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熔金,将文渊阁斑驳的飞檐染上一层悲壮的暖色。秦昭那句“某手中刀,必斩之!”的金石之诺,尚在谢垣耳畔铮鸣,肩头那带着泥污与力量的手掌余温犹存。然而,工地上弥漫的并非劫后余生的松弛,而是一种更加凝重的、山雨欲来的压抑。疫病的阴影在崔静姝和禁军的努力下暂时被遏制,但无形的刀锋,似乎已悄然抵近。
夜色如墨,沉沉笼罩。文渊阁深处,那间尘封的旧库房,成了谢垣唯一的堡垒。他将门从内闩死,又将一张沉重的旧书案推到门后抵住。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角落,小心翼翼地从藤箱最底层,取出了那个用厚厚油布包裹着的深褐色纸卷。
油布冰冷,深紫色的玄鸟爪痕封泥在昏黄的油灯光下,透着一种沉甸甸的神秘与不祥。谢垣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细微的颤抖,轻轻抚过那冰冷的印记。十年了……父亲的气息,仿佛透过这层油纸,穿透时光的尘埃,再次萦绕在他指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从藤箱中取出一柄特制的、极其纤薄的青铜刀片。刀身不过三寸,薄如柳叶,刃口却异常锋利。这是他行走四方时,一位老匠人赠予的,用于修复古籍、剖开坚韧皮纸的工具。此刻,成了开启父亲遗物的钥匙。
他将纸卷放在一张相对平整的旧书案上。油灯光线摇曳,将他赭褐色的身影投在身后堆积如山的书箱上,巨大而沉默。他屏住呼吸,将青铜刀片的尖刃,极其小心地、精准地探入封泥与油纸的接缝处。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剥离蝴蝶的翅膀,生怕一丝多余的力道会损毁内里尘封的秘密。
刀尖缓缓滑动,深紫色的封泥发出极其细微的碎裂声。谢垣的心跳如同擂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终于,封泥被完整地剥离下来。他放下刀片,用指尖极其轻柔地,一层层剥开那坚韧的、经过桐油浸泡处理的厚油纸。
油纸剥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并非想象中的书信或诉状,而是一卷保存得相对完好的、厚实的桑皮纸!纸面泛黄,却依旧坚韧。纸卷两端用丝线仔细捆扎,丝线颜色深褐,已有些朽脆。
谢垣小心翼翼地解开丝线,将纸卷缓缓展开。油灯的光晕照亮了纸面。
瞬间,谢垣的呼吸停滞了!
纸上,并非文字,而是一幅极其精密、复杂的工程图样!
线条是用最上等的松烟墨,以极其稳定老练的笔触勾勒而成,清晰而有力。图样主体,赫然是一座堤坝的横截面结构图!堤坝依山临河,设计得极其精巧,充分利用了天然山势。图中详细标注了每一层填筑土料的种类(黏土、砂砾、碎石配比)、夯实要求、防渗隔水层的布置(糯米灰浆混合黏土)、以及关键的排水暗渠系统!
图纸的右下角,还有几幅放大的节点详图:一处是巨大条石砌筑的迎水坡护面,条石之间的榫卯结构清晰可见;另一处是深入基岩的防冲桩群,桩木的排列角度和深度都精确标注;最引人注目的,是图纸中心偏左位置,一座突出于河道的、形如鹰嘴的巨大分水堤(俗称“矶头”)设计图!这座矶头设计得异常雄峻,是整个堤坝抵御洪水正面冲击的关键所在!
图纸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的批注。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馆阁体字迹,正是父亲谢秉直的手笔!
“矶头基础需深挖至青石岩层,桩基入岩三尺,不可有丝毫取巧!”
“护面条石必用‘青冈岩’或‘墨石’,质密耐蚀,尺寸统一,榫卯务必严丝合缝!”
“排水暗渠出口务必远离堤脚,引至下游低洼处,严防回淘!”
“此处山体岩层有风化裂隙,汛前必须加固灌浆!”
“物料验收,尤重石料质地!‘酥石’‘脆石’万不可用!切记!切记!”
每一个批注,都凝聚着父亲毕生的治水经验,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工程质量的极致苛求,以及对潜在隐患的敏锐洞察!尤其那句“‘酥石’‘脆石’万不可用!切记!切记!”,墨迹深重,仿佛带着父亲声嘶力竭的呐喊!
