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经常玩得是Steam上的一个双人联机解密游戏,通过链接电脑的手柄,玩家操控着一红一黑的两个火柴人,在街区地图上翻捡垃圾寻找线索,随机触发支线。适用于五岁儿童的简单操作,非常适合用来放松心神。
由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偶尔周末晚上想起来才会玩一玩,游戏主播们普遍一天能通关的游戏内容,他们拖拖拉拉玩了将近半年了,还没能解锁全部任务,这个咸鱼速度估计已经刷新最慢通关的记录了。
郁崇钦开电脑的间隙,对方发来新消息闲聊:【晚上吃得什么?】
郁崇钦:【番茄面,随便对付一口。】
雪山:【哦,就光是番茄,不加个蛋吗?】
郁崇钦说:【没有蛋,上周买的鸡蛋吃完了,周末有空再去采购一波。】
进入游戏界面,郁崇钦顺手打开了对局内的麦克风。
初到国外他还有意识地多讲洋文,几年下来习惯了语言环境,渐渐才觉出母语是最能流畅表达内心想法的语言,路上遇见国籍相同的同学,天然多一层亲近感,说中文的机会变得难能可贵起来,他也会在网上啰嗦倒一些废话。
雪山是从来不开麦的,按她的解释是跟朋友一起合租,白天在公司,不方便说话。
“年底有没有想给亲戚朋友代购的礼物,到时候顺带帮你带上。”郁崇钦没话找话,在频道里说道,“对了,前两天在商场看到新上的地广,张高源接到一个珠宝品牌的新代言,名气越来越大了,店门被一帮代购的堵得严严实实的。”
声音通过电磁传播,传回数万公里的大洋彼岸。
北城冬日的阳光暖融融落在大厦办公室的地板上,桌面上文件夹堆积如山,透明玻璃杯刚刚被放回桌面,水面波纹摇晃着,漫散射出一室的彩虹色光影。
闻徵靠坐着椅背,转了个身,陌生又熟悉的声线延迟几秒钟抵达,顺着耳机收成细细一缕,尽数拢进他的耳朵里。
闻徵手上动作一停,恍然生出隔世之感。
那种距离,仿佛说话的人就在这间屋子里,坐在他的对面,又或者他们还坐在高三的教室,隔着书山一回头就能看到郁崇钦穿着校服,埋头趴在课桌上睡觉,逆着光的头发毛茸茸的,然而谁能想到那已经是四五年前的场景了。
时间如流水匆匆逝去,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不同的道路上各自走远。
分别之后没有消息很难熬,但有了消息,也没好上过太多。
闻徵手肘搁在桌上,想象着对方此刻的姿态和表情,见面也不是难事,买一张机票,在飞机上睡一个十多小时的觉,他知道郁崇钦的学校和住址,知道落地后该打车往哪里走。
难得是见面以后,他要怎么样让一个身份注销的人回国生活,怎么才能走进这人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心里,怎么正式迈出对抗世俗眼光的第一步,他不知道,他解得出纸面上的数学题,他解不开一个有意避开他的人的心锁。
有时候也恨郁崇钦的绝情,当着面千好万好,人一出去就不见了
不过恨也只有一瞬,闻徵还要替他开脱,拿网上的心灵毒鸡汤安慰自己,我喜欢你,关你什么事,怪也只怪我没有让你喜欢上的通天本事。
闻徵耐心地劝慰自己,再等一等,起码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他再成长一些,等郁崇钦心无旁骛地完成学业,看得出这人在学习上有几分的执念,未来日子还长。
闻徵心里想念一通,怨念一通,一大串心理活动告罄,竟然还记得郁崇钦说话的内容,伸手在键盘上轻敲几下,重新连接游戏。
游戏公屏姗姗来迟地打出一个问号:“……张高源?”
这是谁?
队友不打招呼,一上线就无良原地挂机,郁崇钦照看着没让人走丢,以它为直径五米范围活动,操心得像只带崽的老母鸡。
眼看人又不打招呼地回来了,郁崇钦埋头在边上一间废弃屋子里翻捡垃圾,分神说道:“大明星,不是吗,我看名字有些眼熟,后来想起那会加你好友,你的主页背景就是他的写真大图,难道不是你的偶像吗?”
