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崇钦靠着椅子,仰头对着天花板,自我检讨。
桌上碗筷收下去,剩一个苹果孤零零搁在盘子里,削去果皮的表面暴漏在空气中太久,被氧化得微微变黄,不好看了。
礼貌起见,郁崇钦询问闻徵:“你吃不,你要是吃,我再给你削一个。”
闻徵愣了下,下意识地摇头。
郁崇钦于是自己把苹果拿着了,想了想又问他:“你身上还有没有哪不舒服的,就是落水之后感觉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闻徵看他两眼,回道:“没有。”
问这个干什么?
“虽然你上岸也挺久了,你应该也听过溺水分干性溺水和迟发性溺水,一旦发作起来就……”
郁崇钦科普到一半,尽可能用诚恳的语气继续道:“我不是故意咒你,到时候真的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所以不舒服一定及时讲,咱们不能要面子不要小命。”
开玩笑,会一尸两命的好嘛。
闻徵这会儿吃饱穿暖,郁家暖气开得特别足,身体处在极为舒适的状态,简直舒适过了头,徵郁崇钦每一次开口,都让闻徵疑心在做梦。
“我知道,没有不舒服。”闻徵不太适应不自在道,“那会上来的还算及时,我身体也没有那么弱。”
郁崇钦毕竟亲自上手摸过,不敢苟同,意味深长地瞄一眼他外强中干的麻杆腰,到底没有当场说什么,给闻徵留了面子。
他说:“我刚叫了司机在门口等你,你回去吧,下回还是晚上七点,别忘把书带上。”
郁崇钦站在二楼露天的小露台上,揪一根叶子,在手里扭来扭去。
楼下车子引擎轻鸣着开出前院大门,车灯照亮一小片路面,很快拐个弯不见了踪影。
“你那个同学走了?”郁崇林找出来站在他身边,说道,“小姑刚也走了,爸让我转告你一声。小姑赶晚上十点的飞机,不在家里多留了。”
郁崇钦蛮惊讶的,以为郁向薇怎么着也要住一段时间。
郁崇钦:“我应该亲自去送一送的。”
郁崇林:“你知道就好。”
郁崇林白天上班,晚上回到家还要操心青少年的心理发展健康,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体验到了当爹的难处。愁容满面地摸出烟盒点了一根:“小姑家离得远,她回来一趟不容易,从小就疼你,你倒好,天天旅游满世界地到处乱跑,要真有良心,哪天也去a省看看她。”
郁崇钦忽然有点好奇,郁崇钦知道郁向薇给了原身一套房子的事吗?
嘴上应道:“嗯,知道,有空就去。”
人也是欠得慌。家里的活祖宗向来听不得重话,突然变得好商好量的,郁崇林大为稀奇,反而不习惯。
郁崇林没忍住问:“你小子,转性了,还是在为生日的事不高兴?”
郁崇钦:“不高兴什么?”
郁崇林却又沉默下来。
炮灰的过往在原著中全然空白,只能顺着剧情连忙连蒙带猜发生过什么。
郁崇钦遇到过好几次类似摸不着头脑的情况,问过系统也闹不明白。几次下来他心态放平了。主线任务是管好反派,至于其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股烟雾顺着风飘到脸上,郁崇钦拿手往外扇扇,退后一步:“哥,少抽点,熏得慌。”
郁崇林沉浸在忧心中,被他云淡风轻又不加掩饰的嫌弃态度会心一击,差点没顺上来气,剩一半的烟捻灭在石头栏杆上,嘴里飘出一口烟:“……咳,我正要问你,你那同学掉水里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爸说,上回我被叫去你学校给你收拾烂摊子,你那新班主任刚来才俩月吧,旁敲侧击地暗示我你欺负班上的某个同学,怎么回事,你真欺负人家了?”
郁崇钦说:“你信他,他嘴里跑火车。”
“我看你嘴里跑火车。”郁崇林顶了一句,到底心平气和下来试图跟他好好沟通,“哥信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是有过一点小摩擦。”
郁崇钦已经背锅背到麻木了,他这一周之内认得错比前二十年都多:“不是大事,都过去了,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赶在郁崇林开口前,郁崇钦果断道,“那什么,我先回屋学习了,你也少操点闲心,当心容易老得快,你看你头发最近都变少了。”
郁崇林:“……”
这一晚发生了很多事,最为关键的一点,郁崇钦一改漠视的态度,对闻徵关注乃至关照起来。
距离女主上线被囚禁的剧情还有很长一段日子,迫于生存压力不得不改变初衷,想必不太好受。
郁崇钦坐在书桌前翻开数学笔记,灯下对着满纸的公式和数字,良久没有说话。
系统对于接收的第一宿主还是比较心软的。
设身处地,一个人来到陌生的世界,周围危机四伏,你释放善意的任务对象油盐不进是根木头,你喊作爸爸妈妈哥哥的人长着一张陌生的脸。
它也曾听闻前辈提到过宿主因为扮演角色,长期压力过大,心理出现问题的例子。
一想到这,系统几乎是同情了,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安慰:“你也不要太难受了。”
它突然发言,郁崇钦像是吃了一惊,很快笑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系统紧紧把嘴巴闭上:“你刚才在想什么?”
