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柔地继续上药,“公子切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安心将养身体。”
沈兰珠显然是全信了,萧彻松了一口气。
最厉害的说谎就是将自己做过的事呈现在对方面前。
上完药,沈兰珠再次小心地替他将衣服拉好,盖住整个后背。
萧彻忍着剧痛,艰难地挪回侧躺的姿势,额上冷汗涔涔,目光却格外真诚地望向她:“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苏澈没齿难忘!不知姑娘芳名?待苏澈伤愈,定当尽己所能,重重答谢!”
沈兰珠心中暗忖:一个被家族抛弃、身无分文的落魄书生,能拿出什么来答谢她这个国公府的小姐?她救人本就不图回报,只当是行善积德了,便随口编了个名字:“我叫朱兰。答谢就不必了,救你亦是机缘巧合,就当为自己积一份善缘吧。”
萧彻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这间虽简陋但生活器物尚算齐备的小屋,听她自称“朱兰”,又绝口不提家人,便认定她是孤苦无依的独居女子。
她的处境,更坚定了他日后要“负责”、将她带离此地给予庇护的念头。
此刻,数十里外的卢府正堂,却是另一番景象。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巡按使卢弘脸色铁青,胸膛急促起伏,倏地将手中的白瓷茶盏狠狠掼在地上!
“砰!” 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废物!一群没用的东西!” 他指着跪了一地的侍卫,声音因暴怒而嘶哑变形,“东西呢?!丁鸿远留下的东西呢?!你们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拿走了!要你们何用?!”
侍卫们噤若寒蝉,头颅死死抵着冰凉的地砖。
他们确实晚了一步,赶到驿站时,只剩狼藉和几名山匪,最重要的东西——那个油布包裹,早已不翼而飞。
审问才知,原是山匪从驿站旧吏口中套出消息,丁鸿远在那里藏了东西,便早早设下埋伏,想以此敲诈一笔横财。
像毒蛇般缠绕的恐惧占据了卢弘的心脏。
丁鸿远竟然真的留了后手!那里面会是什么?是他贪墨受贿的铁证?是他与某些人勾结的密信?还是......那份能彻底掀翻他“认罪遗书”的实锤?
无论哪一样,一旦大白于天下,不仅他卢弘必将万劫不复!还有上京那位。
“丁鸿远的女儿和小崽子...也还没找到......” 他喃喃自语,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人证物证若齐聚,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这时,卢俊脚步仓皇地闯了进来,脸色同样难看至极:“父亲!在驿站旁边的树林里...发现了卢刚的尸体!”
卢弘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卢刚...暗中盯梢沈兰珠的高手!竟死在驿站附近......一个阴寒刺骨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沈家!国公府!” 卢弘咬牙切齿,眼中迸射出毒蛇般怨毒的寒光,“丁小玉的失踪,必然和国公府脱不了干系!卢刚的死,定是沈戎那老狐狸指使的!”
他表面一派淡然,全权交由自己查案,背地里却动作频频!
不仅找到了证据,还护下了丁鸿远的子女!好一个阴险狡诈的国公爷!
“回父亲,” 卢俊连忙补充,“慈云庵的妙云师太近日开坛讲经,幽州有头有脸的女眷都去了,沈兰珠也去了,儿子正是派卢刚盯着她,如今卢刚暴毙驿站......这足以证明,沈兰珠昨夜,根本不在慈云庵!她定然去了驿站!”
“去!立刻给我围了慈云庵!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至于搜查令......” 卢弘唇边噙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笑意,“明日再围,我自有法子!给我盯紧了,特别是沈兰珠和她那个丫鬟,一丝异动也不能放过!”
.