雪山的火柴人又不动弹了,飞快地返回朋友圈翻图片。
这个号上日常不发状态,闻徵注意到图片早在号从林栩栩要过来时就换掉了,上网搜索到张高源的杂志大图,一副三庭五眼的标准美男长相,越看越不顺眼,他折返回游戏,意味深长道:“你记性真好,几年前扫过一眼的照片也能记得住。”
不相干的人记得清清楚楚,偏偏想被记住的人一挥手扔在脑后,忘了个干干净净。
另一头,郁崇钦自顾自笑了一阵:“好了,我看出来了,早就移情别恋了,这下正好,省一笔代言支援经费,天涯何处无芳草,旁边山头也挺好。”
听不懂。
闻徵捏着手柄,回了一串字符表情。
他的火柴人从来不干活,每每上线,光是跟在郁崇钦后边瞎晃悠,正大光明地划水,虽然郁崇钦的游戏水平同样十年如一日地让人两眼一黑。
总之两人一个赛一个的不务正业,谁也不嫌弃谁,间或吐吐苦水,聊聊天,就这么划水划半个小时,下线收工,各回各家。
结束游戏后,闻徵顺手存下这一场游戏的音频记录,打上日期,囫囵塞进一个文件夹里。
临近春节,国内的团圆氛围浓厚得让人心浮气躁。他闭着眼睛后仰靠在椅子上,长达十分钟的时间一动没动,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游戏世界真好,地图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会有谁来打扰他们,现实也是这样就好了。
他昏昏沉沉地进入浅眠,斑驳的梦境,依稀出现许多人光怪陆离的影子,当然最多的还是某个人,那个声线对他说道:“你叫小鱼?那还真挺巧的,我以前有个外号叫大鱼。”
如果世界是个巨大鱼缸,他们是生活在鱼缸里的一大一小两条鱼,闻徵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只需要找到一根足够长足够新鲜的水草作口粮,确保不会饿死,然后每天跟着郁崇钦游来游去,啃一啃螺丝,窝在沙子里,游累了就躺在郁崇钦身上乘顺风车,不知道变成鱼的郁崇钦会不会再狠心把他甩下去。
直到两点钟一到,闹钟响了。
被招来担任助理的林栩栩掐着时间推门进来,闻徵已然满血复活,在休息室走动着,收拾出年底又一次出差的行礼。
他站在桌前收拾物品,林栩栩望着他衬衫下削瘦的脊背,人也单薄,劝他休息的话到了嘴边,吐不出来,心知肚明公司关键处理发展期,离不开闻徵这块活招牌。
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青年才俊,按理,这个年纪积攒到这个身家,私下里应该不愁酒池肉林,出门库里南进门兔女郎的,谁敢信他这半年来除了出差,每天就近住在楼上的酒店公寓,睡眠时间平均不足七小时,唯一的休息放假是固定回家看望徐孟瑶。
幸亏是没谈恋爱,林栩栩简直要替他庆幸,不然一分钟起码要掰成两份花,左手翻着文件,右手打字哄女朋友,那才是忙都忙不过来。
隔天一早,郁崇钦起床后才看到雪山在半夜又来了条消息,继续延续着没头没脑风格的一句话:“所以你会记得张高源,是因为他是我偶像,还是因为他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
郁崇钦一觉睡昏了头,当场又懵了下。
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瞎琢磨什么东西,一定要在你和张真源里面挑一个吗,他就不能正正常常喜欢其他姑娘了。
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事。这其实不太像他们之间会讨论的话题,有些超出普通朋友界限的暧昧,郁崇钦是知道这姑娘在国内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两人没能在一块,大概随意打趣。
郁崇钦答道:“你昨天已经说了,我记忆力比较好,单纯擅长记住人脸。”
上午上课,雪山的回复又过来了。
此人简单粗暴,附送着一笔大额转账,提出要求:“麻烦周末路过商场,帮我挑一份男士用的首饰,多退少补,款式任意,相信你的眼光,等回国了我去找你拿。”
郁崇钦心想,送谁?新男朋友?喜欢的人终于勾搭到手了?
