琛意有所指。
程书玉摇摇头，又点头，说：“那些回忆对她来说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事，但她应该记起一切。”
“你呢？”
程书玉就知道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什么？”程书玉装傻。
“如果记起过往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好事，你还想记起来吗？”
祁琛语气带着些严肃，让程书玉有些不理解，但他还是点头，一字一句，“我觉得，我也有权知道一切。”
祁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挪开视线，有些出神，回了一句，“我了解了。”
程书玉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句话到底是指什么了，实话实说，他觉得有些累。
但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完。
“要说说吗？你的版本。”程书玉转过身，问地上的张明承。
贺之瑶还没有完全清醒，他们所掌握到的信息来源于贺之瑶部分记忆的回溯，仅仅止步于那一天夜里和贺思思的争吵，再往后便全然不知了。因此，缺失的这一部分故事，得靠张明承来补齐。
张明承虽不情愿，但事已至此，也轮不到他再说拒绝。
正如之前看到的那样，那年冬天，贺之瑶救了奄奄一息的张明承，让张明承在贺府养伤，两人仿佛有聊不完的话，贺之瑶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最了解她的人。
但贺之瑶不知道的是，一切皆是有意为之。
张明承出生在一个小世家，父母恩爱，家庭温馨，他也有心爱的姑娘，两人早已定下婚期。但父亲由于一念之差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被仇家追杀，一夜之间，满门被杀，就连他的未婚妻一家都未曾逃脱。
他的父亲本向贺老爷寻求过庇护，希望能够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堂堂贺家家主，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并未施以援手，以致这些悲惨祸事。
他将所有的恨都记在了贺家头上，但苦寻不到机会。
那一天夜里，他被仇家追杀以致身受重伤，阴差阳错之下，被贺之瑶救起。
他深知这样欺骗利用一个女子不是君子所为，但那时的他早已被仇恨冲昏头脑，但凡贺老爷给予帮助，他的家人根本不会死。
他花了几年的时间同贺之瑶相处，早已成为她信任的人，他觉得，机会到了。
实施计划之前，他还是对贺之瑶动了恻隐之心，他约贺之瑶于城南见面，让贺之瑶得知部分计划，想让贺之瑶从这件事情里脱身。
他知道这些年贺之瑶为了他，同家里人争吵的次数数不胜数，那个时候他想，倘若贺之瑶并不执着于贺家，他或许可以，带贺之瑶离开。
但贺之瑶提出，将贺思思接出来。
他拗不过贺之瑶，只好同意。
贺之瑶对他所说的一切一直深信不疑，以至于后来贺之瑶听见张明承与他人商量贺家的大火时说不出的愤怒与心寒。
她没想到，贺家上下数百条性命，皆是出自这位挚爱之人的手。
悲愤交加中，她猛然想起贺思思，她的妹妹还身处别处。
可她没有来得及去找贺思思，就被张明承联手的山匪推入了井中，而张明承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疼痛遍布全身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赌上全部的这个人，根本不爱她。
可怜她的思思，该怎么办？
谁会去救她呢？
她们没有家了......
张明承在说到贺之瑶是怎么死的时候，停顿了好久，最后笑了笑，说：“我没想杀她。”
“轻飘飘的一句没想杀她，就想与这些罪孽划清界限？”程书玉冷冷地质问道。
“随你怎么想。”张明承无言反驳，因为程书玉点破了他的想法。他从未动手杀过谁，只是利用了他人对贺家的仇，提供了一个机会，凭什么所有的罪孽都要他来背负？
“等我处理完一切，再想起贺思思的时候，她已经没有气息了。”
“你！”陆芙指着他的脸怒道，“你要不要脸！利用贺之瑶对你的爱犯下如此罪孽，却还能活得如此安稳？你，你凭什么？”
“对啊，你凭什么？”左媛也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叶知欢拉住她，她能上来就给张明承打得满地找牙。
张明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你怎么入得灵界？”祁琛突然出声，似是有些疑惑。
“......”张明承对他入灵界的事情有些不愿提及，最后只是草草一句，“忘了。”
程书玉冷笑一声，说：“以为入了灵界便能长生，便能躲避怨恨你的贺之瑶？”
“......”张明承被戳穿，羞愧地低下头。
“所以你利用职权，将她们两个的魂魄封在你自己的梦里，以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你每天睡得着吗？”程书玉又问。
张明承也不知道程书玉是从哪里看出了他所有的心思，一说一个准。
他确实是用了些手段把贺之瑶和贺思思的魂魄封印在了他的梦境空间里，他平常很少做梦，也就不会被影响，谁知道后来会被自己的梦困住。
“要不是那个人，我根本不会进来！”
那个人指的大概是徐元煦。
“你的禁术，谁教你的？”祁琛沉声问道。
“？”张明承满脸疑惑，“禁术？”
看来他对自己被关进来的缘由一无所知。
祁琛在想，那些禁术的传播本就受限，自八年前那件事情以后更加没有多少人懂。可为什么，时至今日，还会有这么多的人习得禁术？
究竟是谁，这么多年在徐元煦的眼皮子底下传播禁术？而徐元煦，竟从未将那人找出来。
程书玉看出了祁琛在想事情，看了他两眼，没打扰他。
也不知道他们灵界的管理层都在干什么，是谁负责考察这些新入行的人？怎么什么烂鱼烂虾都能来灵界当差。
真是职场**。程书玉心想。
“哎。”程书玉长叹一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叶知欢问。
“没什么。”程书玉摆摆手，无奈道：“感叹一下世道不公。”
叶知欢点点头，有些难过，“也是，思思姑娘好可怜。”
程书玉这一叹气倒是让祁琛回神了，他思考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头绪，等到出去之后还要找叶庭轩再确认一下。他想，最好能尽快见到徐元煦。
“世事无常，恶人自有恶报。”祁琛扬了扬下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怎么讲？”程书玉问他，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之前还在发疯如今已然清醒过来的人。
......
贺之瑶醒了。
更啦。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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