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崇钦眨了眨眼,这人干站着不动弹是几个意思?
以防没被听见,他说:“过来呀,不是讲题目吗,你站这么远我怎么听。”
闻徵看着他,不为所动。
他的皮肤像很久没见过太阳,白得瞩目又病态,而眼珠清澈剔透极了,对比之下像一颗浸在水里的黑色玻璃球,光影层层晕染,倒映出郁崇钦的影子。
分明是书里的人物,但是有血有肉,活生生地站在你眼前。站立的姿势对坐着的人天然有压迫感,
郁崇钦初来乍到,没来得及转变观念,并没把所谓反派当真人看,这人长得也不像真人,这时不由反思了下心态。
闻徵定定看着郁崇钦,木然挑了下嘴角:“郁少爷,姓郁的。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不用装模作样了,推了你一把是我不对,想干什么你直说好了。”
我十八岁的时候应该没他这么嚣张且欠揍。郁崇钦暗暗想着。
可叹,如今的他被生活千锤百炼,有个二十五岁的灵魂,已经是一个爱睡午觉、主动用咖啡续命、熬夜肝论文的成熟牛马了。
“不是说过了。”郁崇钦靠着椅子转过身来,莫名道,“你要这么问,我真不知道讲题这两个字有这么难理解。”
闻徵:“我讲,你真的听吗?”
“那就是我的事了。”郁崇钦迷惑地挠了挠下巴,打量着他,“老实说,我也很好奇,嘴硬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闻徵噎了一下。
有什么好处,他答不上来,难道低眉顺眼地解释,指望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理解他的难处吗,可笑,难处正是这二世祖带来的。
郁崇钦咳了一声,替他作答:“看来你也清楚,这里是我家,显而易见你也没法继续动手打我,所以跟我作对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闻徵面无表情地纠正他:“我没有动手打你,你搞清楚,是你先动得手。”
“你就说我是不是躺地上昏迷了好几分钟吧。”郁崇钦无赖地摊手道。
闻徵一滞,撇开脸,皮肤血色也更减少了几分。
郁崇钦没有□□的愚蠢想法。原身不小心摔死,纯粹是自找的,罪有应得,
只是原谅他一个过劳死的饿死鬼刚刚复活,疲惫状态下,接受了一大堆繁冗信息,耐心实在有限,而郁崇钦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
郁崇钦没有给他留出太多考虑的时间:“这样,你的答案我想我已经知道了,门在你左手边,请吧,以后也不必来了。”
说完,郁崇钦没再理会,转回身,拿起桌上一张满是红叉叉的数学卷子。
系统刚才起就在疯狂亮灯提醒,终于找到机会蹦跶出来:“你崩人设了哇,这样他会怀疑的,融入的初期阶段建议宿主保持原身人设……”
“我非得抽他一个耳光才算融入是吗。”郁崇钦截口道,端详着手中的数学卷子,发愁道,“免了,祸害祖国未成年花朵的事,以我的良心实在干不出来。”
顿了顿,他问系统:“不听话,你会把我遣送回去吗。”
系统:“……不至于。”
人设不可能在几个瞬间被判定崩塌掉,人类在凡世中经历喜怒哀乐,情绪在变,性格也在变。
郁崇钦走了容易,剩下任务怎么办。
郁崇钦笑了下,认真道:“谢谢,你真可爱。”
提出建议但是不强制他执行建议,看来系统确实只起监督作用,不然打着做任务的旗号手把手地教唆人使用暴力。
要知道暴力带来的刺激快感,很容易让人上瘾、乃至沦陷,那他有必要怀疑一下这是个什么邪教组织,到底是阻止反派还是培养反派来了。
一道阴影自头顶投射到桌面上,那面积蔓延开,闻徵在原地僵硬许久后,终于动了,朝书桌走过来。
郁崇钦收回余光视线,暗叹一口气。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就知道,要走的人早就走了,哪会在这里叽叽歪歪。
人多少都存在侥幸心理,高兴的时候这种心态尚且不明显,一旦生活陷入绝望,站在深渊面前,总要找一点不切实际的愿望安慰自己,才不至于一头栽下去。
我的病马上就能好起来,我如果中了五百万应该怎么花,这次论文抽查一定抽不到我……
闻徵也没能免俗——
这里是郁家,上下还有佣人在,这二世祖应当不敢怎么样,几句打骂也不会掉块肉……他讲完题目就立刻离开。
他冷着脸,摸到湿掉的领口,当然知道这是一种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这样才更可悲。
面前,郁崇钦对着试卷分数栏硕大的三十五,结结实实又叹了一口气。
他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高中学的东西早在高考后就还给老师了,一眼扫过去大半的题目看不懂。毕业论文和高考大关,实在不好评价哪个更悲催,目前的他也就是考三十五分的学渣水平了。
郁崇钦将卷子递到闻徵面前:“你讲,我听着。”
闻徵微微一顿,果然拿起笔开始讲题,郁崇钦听着听着,思绪就跑到剧情上了。
闻徵的心理障碍是在长达两年的欺辱中慢慢种下的。郁崇钦有想过直截了当,离他远一点,但有个关键点——
郁家请他上门补习,是花了大价钱的,每个月酬劳两万块。
诚然,这笔钱对于家大业大的郁家不过毛毛雨,郁崇钦前世父母经商,虽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各自重新组建了家庭,不过抚养费给的一向很大方,加上有研究生补贴,从小到大没为生计发过愁,但他也知道两万块拿出去足够寻常一家四口人生活。城市许多白领工作好几年才能拿到这个薪资,
闻徵的父亲,闻筠,一个大山里走出来的知识分子,在博阳一中担任数学老师。
原身看不惯闻徵的原因就在这上面了。好巧不巧,教学风格刚直严苛的闻筠正是原身的班主任。