郁崇钦的手指摩挲着笔记的纸张,抬头从窗口望出去,远处每一个路口都亮着一盏灯,为回家的人指明方向。
他有些出神道:“也没什么,想到前世没能拿到毕业证,有点不甘心。”
抛开回不去的故乡,下学期就要面临再一次的高考,他应该怎么办。努努力拼一把吗。问题是凭他如今一个半吊子学渣的努力,真的能在一个学期内考上理想大学吗?
他也可以选择听从郁家的安排,买个升学名额。就怕这只是个开端——今天他按照从郁家的安排上大学,明天就要郁家的安排找工作,后天就要听安排和谁结婚。
就像自作主张找闻徵来给他补课,服从的口子一开,他在郁向荣的眼里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演变到他今后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没有分量可言。
凡事要听由别人的决定,哪怕是被干涉,绝对不是郁崇钦重活一世想要的人生。
郁崇钦想到件事,拍了下桌子——
本来要加闻徵一个联系方式的,他给忘了。
·
闻徵的家在一个二手老小区,步梯五楼。
他父亲闻筠多年俭省,当初买房的时候,手头的积蓄完全足够选择更舒适的新楼盘。但是考虑着徐孟瑶患有眼疾,家里不能长久离了人,再者,论学区,博阳一中是他们本地最好的高中。
权衡之下,男人最后选择了这处老房子,位置距离博阳一中仅八百米。
马路对面有大型的商超,旁边小吃夜市一条街,是以两室一厅的房子,面积虽小,价格也没低到哪去,但是方便儿子上下学,也方便闻筠中午回家照料妻子,一家人就这么住了进来,一住就是十来年。
二手小区的楼道里生态很复杂,随机刷新掉落的垃圾、野猫的粑粑,墙角老太太积攒的纸箱、陈年剥落的墙漆,不知名水渍……
四楼的感应灯坏了大半年了,闻徵打着手机手电筒上到五楼,在门口拿出钥匙,发现房门虚掩着,几缕光线从缝隙泄露出来。
闻徵动作一停,推开门——
徐孟瑶眼睛只能隐约感光,俭省惯了,一个人在家是不肯开灯的,哪怕闻徵出门前留了灯,她往往也会摸索关掉。
屋内亮着灯,闻徵一眼就看到他妈妈徐孟瑶坐在沙发上,对面还有一男一女,被开门的动静吸引看过来——果然是有客人。
这二人皆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其中的女生一头利落短发,说着话,手里拿着一圈毛线捋着。
“是小羽回来吗。”徐孟瑶睁着无神的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笑道,“栩栩还有周涛来了,拿了东西来看我,陪我说半天话了,我就说太客气了,你们也还在上学。”
叫作林栩栩的女孩站起来打招呼,忙说:“应该的,阿姨,几个同学的一点心意不值什么,闻老师当初……照顾我们更多些。”
闻筠在世的时候,他们这些毕业的往届学生也常常拎些水果点心上门探望,再贵的东西就不被允许了。知道徐孟瑶眼睛不方便,一帮年轻人不会留下吃饭,通常坐一坐就走。
这趟过来,照例拎了些牛奶、水果、营养品,额外还有一个给徐孟瑶的腰部按摩仪,由十几个同学集资买的,防止她久坐腰疼。
林栩栩作为班级当年的团支书,负责跑腿送一趟。
他们八点多吃过晚饭过来,担心徐孟瑶无聊才多呆了一阵,既然闻徵回来了,聊上几句,顺势便道别。
徐孟瑶让他们把东西拎着,两人说着拜拜,已经麻利跑门外了。
闻徵追出来送他们下楼。
这个栩栩眼中沉默寡言又格外懂事的男孩子,年龄小上几岁,走在楼道里,个头已经和他们差不多高。
楼下分别时,他像模像样地叮嘱两个比他大的哥哥姐姐:“你们下次来不要买东西了。有人能来陪我妈说说话她就很高兴,你们拎着东西来,没有正式工作,她心里面反而不好受。”
林栩栩笑嘻嘻道:“好啦,还操心到我们头上了。姐姐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几年前暑假办补习班办得风风火火,还找你帮过忙你不记得了,大学这几年也没闲着,到处撒网挣钱,更不用担心你周涛哥,看他体型圆润成这样就知道日子有多滋润了。”
周涛忍无可忍,抗议道:“我这叫健康肥。”
林栩栩:“对对,健康肥,你最健康。”
闻徵唯有苦笑,要给他们叫辆车,林栩栩连忙拒绝,说我们骑小电驴来的,抓着周涛就要走。
她忽然想起件事,回头问闻徵:“对了,我刚才听阿姨说你最近给班上一个同学当家教,怎么样,人还好相处不?”
闻徵说:“蛮好的,不用担心。”
“我猜也是了,阿姨刚才给我们拿水果吃,说是你同学家送的。”林栩栩往他身上看两眼,唏嘘道,“而且现在有钱人家的孩子都金贵,你这同学连衣服肯借给你穿,看来人还不错,难得。”
周涛奇怪道:“你开天眼了,什么都能看得出来。”
“呵,也就你们男生眼神不好。”林栩栩吐槽道。
周涛和林栩栩骑上小电驴走了,目送着他们背影离开,闻徵立在风中,伸手摸了下胸口位置。
他穿的是郁家给的衣服——外套的胸口处有一串彩色纹绣字母。
他不认识大牌,但从林栩栩的反应里也意识到这件衣服应该不便宜。
所以洗一洗还回去吗?还是应该重新给人买一套?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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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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