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是私立医院，李父的子产业，最近这两年弄的。进去之后一路绿灯检查，虽说早有心理准备，看到检查结果那一刻还是没勇气看。
多处软组织损伤，右手无名指断裂，身上刀伤，撕裂伤数不胜数，可以说是真的没有一块好肉。
被用器具划伤的深深的伤口并没有得到处理，已经有点发脓，手腕上还有青紫的痕迹，应该是被手铐铐过。
最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几处没有伤口但有线缠绕的地方，类似把嘴巴缝起来那般。
想到伤可能会比较触目惊心但没想到会严重到如此地步，这简直就是虐待。
右手无名指已经伤了很久，已经没办法完全接上，已经畸形了。
李父李明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化验单给了李母宋萍，她也是那副表情，最后不知道看哪里。
不自觉掉了泪。
杜亦序坐起来，用手接住掉下的泪。
眼泪，为自己而流的眼泪，是真的心疼呢，还是……
杜亦序不想去想，既然他们装的也如此爱她，那她也陪她们演演吧。
“外婆，”杜亦序用右手拉住宋萍，柔声细语地，“别为我哭，我会更难过。”
她眼睛诚恳，眼眶含泪，好像第一次有人关心，被感动到不知所措。
但如果是真的，她就不会故意用受伤的右手去牵了。
果然，宋萍将她的手拉起来，看着那已经畸形的手指，直接哭出声来。
宋萍想要抱一下她，但想着身上有伤，手又缩回来了。
杜亦序身上的伤真挺痛的，她知道现在给她一个拥抱会让同情到达顶峰，但是她不舒服就不想了。
演个乖乖女是真累啊。
“外公外婆，”杜亦序顿了顿，“我想休息会儿，好累。”
他俩连忙答应往外走，给她独处的空间。刚刚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恐惧敏感都是正常的。
医生说她现在需要静养，养身体，长期的营养不良饱一顿饿一顿已经给身体造成了巨大的不可挽回的损伤了。
杜亦序看他们终于走了，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神四处打量这个病房。
她没有下床，因为懒，只是看着这豪华单人病房确实不一样啊。搞不懂李玉洁这些年都在傲气什么，大腿不抱那就只能自己来了。
是的，她并不喜欢李玉洁，没有女儿对妈妈的依赖，只有厌恶。
时常觉得李玉洁蠢笨至极，还有杜建邦更是恶心得令人作呕。
她以前身体太小，能量太小，被打了没办法反抗，警察邻居没有一个人会管这所谓的家务事。
到后来她就麻木了，打就打吧，暂时死不了，别让她逮到机会。
这笔账，会好好地跟他们算的。
渐渐地天越来越黑，星星和月亮也变得越亮，杜亦序盘腿，随意拔掉手上正在输液的针头。
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外面的星空，好像自己从没有好好看过夜空。
但也并不美，没什么好看的。
询问过医生后，宋萍回去亲自煲了粥带过来，杜亦序用手去接却被躲开，“我喂你，医生说你的手还要做手术，只能尽力修复。”
杜亦序没拒绝，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知道手不可能好了，因为这都多久了她自己都记不清，甚至怎么伤的都忘了，毕竟有伤口是常有的事。
在吃饭的空档，杜亦序才观察起这个所谓的外婆，她身着藏青色旗袍，头发一丝不苟的被挽起，手上戴着满绿的翡翠镯子，耳饰也是帝王绿的翡翠。
她眼角有些细纹，但保养得当并不明显，整个人被朦胧的月光包裹住，眼中尽是温柔的涟漪。
知道李玉洁父母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也是让杜亦序赌对了。
宋萍看着她安安静静吃饭的样子，不免想起来李玉洁小时候，也是这般，只是现在……罢了。
今天医生有提过，在那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可能心理多少都会有点创伤，最好带去做做心理辅导。
宋萍温柔地提议：”今天医生说要带你做个心理疏导，说是对你身心都很有帮助，序序愿意去吗？”
当然不愿意，自己毕竟年龄尚幼，跟那些老油条自是没得比。李明泽和宋萍是被亏欠蒙蔽了双眼，但不代表别人也会。
至少心理医生绝对不会。
”我怕。”杜亦序刚刚好点的样子又变成了鹌鹑般躲在角落。
她补充道：“上次警局也是这样，他们看起来好凶，我明明没有撒谎，但所有人却都不信我。”
她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宋萍自然不会强迫，往前坐坐，又将杜亦序安慰在怀里，她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这次宋萍带来了个人——是家里以前的管家，后来回去照顾孙子就辞了工作，这次是专门请回来照顾杜亦序的。
郭芳打扮得简约舒适，怎么干活方便怎么来，简单却没有一丝褶皱，是个会收拾自己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失了体面。
她收到了宋萍的眼神，上前自我介绍起来，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小姐，我叫郭芳，你可以叫我郭姨，以后就是我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杜亦序没回话，静静注视着她，这是杜亦序的习惯，先观察一个人的，再出声。
郭芳被她看得又理了理不存在的褶皱，摸了摸打理规整的头发。