原身一个有名的学渣刺头,可以想象,两年以来被当堂训斥、门口罚站,单单因为拖延作业被叫家长都不知道有过多少次。
郁家父母头疼儿子的教育,乐得有老师帮忙管教,剩下原身被整治得苦不堪言,他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私下里,二世祖曾咬牙切齿地对狐朋狗友们起誓,有朝一日报仇雪恨,非得整治得闻筠滚地求饶不可。
然而,就像背景里介绍的那样,没等原身毕业,意外先发生了。
闻筠的妻子徐孟瑶年轻时候一场急病,坏了身体底子,没法工作,每月靠大把吃药维持机能,是以闻筠每月六七千的工资,要还房贷,给妻子买药,支撑一家人的开支。重担之下,实属勉强。
为了多拿津贴补贴家里,他申请担任实验楼器材巡查、新晋教师的培训考核……高强度的工作下,他办公室的灯总是全校灭得最晚的。
几个月前,闻筠在晚上十点多骑车回家的路上,突发心梗。
沿街的监控画面显示他摔倒在地上,过了半小时才被路人发现送去医院,已经晚了,闻徵接到消息带着母亲匆忙赶到医院,历经一夜的抢救,病床盖着白布推出来,他只来得及最后看一眼他父亲苍白削瘦的、紧闭着眼的冰冷遗容。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还要活下去。
闻筠的妻子有病在身,儿子闻徵品学兼优、还在上高中。
闻筠的死讯一传出,学校老师们自发组织了一次捐款,很多家长闻讯也转送过来一些钱。
郁家由郁向荣做主一次性拿出了三十万的善款,数额太大,被徐孟瑶几次惶恐拒绝了,无法,只得委婉地找了个让闻徵辅导儿子功课的借口,才让他们家把钱收下。
每次闻徵出发去郁家前,他的母亲徐孟瑶总要反复叮嘱,一定要对得起郁家的帮助,给他们家少爷辅导功课要认真。
徐孟瑶有严重的眼疾,几乎不能视物。生性温柔怯弱,不知道郁家的儿子恨他死去的丈夫入骨。不知道这份仇恨如今转移到了她儿子的身上。
她看不清儿子每次从郁家回来后苍白的脸色,不知道他衣服下面有过多少反复出现又自愈的青紫於痕。
她以为可以短暂依靠的大树,其实是个埋葬了儿子一生的深渊。
知道内情的那天,一直承受着着身体和心理压力的徐孟瑶彻底崩溃了,选择从高楼一跃而下,即便那时郁家已经为她找到了替换的眼角膜。
她或许有望再看一眼世界的蓝天白云,但她已经没有脸面面对儿子,没法再接受郁家的帮助,结束自己的生命,解除掉负担,也许是她能为儿子在世上做的最后一件事。
……
畜生啊,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世界上竟然还有原身这么畜生的人。
系统说到最后,郁崇钦沉浸在故事里,搭在桌面的手拍了下。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身边的闻徵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郁崇钦眼前一花,定睛再去看,闻徵不在椅子上了。
人站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浑然不觉地握着拳头,冷冷审视着郁崇钦。
系统惊魂不定道:“喔,以为你又要动手,被你吓一跳。”
郁崇钦:“……”
两万快钱请上门的优等生家教,被原身当成了沙包使。也曾几次找茬在学校为难过闻徵。
一觉醒来,被人品值清空,郁崇钦做人的信用已经被原身那王八蛋提前挥霍完了。余生也有望顶着人渣的名头继续活下去。
当个人渣是个什么体验——谢邀,大概是想扶老奶奶过马路都要被认为是要送老奶奶上路。
郁崇钦两眼发黑,一边淡定自若地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有只蚊子,别紧张。”
冬天有蚊子吗。有的吧
确定他不是要动手,闻徵浑身松懈下来。没有附和他的小把戏,抓过卷子,保持着面瘫脸继续往下讲。
这半天相处下来,郁崇钦也看明白了。闻徵拿着郁家的钱,也承受原身的诸多暴力。
事实上,如果他第一个月就选择屈服,痛哭流涕地跪下喊着少爷饶命,原身反而要嫌弃他没骨头,捉弄个把月,出完气,就该把人打发走了,毕竟他和闻徵之间没到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地步。
闻徵骨头硬不肯服输,原身享受着折辱高高在上优等生的快感,乐得拿他当消遣,就像自古以来自诩风流的男人们最喜欢干两样事: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不过,但凡闻徵是个软蛋,就此一蹶不振,那么十年后让本地几个豪门世家闻风丧胆的大反派也就不存在了。心性坚毅,往往才大有作为。
至于原身的结局,原著中,他作孽太多,最终没逃过被炮灰的定律。
据说郁家日渐式微,乃至彻底没落之后,原身死性不改,有天不长眼地调戏到了女主沈娇娇头上,对着反派胡言乱语,被着人当街打断了两条腿。
父母早在他吃里扒外,伙同外人趁火打劫瓜分公司生意时失望地彻底放弃了他,闻徵的权势压迫之下,那群酒肉朋友们也早就同他断绝了往来。
没人再替原身撑腰打抱不平,他一个人不人不鬼地坐了半年轮椅还不算完。后来反派把他关到了荒郊别墅的地下室,每周一次亲切地亲自过去探望,生生地给人吓死了。
到底是单纯地过去探望,还是睚眦必报,一样样地虐待回去了?
真相到底如何,谁知道呢?
郁崇钦沉思着,看一眼闻徵,忽然觉得这个差事也不是这么好当。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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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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