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寺一行人宿在郊外一处破庙之内,法智早已赶来汇合,正和法行商量去云山镇的事情。
破庙门前,一只信鸽立于树梢,扑棱了两下翅膀。
法智大师起身接过信鸽,取出信件,神色陡变。
法行大师问道:“怎么了?可是云山镇那边出了什么岔子?还是王平跟丢了谢与灵?”
法智大师摇摇头,将信笺递过去,语气凝重:“这段时间各地的赌坊赌客络绎不绝,说是有能助人功力大进的法子,想不到竟然是试药换血。”
法行大师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我辈学武应是勤学苦练,纵是天赋不足,亦可借助后天努力弥补一二,这一下子都涌过去借助这种歪门邪道算是怎么回事!”这破庙本就年久失修,桌子也饱经风霜,早已破败不堪了,法行这怒极的一掌拍来,自然承受不住,落得个四分五裂、碎得一地的下场。屋顶的泥土灰尘更是簌簌而落。
法智轻轻拂去面上的尘土,说道:“师兄,出家人戒骄戒躁,你先坐下吧。”
法行这才收敛了几分怒气,仍是忿忿地道:“叶拂衣如果真的出现在赌坊,难保此事和她没有关系!”
法智道:“王平信上说,他亲耳听到是毒谷两兄妹所为,更有俞无涯参与其中,并没有说和叶拂衣有关系。”
法行道:“那叶拂衣都能用活人祭阵,修炼邪功,换血一事听起来便像是她的作风。”
法智道:“师兄,没有证据妄加揣测,可不应当。纵是叶拂衣真的恶贯满盈、残害人命,可也不能说明这世间所有的坏事都是她一人所为,胡乱怀疑,只会让真正的坏人四处逍遥。更何况,她是否真的修炼邪功也尚未可知。”
法行道:“师弟,你什么意思?当天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她从阵眼当中走出,浑身浴血,神智已失,难当还会有假?为何你直到今日还在帮着她说话?”
法智道:“师兄,我并非是帮叶拂衣说话,这事我们已经争论多次。当务之急是赶去云山镇寻到叶拂衣,再仔细探查王平信中所说之事,若所说属实,我们也不应当袖手旁观。师兄,你觉得呢?”
法行知他所言有理,不便再争论,说道:“此去云山镇还有半日路程,加紧赶路明日清晨便能到了。”当下召集寺中弟子,准备连夜赶路。
一旁的弟子早听到二人争吵,但谁也不敢开口,只是各人心下暗自琢磨赌坊换血和叶拂衣出现的事,听到要半夜行路,脸上连一丝怨言也没有,麻溜地起身奔出寺去,都想要早点赶到云山镇一探究竟。
云山镇四周都是水路,寒林寺近百僧人雇了十余艘小船,深夜顺水而下。
水路错综复杂,曲折弯绕,初到此处必然容易迷路,运气差些的,可能困在此间十天半月难以走出,所以自是由一名熟悉地势的船家撑船带路。法行大师安排每艘船上留有一名弟子守夜,其余人各自靠在船边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船行水上,暗夜无声,连日奔波的寒林寺僧众渐感疲累,大多睡去。
行了两个时辰左右,绕过一处转角,前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十几名守夜弟子手执禅杖,凝神倾听。睡梦中的僧众也渐渐醒来,屏息以待。
法智大师低声问道:“船家,前面这条水路通向何处?”
船家道:“这就是进镇的必经之路了,只是这附近的水路最是复杂,弯弯绕绕的,如果记性不好,很容易在这里迷路的。听这声音,想来又是有人被困在这里了,不过不要紧,我在此处渡船十几年了,准保不会出错,你们放心就是了。”
闻言,临近的几名弟子稍稍松了口气。
法智眉宇间仍是有些担忧,法行问道:“师弟,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异样?”
法智道:“师兄,我总觉得有些不对,自至云山附近,我们便再也没有看到王平留下的记号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是小心些为好。”
法行刚要说话,前面争吵的声音又近了几分,“让开!”
几名弟子低声惊道:“王平!”
法行和法智也已听出,那声音分明是王平,当下催促船家赶往声音来处。
数十丈开外的水面上,两艘富丽华贵的大船拦在中间,几十盏灯笼映得水面一片大亮,宛如白昼。
两艘大船的前面,是三艘小船,王平正站在左侧一艘船头,指着大船喊话。
另外两艘小船上却只有两名船夫。
法智喊道:“王平,怎么回事?”说着提气一跃,凭空跨出数丈,稳稳落在王平身旁。
王平道:“师叔,”躬身行礼,接着道:“我正想渡船进镇,却不巧遇到了这两艘大船拦路,说了许久仍是不肯让开。”
其中一艘大船上探出一人,喊道:“你这和尚,好功夫啊!既然你来了,那就赶紧让开吧!”