破旧的小屋内,光线渐暗。
萧彻在床上硬生生躺了一整天。
沈兰珠喂他吃了些精致的糕点和水,到了下午,小腹胀得发硬,阵阵绞痛实在难以忍受。
他窘得连脖颈都泛起一层薄红,喉结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挤出干涩的声音:“朱...朱姑娘...能否......能否松开我?我...我......” 后面的话实在羞于启齿。
沈兰珠看着他憋得额头冒汗,窘迫难当的模样,只能暗叹一声。
她走到床边:“罢了,你躺好别动。” 绳子绑得很紧,她费劲地解着绳结,温热的呼吸不经意间拂过他的手腕,萧彻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传来一股似有若无的清冽香气,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心头蓦地一跳。
目光竟不由自主地从她光洁的脖颈滑到右耳垂那点嫣红的朱砂痣上。
绳子一松开,萧彻立即活动着麻木刺痛的手腕,低声道:“有劳姑娘...请......转过身去。”
沈兰珠依言转身。
身后传来一阵吃力的窸窣声,紧接着是一声压抑的闷哼伴随着重物摔落的声响! 沈兰珠猛地回头,只见“苏澈”试图起身时牵动了背后的重伤,整个人重重砸回床板,盖在身上的衣服滑落至胸膛,露出精致却伤痕累累的肌肉。
他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涔涔滚落,紧抿的唇线透着令人揪心的倔强和脆弱。
看到他这副惨状,再想到他口中那凄凉的身世,沈兰珠心头一软,几乎是脱口而出:“苏公子,你伤得太重,还是......我来帮你吧。” 说着便伸出手扶住他暴露在外的胳膊。
少女温热的指尖甫一触到肌肤,萧彻身体宛若触电,猝然绷紧。
他倏地扭头,昏暗中似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原本惨白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绯红,声音带上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朱姑娘...这......万万不可!你...你莫要......”
乱看。
沈兰珠面颊又是一热,飞快地别开脸,仿佛那精壮的胸膛烫眼一般:“我不看!你自己快些!” 她用力架起他的胳膊。
萧彻慌手慌脚地一把捞起滑落的衣物,手忙脚乱地往腰腹间胡乱遮掩,在沈兰珠的全力支撑下,才极其困难地给自己套上裤子。
沈兰珠半拖半抱着他来到院外荒僻角落,指着简陋的茅房:“就在这儿,你自己进去。”
她松开手,立刻背过身去,站得笔直,只给他一个后背。
萧彻拖着沉重的伤腿,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挪进茅房。
解决内急时的片刻宁静,反而让混乱的思绪骤然清明,方才被忽略的疑点如同冷水浇头:
止血化毒的药粉效果奇佳,不是市井药铺能有的货色! 解毒灵丹更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入口即化的糕点,香甜细腻,分明是上京顶级点心铺才有的手艺! 身上崭新的男子衣物,虽料子普通,但剪裁合身得像是量身定做!
这破屋虽有些生活痕迹,却处处透着临时仓促的气息,绝非一个孤女长期居住之所!她的举止虽有尴尬,但处理伤口时的沉稳利落,绝非寻常女子所有。
她在伪装!强烈的警惕瞬间攫住了萧彻的心。
方便完出来,沈兰珠端了盆清水让他净手,催促道:“快回屋吧,夜里风凉,伤口要紧。”
扶他回屋躺下时,沈兰珠倾身替他掖好被角,一缕碎发滑落颊边。
萧彻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伸出的手腕——那截腕子纤细,皮肤细腻得不见一丝风霜,指腹圆润,连半个薄茧也无!
但他面上纹丝不动,只是虚弱地敛下眼睫道谢。
绳子也没绑,沈兰珠自认为床上这个处处不便的人伤不了她。
.
夜色中的镇国公府,沈戎揉着发胀的额角踏入内院,连日来的案牍劳形和隐隐的不安让他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倦意。
小女儿沈流徽独自在廊下逗弄小猫,却不见沈兰珠的身影。
“兰儿呢?”沈戎随口问道。
“爹,”沈流徽乖巧地放下小猫,“阿姐去慈云庵听妙云师太讲经了,说要在庵里小住几日,清心养性。”
“听经?小住?”沈戎脚步一顿,一丝了然的冷笑爬上嘴角。
知女莫若父!他这个女儿,从小听到佛经就头疼,性子像野马似的野......突然转了性去“听经”?还要“小住”?鬼才信!她分明是背着他,还在为丁家那两个孩子奔波!
今日驿站那场血腥厮杀闹得沸沸扬扬,慈云庵离驿站才十余里路......他的兰儿偏偏此时“听经”......
他霍然转身,大声喊道:“沈砚!沈砚何在?!”
侍立一旁的少年沈初七沉稳踏前一步,躬身应道:“老爷,砚叔奉令在城外军营操练新卒,这几日都宿在营中,尚未回府。”
年仅十岁的他,身形尚小,眼神却沉稳得如同山岳。
沈戎如箭的目光猛地钉在沈初七脸上:“初七!你立刻骑马去慈云庵!看看二小姐是否真在净舍!若在,立刻将她带回来!一刻也不许耽搁!若不在......”
他眼中寒芒如利刃般一闪而过,“明日天一亮,你速去军营寻沈砚!让他亲自去找!就是把幽州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揪回来!告诉她,再敢抗命,家法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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