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脸一扬,带着点小得意,“我让丹朱过去‘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脚下‘恰好’绊了他个狗啃泥!你是没瞧见他那狼狈相!”
“咳咳!”沈砚刚咽下的包子差点噎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放下手中的食物,严肃地看向沈兰珠,“胡闹!这里是青州不是幽州!你以为这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出手伤人,可想过后果?若对方纠缠起来,耽误行程是小,闹大了如何收场?”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尤其是到了上京!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云集,宫墙之内更是步步惊心,收起你那‘路见不平’的性子!再遇到事,多看、多想、少动手!宫里的人,无论位份高低,是主子还是奴才,但凡你看不顺眼的,都不许随意招惹!记住没有?”
沈兰珠被他训得缩了缩脖子,小得意也飞远了。
她小声嘟囔:“知道了......我就是看不过眼嘛......”随即想到什么,眼睛又倏地亮起来,小心翼翼地试探:“小叔......您、您这是......答应带我去上京,还能......进宫了?”
沈砚看着她这副又怂又精明的样子,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板着脸“嗯”了一声。
沈兰珠心花怒放,差点原地蹦起来!
强忍着激动,她立刻化身最贴心的侄女,殷勤地把那碟蜜三刀推到沈砚面前,笑得比蜜还甜:“小叔您吃这个!这个最甜了!消消气!我保证!到了上京,我一定把眼睛擦得雪亮,嘴巴管得牢牢的,手脚收得紧紧的!绝对不给您和姑姑添一点麻烦!”
沈砚看着她灿烂的笑脸,听着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心中无奈更甚,却也泛起一丝暖意。
他接过蜜三刀,“确实甜。”
休整一日,车马再次启程。
朝着巍峨繁华的上京,稳稳驶去。
抵达上京时,已是华灯初上。马车穿行在宽阔得能并行数辆马车的街道上,沈兰珠忍不住掀开车厢侧帘一角向外望去。
长街两侧,商铺楼阁鳞次栉比,檐角挂着形态各异的彩灯,将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连月光都失了颜色,丝竹管弦之声与商贩热情的吆喝此起彼伏,各种诱人的香气随着行人的笑语声传来。
烤得流油的鸡腿、新鲜出炉的点心、胭脂水粉、还有不知名的异域香料......宝马香车络绎不绝,衣着锦绣的行人摩肩接踵,更有胡商带着高鼻深目的仆从,售卖着流光溢彩的琉璃器皿和毛色油亮的珍稀皮货。
这里的一切,完全不同于幽州边塞的苍茫雄浑。
沈兰珠看得眼花缭乱,心痒难耐,央求沈砚:“小叔,你看外面多热闹,我们下去逛逛可好?就一会儿!”
沈砚瞥了一眼浮华喧嚣的街市,眉头微蹙:“明日卯时便要入宫,你是想逛街还是想看你姑姑?”
“自然是看姑姑。”
沈兰珠悻悻然地放下车帘,鼓了鼓脸颊,终究没敢再吱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入宫才是最重要的。
沈家镇守幽州,虽在开国时便被赐下京中宅邸,却形同虚设,从未有人常住。
此行仓促,更无暇派人清扫整理,一行人便在官驿落脚。
驿站虽远不及方才街市的热闹,倒也干净肃穆。
匆匆用过些简单的饭食,沈砚再次叮嘱她:“今夜务必安歇,养足精神。明日宫中规矩大,不得有半分差池。”
沈兰珠表面乖巧地应下,回到自己房间,那颗心却像是被猫爪挠着,欢喜又紧张。
哪里睡得着?兴奋劲儿过后,她想起这次偷偷跑来,没给姑姑带件像样的见面礼!流徽那个琉璃灯,小巧精致,此刻想来竟无比合适,可惜被她留在了幽州。
她烦躁地起身,打开包袱,将带来的几件平日里珍爱的首饰一件件摊在床上看:赤金嵌红宝的簪子、点翠嵌珍珠的步摇、羊脂白玉的镯子......
平日里哪件不是她心头好?可此刻对着烛火看了又看,竟觉得件件都透着一股子幽州边城的“土气”和“小家子气”,哪里配得上宫中的云妃娘娘?