从转账数额看,雪山正式工作后的工资应该比较可观,当年出来兼职赚生活费的学生成长也成功了。
郁崇钦欣慰地点了拒收,对她说:“我今年不回国,找国际快递吗,礼物这种东西帮你参考可以,做主就不必了,那叫越俎代庖,我想收礼物的人不会乐意它是由另外一个男生全权包办的,你要真喜欢就别老糊弄人家。”
隔了半小时,雪山:“不需要,不惯着他的臭毛病。”
郁崇钦:“no,不行,感情不要意气用事。”
雪山发了一串省略号,不理他了。
郁崇钦对着省略号走了一阵神,这个行文手法太熟悉了,字里行间时常让他想起某个人。
因为不会争辩,也不屑说一些花言巧语,同样被惹急眼了就会发一串省略号糊弄,至于背后包含的是鲜花还是锤子,全凭对面个人的本事解读——说一半藏一半,原来闻徵提早十年领悟到了当领导的精髓,怨不得人家能成功。
这人青春期的全部冲动恐怕都用在告白的那一次了,不知道过后有没有后悔,再回忆起喜欢郁崇钦,会不会当做案底黑历史,很想删除干净。
他们聊天记录还停滞在去年的除夕夜,当着节日,双方疏离又客套地互道新年快乐,交换了一个小红包。
他点进列表闻徵的对话框,这才惊觉,原来又是一年要过去了。
郁崇钦在输入法上挑挑拣拣,最终又关闭了,什么也没发送,转战在网页搜索引擎,键入闻徵两个字,下拉词条浏览内容,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
闻徵熬过了苦难期,终于走在飞黄腾达的康庄大道上,从未真正跌进泥潭里,而也将迎来飞上枝头鹤唳长空的一天,他一个生死没法预料的人,还是不要厚颜无耻去打扰人家了。
·
郁崇钦在国外度过平平淡淡的第六个年头。
本科读完了,硕士毕业证书拿到手,所有躲避郁家的借口全都不管用了。
郁向薇彻底摆脱了陆家的监控,早在两年前同丈夫迁居去了加拿大,这一信号也象征着郁崇钦身份危机的解除,漫长的六年,资本更迭一波又一波,陆家沉寂几年,而今依旧屹立不倒。
郁崇钦手上的研究项目正式结业,另一边,是郁崇林的女儿出生。去留问题终于无可避免地摆在面前,而做下决定的瞬间也远比他想象得轻松。
郁崇钦花了几天时间收拾家当,退掉房子,办理托运,于八月末的一天,他踏上回国的飞机。
郁崇林来机场出口接他。
近来家里公司两边奔波忙碌,郁崇林脸上有些疲惫,一提到女儿,更多是喜气洋洋的笑意:“你嫂子和小侄女还在月子中心,再有十来天办满月酒,这一趟先回家吃饭,房间给你打扫好了,爸妈都在家等着,晚点吃过饭我带你去月子中心看孩子——怎么了,瞧见什么了?”
郁崇钦走出一楼广场,呼吸到博阳的空气,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四下看去,那仿佛又是错觉。
周围人来人往,素不相识的面孔,并没有谁在特意盯着他看。
郁崇钦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示意没事,随身拎着包跟着郁崇林走出广场。
上了车开出停车场,郁崇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他:“你行李哪去了,你回来就带这么点东西?!”
“托运给机场,然后转运到酒店了。”郁崇钦说。
不等郁崇林原地发飙,展开无差别扫射,郁崇钦赶紧申明:“寄送到外地了,待个两天我过去收拾,满月酒那天我再回来赴宴,没别的想法,你也知道本地不少人当年认识我,万一待得久了再有人认出我……”
“你少扯淡。”郁崇林怒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谁能记得,再说待在家里,又没让你出门溜达,六年过去了你跟上高中那会能长一样吗,连爸每回打完视频都要念叨快认不出你来了。”
郁崇钦诚恳道:“你说得没错,但我总得上班吧,那边有家单位已经联系好了,不能影响准时报道。”
“……”
郁崇林发动车子,开出一阵,车内响起他低声叹息的嘀咕:“小没良心的,随了谁了。”
郁崇钦理不直气不壮,只能装作没听见。
他靠着副驾驶,低头在手机上给人发消息:“回国了,刚落地,你让我捎的东西什么时候有空来拿,或者给个地址,我找快递给你寄过去。”
隔了两秒,雪山的回复过来了:“先放你那,等过段时间我来取。”
郁崇钦想了想,说:“也行。”
雪山:“见了面请你吃饭。”
郁崇钦不客气地回了个OK的表情。
[彩虹屁][彩虹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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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关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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