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前门迎宾的女士引进门中,不多时便听到爽朗的声音,从某处别院传来。来人是一位高大的男子,肤色略黑,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见到魏吉川,兴奋地要伸手拍他的肩膀。司剑庸浑身一震,这人练过功夫,手上力道怎能知道轻重?要是伤到……他迈步上去,手腕一翻接住落下的大手,眼皮微抬,正对上对方惊诧的目光。
……看起来这人没有恶意,他虽然掌风凌厉,但未有寸发之意,或许只是平时练惯了,加之善用拳脚,故而让自己生出警惕。
司剑庸余光瞥到魏吉川微微惊愕的表情,便知道自己又闹糊涂,十分尴尬地红了脸,两步退到他们身边,态度积极地认错:“对不起!我还以为……”
对方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只是惊讶地看了一眼两人双手相接的地方,上面一片淡红印记,皮肤激起过电似的针扎感,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将手腕收进袖子里,转身在前引路:“哪有站在外面说话的道理,老魏,老林,带着小朋友一起进来吧。”
司剑庸不敢多言,亦步亦趋跟在林岩志身后,一双眼睛在地面和身遭变幻的流水亭台之间流转。这里的景物多是雕凿的死板之物,但其中蜿蜒流动的水花,却有一点不同的韵味。原来是在灵阵之外还布了一层死阵,难道是掩人耳目的吗?
司剑庸无暇多想,只将疑惑按在心头。他能感觉到自从进来之后,沉寂许久的真气像一条小蚯蚓,钻动他干涸的丹田。
司剑庸的嘴唇微抿,试着将真气流转到指尖,含而不露,将发未发。正在此时,前面引路的高大男子已然停步。
转过小桥流水,自然见到人家——纯白色的三层小楼落在此处,青藤爬壁,如今这五月初的时日,竟然仍旧有一丝凉意从这白的墙、绿的藤上,丝丝缕缕落到司剑庸周身。
但魏、林二人丝毫未觉,似乎这种微妙的灵气变化绕过了他们,玄而又玄地全被司剑庸攫取。他们只是笑着和旧人说家常,短短几步,已经从魏玦的学习聊到了司剑庸的户口。
……嗯?这是什么意思?
黑壮汉哈哈一笑,开了门让他们进去,嘴上打趣:“老魏,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吃亏的。这趟进京探我,果然有事。想给小孩落户口,落燕京还是尚蜀?”
林岩志没好气地上前锤了一下男子,后者哈哈一笑往后仰倒,装模做样地叫痛:“燕子,宝刀不老啊!真疼!”
林岩志不理他打趣,搂住司剑庸,气势汹汹:“小司是我捡……我儿子捡的,当然是跟着我落尚蜀户口。”
小司牌夹心饼干:“……什么户口?”
“就如你们以往官府所发行的帖子一般。证明你的身份。”魏吉川给他低声解释起来,“在城池之间同行,这是必不可少的。这回是我们在你身边,往后如果……我们不在,你自己出去,没有户口是不行的。”
“哦,身帖。”司剑庸悄悄点头,“不过以前也没人给我发这个,我去哪里都行。不行就用剑问问行不行,一般都行。”
“……在咱们这,用剑要持证的。”
“当然当然,照规矩来。”司剑庸忙不迭答应,“我很守规矩。”
好规矩,自然人人都愿意守。只可惜他们那时候,拳头大就是规矩。
剑客想,我拳头又大又硬,大家都守我的规矩,这当然没错。
那头黑汉子还在和林岩志话家常,努力拉拢司剑庸:“燕京户口呢,就能跟我住在这,你看这环境你肯定是喜欢的;尚蜀户口嘛,能喝茶、打太极、遛弯散步看熊猫……诶,这么一说,我都想回尚蜀了。”
魏吉川笑他:“看吧,你自己都喜欢慢节奏生活,不然怎么会叫我们带茶叶来?”