杜亦序才终于开口，带着点害怕生人的感觉：“好的郭姨。”声音跟蚊子一样大。
已经快年过半百，竟也会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盯得不知所措。
而后的日子都是郭芳在照顾杜亦序，她是个十分体贴细心的人，将杜亦序照顾得很好。
半月后杜亦序出院了，但医生好像还不放弃心理辅导的事情，不停建议。
杜亦序眼神有点冷，抿着嘴，希望李父李母能拒绝，但结果自然不合人意。
他们约好后来上门对杜亦序做心理辅导。
李家。
这房子比较中式古典风，装饰图案大多以前都龙、凤、龟、狮、等代表吉祥的瑞兽采用雕刻。大量运用红木家具，穿插着黄色，突出富贵宫廷感，石材选用青石。
杜亦序的房间在二楼左转最后一间，郭芳带她上去，一打开门，陈设给杜亦序惊到了：整个房间以深浅不同的粉色为基调，大面积用于墙布床品窗帘等。
床则是带有床幔的床，玩偶整齐地摆放在床上衣柜元素则以蝴蝶结为主，粉色系的毛绒地毯铺满了整个房间，中间正正好好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
杜亦序抬头看向郭芳，后者解释道：“这是为小姐专门准备的房间，如果不喜欢可以再改。”
杜亦序神情淡淡：“不用了，告诉外公外婆，我很喜欢。”
……
这谁喜欢，她最讨厌的就是粉色。
整间房与这个别墅的基调完全不同，应该是真的刚准备。
手指尽管经过治疗，效果却依旧不尽人意，可以说以后写字都很费劲。
外伤还能调，伤及内里的只有从长计议了，比如心。
杜亦序走过去，躺在柔软的床上，可以说她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床，似乎床品都带着香气，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醒来时就来了个不速之客——心理医生周天和。
杜亦序刚好醒了下楼看见他，面上不显，内心早骂了无数遍。
就这么阴魂不散的。
例行公事般：“你最近心情怎么样呀？是开心多一些还是难过生气过多呢。”
杜亦序自然是知道正常的孩子应该怎么演，她与周天和对视，语气懒懒：“我觉得最近有开心也有不开心。不开心是我觉得爸爸妈妈不爱我，大家诬陷我害死了我奶奶。开心的是我得到了外公外婆。总的来说可能开心更多？我也不知道。”
“那你觉得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是怎么判断的呢？”
“听话懂事是对的，不听话不懂事就是错的，”杜亦序眨眨眼睛补充道，“爸爸妈妈说的。”
周天和又问：“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类似勇敢害羞还是其他的呢？”
这好像触及了杜亦序的伤心事：“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没用的人，大家都不喜欢我。”
周天和写写记记，随后又抬头，“如果你做了一件错事，但是并没有被发现，你会觉得没关系吗？”
“不会，因为我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总有一天会被发现自己心里很不好受。”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会，因为，只要没有被发现，就没有后果，没有后果，就没有关系。
周天和点点头，手上又在笔记本上写个不停。
“那如果你长大后想要做什么呢？”
“我想当一个医生或者老师，大家都说这个职业很好，我也想要治病救人。”
实际上，杜亦序想要权利，想要控制他人，想要破坏和混乱，更希望利用他人。
杜亦序看着周天和，每个问题，她都回答地毫无破绽。
“有没有破坏过什么东西呢？比如洋娃娃，或者……动物？”
杜亦序头更低了，声音怯懦地说道：“我从没有过洋娃娃，我也很喜欢小动物。”
当然喜欢动物咯，毕竟老鼠都要解剖了再给猫猫吃。
回答问题的全程，杜亦序都没有眼神飘忽或者极为紧张结巴的情绪，似乎并没有说谎。
回答问题也几乎没有任何破绽，都是这个年纪的小孩正常回答问题的方式。
但是没有问题，就代表着最大的问题。
她并不紧张，也并不害怕。
面对大人的压迫感，似乎表现了超乎这个年纪的沉稳。尽管她有意装作很紧张，但这并不会影响医生的自我判断。
李父李母在自己的房间，因为周天和说这种心理测试最好还是单独进行，小孩才更容易敞开心扉。
杜亦序属于年龄较小的儿童，但表现出了不符合常理的成熟理性且滴水不漏。
杜亦序的基本情况周天和是了解的，她的行为确实可以解释为因家庭问题而导致的早熟。
但还需要做进一步的评估，才能够确认它的成熟是来源于性格本身还是超出平凡孩子的智商。
比如故意回答得有破绽，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
周天和面色凝重，表示自己问完了，去敲李父李母的房门，随后进去说明情况。
“李总，您的孩子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理性，尽管她试图隐藏，但年纪小的她还是会略显笨拙，这是十分难得的天赋，但也可能会带来一些反面的影响。她可能与同龄人会存在隔阂，并且缺乏同理心和沟通能力。”
反社会的倾向周天和终归是不敢说，只是表明自己每半个月要来一次，确保杜亦序的心理没有极端想法。
太像了，跟那个人。
只是两人又有区别，杜亦序更想掩饰自己的漠视和与这个年龄不符的行为和思想。
但那个人，是纯纯的反社会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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