“二小姐,”一旁打瞌睡的丹朱被她的动静惊醒,揉着眼睛含糊安慰,“您是娘娘嫡亲的侄女,这情分比什么都贵重。咱们娘娘在宫里什么稀世珍宝没见过?您去了她跟前,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她和姑姑七年未见,这些年从上京中送出幽州的物件,哪一样不是精巧绝伦、价值连城?她记得那些流光溢彩的蜀锦、巧夺天工的点翠头面、还有带着上京宫廷特有气息的蜜饯果子......姑姑从未忘记过她。
她重新躺回床上,望着帐顶繁复的绣花,思绪却飘得更远。
七年,足以让一个孩童长成少女,也足以模糊掉许多记忆。
姑姑当年远嫁时温柔含泪的笑脸,在她记忆里早已朦胧失真。
姑姑是否变了模样?
她会喜欢如今的自己吗?
万一自己长得不合她心意怎么办?
“丹朱,”沈兰珠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我......长得丑吗?”
“美,小姐您最美......”丹朱带着浓浓的睡意。
话里倒是真情实意。
沈兰珠稍稍安心,又忍不住问:“那......姑姑看见我长成这样,会不会......不喜欢?”
这一次,回答她的只有丹朱的呼吸声了,她早已累得沉沉睡去。
这一夜,沈兰珠辗转反侧,思绪万千,几乎没怎么合眼。
天还未亮透,五更的梆子声刚敲过不久,沈兰珠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她顶着两个淡淡的乌青,精神却异常亢奋。
沐浴、熏香,然后便一头扎进梳妆打扮里,衣裙换了三套,最终选定一身石榴红蹙金绣缠枝海棠的繁复云锦,外披轻薄的粉色纱质披帛,衬得她肌肤胜雪,明媚张扬;发髻更是梳了又拆,折腾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恨不得将所有带来的珠翠都插上,最后顶着个略显沉重的百花髻,缀满了珍珠、珊瑚、点翠和各色宝石;至于妆容,光是一双黛眉就描画了数次,淡了嫌不够精神,浓了又怕显得凶厉。
沈砚昨夜也思虑甚多,难得起晚了些。
等他收拾停当来到沈兰珠房外,却见房门紧闭,里面还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耐着性子唤了几声“兰儿”,里面只传来“快了快了”、“再等等”的敷衍回应。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沈砚心头那股火气“噌”地就冒起来了!
“再不开门,就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吗?!”他最后一丝耐心耗尽,猛地抬脚,力道十足,狠狠一踹!
“砰——!”一声巨响!
那不算单薄的木门栓竟生生断裂开来!房门大开!
屋内,沈兰珠正对着梳妆台上那面打磨得光亮的铜镜,左右顾盼,纤纤玉指还捻着一缕鬓发,试图做最后的调整。
巨大的破门声吓得她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见沈砚闯了进来,她非但不惧,反而提着裙摆轻盈地转了个圈,“小叔!快看看这身!怎么样?够不够体面?不寒酸吧?能去见姑姑吗?”
沈砚只觉得眼前一片耀眼的红,几乎晃花他的眼!
满头珠翠在晨光下更是熠熠生辉,几乎要闪瞎人眼!
这通身的气派,这恨不得把所有家当都穿在身上的架势,何止是“不寒酸”?简直是把“国公府暴发户”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
怕是宫里寻常份位的娘娘,都未必敢这般张扬招摇。
沈砚眼角抽了抽,一时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这丫头,逃命似的离家出走,竟还能塞下这么一身行头!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强压住吐槽的**,极其敷衍地应了句:“......尚可。”
随即一把抓住沈兰珠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将人往外拖,“走!”
被沈砚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出驿站,塞进马车,沈兰珠还心疼地整理着自己被扯皱的衣袖。
马车一路疾驰,终于抵达了巍峨森严的宫城前。
高大的朱红宫墙在晨光中威严庄重,金钉兽首的巨大宫门下,身着明光铠,手持仪戟的禁卫军目光如电,一丝不苟地盘查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核验身份文牒的过程异常严格,沈砚腰间的佩剑和随身长枪被要求卸下,丹朱藏在靴筒里的短匕也被搜了出来,两人身上的武器一律被暂扣于宫门值守处。
沈兰珠看着小叔那杆曾让她无比艳羡、饮过无数北狄血的长枪被禁军收走,心头莫名一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宫墙之内的规矩和......森严。
“莫非这皇帝怕人刺杀?”她小声问道。
沈砚警告地看向她,“多看、多想,少说、少动。”
终于放行,一位面白无须的小太监早已候在一旁。
他穿着藏青色的蟒纹内监袍服,脸上堆着笑容,最让沈兰珠浑身不自在的是,小太监开口说话时,声音不高不低,脖颈上的喉结几乎看不见起伏,与她平日里见过的所有男子都截然不同。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第 2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