他递过去一袋老茶叶:“拿着吧老李。老荫茶,家里剩的。”
被称作老李的人大笑着接下,又带三位客人走入厅中,有模有样地请他们落座,粗糙的手就着小巧茶具沏茶——沏的竟然是带来的老荫茶。
司剑庸知道老荫茶,楼下面馆免费喝的凉快冰水,可却没想到这玩意儿还能泡在金丝掐边的透白小杯中。
泡茶者摆出架势品茶,林岩志挤眉弄眼地看他,侧肩撞了撞司剑庸,道:“这家伙就爱学他弟弟,泡点茶水显得有品位——其实还是个舞枪弄棒的武夫,你看他的手就知道了。”
魏吉川与老李对视,后者微笑道:“老魏给我讲过你的事情,不知除了办身份,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这次却是由林岩志开口了。她在公司里的职位比魏吉川高半级,两人又是商量过的,自然合适。
“我和老魏要出一趟远门,小魏要备考,小司的真气需要找个好地方来恢复。我们想着,就你这里山清水秀,又是自己人,信得过,就麻烦你照顾他一阵子。”
她看了看正在嘬茶的司剑庸,回想起魏吉川告诉自己的只言片语,又道:“如果有任务,也可以带着小司一起。他是有些本事的。”
老李连忙正色颔首道:“这当然,你们不必担心。不过,咱们还没跟小朋友介绍我呢。”他伸手放在司剑庸面前,含笑开口,“我叫李近乡,虽然住在这燕京城里,但还是个种地的。你叫我老李也行,小魏也是这样叫的。”
司剑庸连忙放下预备抱拳的姿势,伸手过去紧握。李近乡只觉得小孩手真凉,都快要入夏了,身上还凉丝丝的,但还不至于令人难受。而后者感觉到这位“种地的汉子”手心里覆着薄薄的一层茧,以往一定粗糙得很,现在却因为常年在城市里生活,只留下一点旧日劳作的痕迹了。
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他抿了抿嘴唇,涩生生地叫了一声“李兄”。
李近乡笑得合不拢嘴,也不再顾什么虚头巴脑的礼节,站起来直拍得司剑庸浑身绷紧了——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出手反制,毕竟这位“李兄”在他面前毫不设防,空门大露,处处漏洞。
“你这不是拉低了我的辈分嘛!叫李叔!”
“李叔。”
李近乡十分满意地拉起司剑庸往外边小院引去,嘴里一刻不停地说着:“我跟你爸妈是老交情了,当初在公司集训就一起租房住的……啊,可惜今天我弟弟不在,不然他肯定也高兴!
“咱们公司呢,也是地地道道的国字号!待遇你根本不操心,比魏玦那小子苦了吧唧非要考研好得多!”
司剑庸似懂非懂,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原则正要张口,魏吉川笑呵呵道:“我们有钱,让小魏去学喜欢的就行。”他顿了顿,声音极小地叹息了一句。
“……要是小魏一辈子都普普通通,不用进咱们公司,也是好事。”
司剑庸的问号哽咽在喉咙里,他此时关注的重点已经全然从“国字号”到了魏玦的身上。在他看来,魏玦是来到仙界遇见的第一个“仙人”,跟自己比起来他只是稍微“身体孱弱”了些,实力却远远高于自己——这还是不提那胎记的前提下。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他普普通通呢?
哥生来就是要飞升成仙的。
大人们走去小径里,又谈了一些陈年旧事。只留司剑庸坐在庭院外面看柳条飘拂。他固然有满肚子疑惑要说,却也知道魏家父母并不愿意提及此事,只能作罢。
或许希望孩子平安一生,就是父母的愿望吧。若是像自己那般“修真成仙”,可不算好事。司剑庸眼神沉沉落在刚露尖尖角的荷叶上,蝌蚪左右,池鱼空游,他的眉目竟被一池春水揉皱。
……
李近乡陪着魏、林二人,正在曲折的竹林中漫步,或许是有一阵风吹过,走在前头的李近乡突然一怔,转身飞奔,压倒一片一片斑驳的泪竹。刺耳的风啸声炸响在几人耳边,林岩志脸色骤变:“有人来了!”
林岩志赶紧拨通了司剑庸的电话。
“妈,你们有什么事?”
司剑庸那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背景音里面却传出李近乡喘着粗气由远及近的余音:“鼠辈!还敢犯我?!”
司剑庸抬眼看了看已经奔至自己身边的李近乡,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拈着柳枝仿佛轻轻搭在面前的人身上,眉眼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没事的妈,李……李叔过来了。”
他挂断电话,起身仍旧拈着那根青青的柳枝,点在水上,晕出一圈一圈淡红色的水波。水里**立着一个掩着面容的瘦高男人,目光愤恨地在李近乡和司剑庸周围打转。
李近乡两步走至司剑庸身边,正想关心他是否受伤,却呼吸一滞,关怀备至的词句都噎住喉咙。
那根翠绿的柳条弯曲着搭在对方的侧颈,似乎是已经切入极深,但整条枝叶又柔弱轻盈,仿佛只是春风骤起,杨柳拂面。——如果不是看到淋漓的血顺着柳条点滴落进池塘晕开的话。
柳条的另一端仍被司剑庸双指拈住,似乎只是在逗弄池鱼。
“李叔,不好意思。”
李近乡的神思被年轻人饱含歉意的声音唤回,他有些胆战心惊地回看过去,但只一瞬间便把情绪掩藏起来。
“……我折断了你的柳枝,它长得真好,我不应该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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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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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见旧友喜得新户口,知新闻欲问飞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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