谢垣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冰冷的线条和滚烫的文字。他仿佛看到了父亲伏案绘图时紧锁的眉头,听到了他在工地上严厉训斥偷工减料者的声音……这座堤坝,图纸上标注的名字是——“黑石滩固河大堤”!正是十年前,吞噬了父亲和无数河工性命的那座堤坝!
图纸!竟然是父亲亲手绘制的堤坝核心设计图!
那场惊天巨案的根源,那场被掩盖的真相,那场导致父亲被诬陷“贪墨渎职”的灾难……答案,或许就藏在这张图纸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之中!
一股冰冷的、夹杂着巨大悲愤的电流,瞬间贯通了谢垣的全身!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十年漂泊,尺规之下垒起的堤坝,终究挡不住这来自父亲血泪图纸的滔天巨浪!
他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嘶吼,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聚焦在图纸上。他要找出破绽!找出父亲标注的、但最终堤坝上必然没有落实的关键点!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在那座至关重要的鹰嘴矶头设计图上!图纸上清晰标注,矶头基础必须深挖至青石岩层,桩基入岩三尺!但谢垣清楚地记得,当年堤坝决口后,有侥幸逃生的河工描述过,那巨大的矶头,在洪水第一波冲击下便如同纸糊般整体倾覆!这绝非正常!除非……它的根基根本没有扎入稳固的岩层!而是建在了松软的沙土或……被刻意隐瞒的隐患之上!
还有那些批注中反复强调的石料!必须用“青冈岩”或“墨石”!而“墨石”……谢垣的瞳孔骤然收缩!图纸上,父亲在“墨石”二字旁,用更小的字标注了一个地名——“墨石山”!
墨石山!这个名字如同闪电,劈开了记忆的迷雾!京郊!就在京城西郊!十年前,工部为黑石滩堤坝采办石料,最主要的来源之一,就是京郊的墨石山!据闻那里出产的石料颜色深黑,质地坚硬,是上好的建筑用料!但父亲批注中如此强调,甚至将其与“青冈岩”并列,是否意味着……墨石山的石料本身没有问题,但最终运往工地的……被调包了?!或者,采石过程中发现了某种致命的隐患?
一个大胆而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谢垣的脑海——墨石山!那座为堤坝提供关键石料的山场,很可能隐藏着堤坝垮塌、父亲被诬陷的致命秘密!那里,或许能找到当年石料被以次充好、甚至被动了手脚的证据!那些被父亲深恶痛绝的“酥石”,是否就来自那里?或者,在那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熄灭!他必须去!必须亲眼看看那座墨石山!
然而,就在谢垣心潮澎湃,准备将图纸重新卷起藏好之际——
“笃!笃!笃!”
库房厚重的木门外,传来了三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库房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谢垣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是谁?!深更半夜,谁会来敲这废弃库房的门?!是工部的巡夜?不可能,巡夜不会如此鬼祟!是……冲着他来的?冲着他手中的图纸?!
他闪电般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库房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悄无声息地伏低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右手已紧紧握住了藏在藤箱侧面的那柄黝黑锋利的短柄手斧!冰冷的斧柄传来沉甸甸的杀意。
黑暗中,他屏住呼吸,耳力提升到极致。库房外,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三声叩响,只是幻觉。
但谢垣知道,不是幻觉。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试探性的节奏。黑暗中,他仿佛能感受到门外同样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门缝,窥视着库房内的动静。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一分一秒流逝。汗水,顺着谢垣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谢垣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之时——
“咻——!”
一道尖锐到撕裂耳膜的破空厉啸,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库房那扇厚重木门上方、用于通风换气的、蒙着破损窗纸的狭小气窗!
一支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弩箭,如同来自地狱的毒牙,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钉在了谢垣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巨大樟木书箱上!箭尾兀自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余响!
箭镞入木极深!力道之大,足以洞穿人体!
冷汗瞬间浸透了谢垣的后背!若非他熄灯伏低,此刻已被这支弩箭钉死在书箱之上!
警告!**裸的死亡警告!
对方知道他在里面!知道他发现了什么!这是在用最血腥的方式,勒令他停止追查!否则,下一箭,必将洞穿他的头颅!
