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和苏杨两人的视线从蓝色长廊的尽头、每个顶灯、每扇房门逐一扫过,反复数次,没发现任何提示。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绞尽脑汁也琢磨不明白,最后只能自我开解,亮总比暗好。
嗯,一定是这样。
……
医院神经外科ICU
探视时间将近, ICU病人家属们,也陆续聚集在长廊上,各自找个位置,或坐或站,偶而有视线交汇就互相点头,再移开视线。
ICU病人也各有不同,意外伤导致的颅脑外伤、恶性或良性颅脑肿瘤,几乎人人不同……相同的只有一点,都在ICU等待好转。
能转到普通病房,那是再好不过。
撑不下去的也大有人在。
一刻钟后,刮了胡子、修过头发的安茗爸爸,提着一个保温瓶,走到ICU外的走廊上,一个人杵着。
昨晚与安茗妈妈一合计,两人找兼职赚点生活费。
安爸原本特别开朗又乐观,但经过这次沉重打击,整个人都愁眉苦脸的,完全不愿搭理人。
偏偏就在这时,一位慈眉善目、头发全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走过来,双眼微肿,眼神黯淡,小声问:“听说,你女儿会哭了?”
安爸一怔,骨子里“尊老爱幼”的观念发挥作用,还是理睬一下:
“嗯,但医生说,还需要观察,不代表她能很快醒,只能说情况在好转。”
“真好啊……”老妇人一脸羡慕地走了。
安爸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来不及问什么,也不想问。
等老妇人走远以后,又有一位秃顶的中年男人,笑成一朵花似的凑过来:
“她和老伴都是退休老教师,儿子儿媳和孙女一家,都过得平静又和睦。谁能想到儿子开车回家过节路上出了车祸,一家三口当场没了俩。”
“儿子紧急手术捡回一条命,住进ICU好多天,事故责任方拿不出钱了,每天钱花得像流水一样,医生都劝他们放弃。”
“他们不同意……你猜最后怎么着?”
安爸听得一颗心揪得死紧,迅速扼杀坏念头的萌芽,恶声恶气地打断:“不知道,他家是他家,我家是我家。”
说完,安爸迅速退开好几步。
这下,走廊上所有人都看向传消息的中年男人,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哎呀,我真的认识名医,那个老太太的儿子真是名医治好的……”中年男子嬉皮笑脸的解释,“你们何苦在这里花冤枉钱呢?”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微妙,但不信的居多。
一位中气十足的中年大妈哒哒哒地走到中年男子面前,左手叉腰,右手指到中年男子的鼻尖:
“你放屁!我弟没转院,也没救回来。我妈想他的时候,就会偷摸到这里站一会儿!”
“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抽你?!”
安爸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传闻里的“医托”,一股无名火蹭蹭地往上蹿,就想扔个什么东西砸他的脸上!
可保温杯里面装的是安茗喜欢的鲜榨橙汁,砸出去的瞬间,理智回归,险险拽住。
中年大妈一句话点燃了病人家属疲惫又敏感的神经,个个怒目相向:
“保安!这里有托你们管不管?!”
“滚!”
“快走!”
秃头的中年男子眼看着保安向这边走来,毫无惧色,仍然嬉皮笑脸地打哈哈:
“哎呀,不信就不信嘛,你们要是改主意的话,记得找我啊……”
“托”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冲出来揭穿的中年大妈扶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轻声说:“妈,回去吧。”
众人目送母女俩走进电梯口,忍不住悲从中来,家里有危重病人,坚持就是一种豪赌。
走廊里弥漫着阳光都穿不透的凝重气氛,每个病人家属的脸庞都显得晦暗不明。
正在这时,安茗爸爸只觉得眼角余光瞥到熟悉的人影,扭过头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眼花?
可能是吧。
正在这时,ICU的第一道门打开,护士大声说:“1床家属在不在?可以探视了,进来换衣服。”
“来啦,来啦!”1床家属边挥手边回应。
大门关上。
安茗爸爸提着保温杯在附近来回踱步,在转身时留意楼梯口的位置,连续转到第六次时,从门上方的透明玻璃又看到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追过去推开楼道门,上行下行的楼梯都没人。
安爸不假思索地直接追上去五层,然后又向下追了五层,却始终没找到可疑的人影。
他一直都是自信的人,可能会看错一次,但不会看错第二次。
在配合警方调查的日子里,安爸安妈合作度非常高,但在心里坚持女儿不会做自寻短见的底线。
尤其是警方用模拟人试了多种坠楼方式以后,他们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些,安爸警觉起来,同时留了个心眼。
ICU第一道大门再次打开,床位护士包娜连喊了5遍:“6床家属在吗?探视时间到啦……”
其他病患家属忙着解释:
“护士,6床家属刚才还在的,再等会儿?”