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在谢垣胸中轰然炸开!十年隐忍,血仇未报,真相就在眼前,岂容宵小如此猖狂威胁?!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地面,朝着门口方向无声而迅捷地移动。手中的短斧,在绝对的黑暗中,刃口似乎也泛起了幽冷的微光。他要看看,门外究竟是哪路魑魅魍魉!
然而,就在他即将移动到门后之际——
“呜——呜——呜——!”
凄厉而急促的号角声,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陡然划破了京城死寂的夜空!那声音来自……禁军驻扎的方向!紧接着,是隐隐传来的、沉闷如雷的鼓点,以及远处似乎骤然爆发的、夹杂着金铁交击和呐喊的混乱声响!
出事了!禁军营地方向出事了!
库房外,那个潜伏的窥视者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谢垣敏锐地捕捉到门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惊疑的吸气声,以及一串迅速远去的、几近于无的脚步声!
对方被号角声惊走了!
谢垣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拉开抵门的书案,一把拉开沉重的库房门闩,闪身而出!
库房外,夜色浓重。文渊阁工地一片死寂,工匠们早已在禁军戒严下入睡。但禁军营地方向,火光冲天!隐约可见人影幢幢,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战马的嘶鸣声,如同沸腾的潮水般汹涌传来!
秦昭!谢垣的心猛地一沉!白天刚刚并肩对抗疫病、许下守护诺言的秦校尉!他的营地遇袭了?!
顾不上多想,更顾不上那隐藏在暗处的窥视者,谢垣将图纸飞快塞入怀中贴身藏好,紧握短斧,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朝着火光与厮杀声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禁军临时营地设在文渊阁工地外围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此刻,这里已是一片修罗场!数十名黑衣蒙面的凶徒,手持长刀短斧,如同疯狂的狼群,正悍不畏死地冲击着禁军仓促结成的防线!这些凶徒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招招狠辣致命,显然训练有素,绝非乌合之众!
营地中央,几座帐篷已被点燃,熊熊火光映照着血腥的厮杀!地上已躺倒了不少人,有黑衣凶徒,也有身着禁军服色的士兵,鲜血在火光下汩汩流淌,染红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烟熏火燎的焦糊味和死亡的恐惧。
秦昭正身处战团最核心!他玄色的劲装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手中一柄制式腰刀舞动如风,刀光在火光中划出道道致命的弧线!他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怒吼连连,每一刀劈出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巨力!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的黑衣人,被他反手一刀,连人带刀劈飞出去,重重砸在燃烧的帐篷残骸上!
“结阵!圆阵!守住辎重!”秦昭嘶声怒吼,声音已有些沙哑。他身边只剩下不足二十名士兵,个个带伤,却依旧死死护着营地中央几辆覆盖着油布的大车,背靠着背,结成一个紧密的圆形防御阵。阵外,黑衣凶徒如同潮水般一**涌上,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谢垣冲入战场边缘,眼前的惨烈景象让他瞳孔骤缩!他看到秦昭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不断涌出,染红了他半边身子!但他依旧如同礁石般屹立不倒,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
怒火瞬间吞噬了谢垣的理智!他没有任何犹豫,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短斧在手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寒光,如同旋风般卷入战团!
他没有秦昭那样大开大合的战场刀法,但他的动作更快、更诡异、更致命!他矮身躲过一柄劈来的长刀,手中的短斧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劈入一个黑衣凶徒的脚踝!骨头碎裂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响起!他身形毫不停顿,借着前冲之势,肩头狠狠撞在另一个凶徒的肋下!那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谢垣的斧刃已如影随形,抹过他的咽喉!
谢垣的加入,如同在汹涌的敌潮中投入了一块坚硬的磐石!他如同鬼魅般在人群缝隙中穿行,每一次斧光闪现,必有一名凶徒惨叫着倒下!他的打法毫无章法,却招招致命,充满了在生死绝境中磨砺出的、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杀戮本能!他那身赭褐色的粗麻短褐,在火光和血光中,如同来自地狱的复仇使者!
秦昭压力骤减!他瞥见那道在敌群中掀起腥风血雨的赭褐色身影,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和炽热的战意!
“好兄弟!并肩子上!”秦昭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手中腰刀攻势更猛!两人虽未言语,却仿佛心意相通。谢垣的短斧专攻下盘,制造混乱和破绽;秦昭的腰刀则大开大合,如同雷霆般收割着被谢垣扰乱的敌人!一刚一柔,一正一奇,配合得天衣无缝!
禁军士兵们士气大振,圆阵如同磐石般稳固下来,竟硬生生挡住了凶徒们疯狂的冲击!
黑衣凶徒的首领,一个身材格外魁梧、手持两柄沉重板斧的蒙面大汉,眼见手下伤亡惨重,久攻不下,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凶光!他猛地发出一声怪啸,如同蛮牛般朝着秦昭猛冲过来!两柄板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一左一右,如同巨鳄之口,狠狠咬向秦昭的头颅和腰腹!这是拼着同归于尽的杀招!
秦昭刚刚格开侧面袭来的一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那势大力沉的双斧劈中!
“小心!”谢垣厉喝一声!他距离稍远,救援不及!情急之下,他猛地将手中那柄沾满敌人鲜血的短斧,如同投掷标枪般,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向那魁梧首领的面门!
短斧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那首领感受到致命的威胁,不得不放弃对秦昭的绝杀,双斧回旋,交叉格挡!
“当啷——!”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短斧被沉重的板斧磕飞!但这一阻,为秦昭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秦昭眼中寒光爆射,不退反进!在魁梧首领格挡短斧、胸前空门大露的瞬间,他手中的腰刀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满腔的怒火,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银色闪电,狠狠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恐怖!魁梧首领的动作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刀尖。他手中的板斧无力地垂落,发出哐当两声闷响。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伤口和口中狂涌而出!
秦昭猛地抽刀!魁梧首领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和血花!首领毙命,剩下的黑衣凶徒瞬间失去了主心骨,士气崩溃,发一声喊,如同潮水般向着营地外围的黑暗溃退而去!
战斗,在惨烈的伤亡中,戛然而止。
营地内一片狼藉,火光熊熊,浓烟滚滚,遍地都是尸体和伤者的呻吟。幸存的禁军士兵相互搀扶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悲愤。
秦昭拄着腰刀,剧烈地喘息着,左臂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鲜血涌得更急。他望向谢垣的方向,刚想开口,却见谢垣并未去捡回他那柄掷出的短斧,而是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了营地中央那几辆被禁军拼死护住的、覆盖着油布的大车!
谢垣的心,在狂跳!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冲到一辆大车前,猛地掀开油布!
油布之下,赫然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颜色深沉的巨大方料!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辛辣的沉厚木香瞬间冲入鼻腔!
铁力木!是那批被劫走的、用于加固文渊阁后殿主梁的关键铁力木!
它们竟然在这里!在秦昭的禁军营地里!
谢垣猛地回头,看向浑身浴血、拄刀而立的秦昭,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询问!
秦昭迎着谢垣的目光,喘息着,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无比刚毅的笑容,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野狐岭……废道……追了一夜……总算……没白费力气!”
“这帮杂碎……想烧了它……毁尸灭迹……没门!”
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目光扫过那些失而复得的珍贵木料,又落在谢垣震惊的脸上,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白牙:
“答应你的……老子……说到做到!”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拄着腰刀,缓缓单膝跪倒在地。左臂的伤口,血流如注。
“秦校尉!”幸存的士兵惊呼着扑上去。
谢垣站在原地,看着那跪倒在血泊与火光中的刚毅身影,看着那些失而复得、承载着文渊阁安危和父亲沉冤希望的铁力木……一股滚烫的洪流,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震撼、感激和一种沉甸甸的、名为“信任”的千钧重担,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
他几步冲到秦昭身边,撕下自己赭褐色短褐的衣襟,用力扎紧秦昭手臂上那道恐怖的伤口,试图止住奔涌的鲜血。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火光跳跃,映照着两张同样沾满血污和汗水、却同样写满坚毅的面孔。一个军人的刚直,一个匠人的沉凝,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紧紧相连。
“你的刀……够快。”谢垣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的斧头……也不慢。”秦昭喘息着,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眼神却亮得惊人,“下次……并肩子……砍他娘的!”
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信任如金,已在血火中淬炼成钢。而脚下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那失而复得的铁力木,还有父亲那封染血的图纸……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墨石山!
风暴的核心,终于露出狰狞的一角。前路,注定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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