安爸走出楼梯间再次听到包娜的喊声,撒丫子跑起来:
“哎,来啦!来啦!”
包娜看着额头冒汗的安爸,示意:“赶紧换衣服。”
更衣流程已经烂熟于心的安爸,五分钟后就提着保温杯走到安茗的床前,望着脸色苍白的女儿,既期待又心疼,百感交集地湿了眼睛。
安爸戴着手套的手握住安茗的右手,清了清嗓子:“安安,爸爸来看你了,今天好一点吗?”
“安安,你不能偏心,上次你勾了妈妈的手指,这次也要勾我的。”
“安安……安!”
安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整个人完全僵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梗着嗓子喊,声音发颤:
“护士,护士,安安……安安……睁眼了!”
包娜几乎瞬间就到了6床前,刚好看到安茗茫然地睁开眼睛,双眼没有焦距,眼球动了动又闭上。
床位医生也到了,检查过后确认,安茗的意识也在同步恢复,虽然很慢。
其实,在手术后的评估并不乐观,现在这样,已经是小小的奇迹了。
包娜小声提醒:“和她说话呀,继续啊。”
安爸激动得哽咽了,低头也感觉到安安勾了自己的手指,非常努力,急忙提着保温杯:
“安安,这是鲜榨的橙汁,一会儿给你打到胃管里……等你好了以后,想喝多少都给你榨,好不好?”
“安安,明天给你带酸梅汤好不好?还是猪肝菜汁?”
ICU每位病患的逐渐恢复,都会给医护们带来成就感,而病人家属真诚地感谢,又能带来无限动力。
探视时间到,安爸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忽然又折回去:“安安,如果你没有跳楼,你眨眨眼睛告诉爸爸!”
“安安,如果那天晚上你想不开,就眨一下眼睛;如果有人谋害你,就眨两下眼睛!”
床边忙碌的医护们动作一顿,又继续各自的操作,操作完毕,视线都投向安茗。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6床病人薄薄的眼皮下,眼球在动,但始终没有再睁开眼睛。
安爸被床位护士包娜带出ICU,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保温杯不见了,再一看,在包娜手里。
“橙汁已经给她打进胃管了,”包娜的双眼满是笑意,“欲速则不达,病人刚有反应,不要太心急。”
安爸红了眼圈,连连点头:“谢谢,谢谢你们。”
“我刚才太着急了,声音那么大,对不起,对不起……”
“下次注意就行。”包娜又招呼其他病患家属。
候在外面的病人家属们立刻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怎么了?你刚才干嘛了?”
“你不会一心急,对医生护士动手了吧?你可不能这样啊!”
“……”
安爸赶紧解释:“我不是,我没有,刚才我女儿睁眼了,真的……我太激动了……太高兴了……”
一阵轻微的倒吸声以后,又是一波话:
“太好了!恭喜啊!”
“恭喜恭喜!”
“……”
安爸感受到了陌生人的善意,不停地说“谢谢,谢谢”“大家都要好好的……”
然后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安爸双腿发软,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飘忽忽地走远了,哼着不知道哪儿听来的小曲。
走到医院小花园附近的公共吸烟区,安爸胡乱摸了裤子口袋,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了。
随即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打给老婆报喜:
“你猜,安安今天怎么样了?”
“你一定猜不到……”
“安安也勾了我的手指,她还睁开了眼睛!”
手机里立刻传来安妈意外又惊喜的笑声:“真的?你别骗我!”
“当然是真的,骗你是小狗!”安爸结束通话以后,兴冲冲地往出租屋走去。
走着走着,安爸借着一群路人的掩护,快速拐进了巷口,从暗处看每一个经过的人,意料之内,又意料之外的。
安爸又一次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正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着,像在找什么人。
他拿出手机开了静音,悄悄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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