法行在寺中德高望重,一听此人出言无礼至极,当下便要发作,却听身后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师兄,等等。”
转身一看,法智左脚在船上一点,轻松跃起,落在身边。
王平行礼道:“师叔。”
法智大师问道:“王平,旁边那两艘船是怎么回事?”
王平道:“我来的时候便只有两个船夫在上面了,看样子可能是被人点了穴道,一直昏迷不醒。”
法智和法行相视一眼,两人分别跃至两艘船上,双指疾点,解开穴道,两名船夫缓缓醒来。
法智温声问道:“船家……”
那船家回过神来,满脸惊恐,“你……你们……”话音未落,破空声急袭而来,一枚暗器直射向那船家的喉咙。
法智衣袖一挥,那暗器钉在船身上,直没入两寸有余。
“什么人!”法行衣袖鼓动,蓄满内力,双目扫过水面,凛然逼人。
“哎呦!有暗器!快快快,保护家主!”两艘大船上登时乱作一团,推推搡搡地把一个白胖富商围在中央,层层护住。
寒林寺近百名弟子持杖而立,目光凛然。其中一人却是愣了片刻,看着那枚暗器若有所思。
身旁一人问道:“师兄,怎么了?”
那人答道:“就是觉得这发暗器手法似乎在哪里见过。”
法行的视线落在前面一艘大船的船底,从船头拿过一盏灯笼,一点点靠近水面。
便在此时,一道水幕冲天而起,十道黑影从水下跃出。
寒光闪动,十道身影运起轻功,双足疾点,几个起落间已全部落在其中一艘大船上。
船上惊叫连连,看着逼人的剑光,感受到颈间令人发颤的寒意,满心的害怕堵在喉间,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家主!”一人满脸泪光,作势奔向那白胖的富商,却被一柄长剑拦住去路。
这十人正是风白楼的前十杀手。
她们收到消息赶往云山镇,却在进镇的途中迷了路,耽搁了许久,好不容易从迷宫一样的水路中转出,眼看就要进镇,却又遇到了这两艘大船拦路。
而这两艘船自然是百里家主的寻儿船了,身为富甲一方的商贾大户,怎么可能甘心乘坐那又小又窄的破木船,自然是越奢华越好,这样方能彰显自家的富贵气质。可是不成想,一个不巧,两艘船卡在半路,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百里家主寻儿心切,百般催促,可任他威逼利诱、呼斥怒骂,船家急得大汗淋漓,两艘大船就是半分不动,稳立水中。
寻常小船当然再没办法通过,若是想要进镇,便只能从水下游进去。
风白楼杀手正想弃船沿水下悄悄进镇,却被一枚突如其来的暗器暴露了行踪,只得跃出水面。
白青长剑架在百里家主的颈间,冷声道:“开船。”
家主却是欲哭无泪,连连应和,“对!开船!你们马上把船修好,让我见到我的儿子,想要多少钱都可以!快快快!我的儿子可有危险呐!还愣着干什么,开船啊!”
一旁的墨为白了他一眼,骂道:“现在,是我们让你开船!想不出办法,就把你扔下去!你这家伙肥头大耳的,估计能砸死不少人呢。”
百里家主又惊又怒,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危在旦夕,涕泪横流,也顾不上颈间的长剑了,不住地念叨自己的儿子,急火攻心,热血上涌,身子一软,又晕倒过去了。
墨为身形一晃,抬腿接住他坠下的身体,免得砸向白青。又恐他使奸计,踢了两脚确认他真的晕倒,剑尖指着他的喉间,朝白青挑了挑眉。
法行大师嫉恶如仇,性子暴躁。方才船上的人虽出言不逊,但终究只是言语无礼。这十人一出手便欲取人性命,更是当着寒林寺的面仗剑威胁手无寸铁之人,实在是嚣张之极。
怒喝一声,飞身跃上船头,手中禅杖舞得虎虎生风,气势逼人。
眼看就要动手,白青走上前说道:“法行大师,寒林寺一路跟随我们至此,却不知所为何事。但是我们眼下有要事在身,恐怕要失陪了。”
法行怒道:“什么!什么叫一路跟随你们至此!寒林寺走自己的路,哪里还用得着跟在别人身后,当我们是什么只敢躲在暗处、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白青道:“既然不是跟着我们,那再好不过,告辞。”
法行道:“等等!”
正在这时,地上传来一阵低声呜咽,“是……寒……寒林寺的……大师吗?”说话的人正是地上的百里家主。
法智大师也已跃上甲板,看着墨为道:“还请暂时放开地上的施主吧。”
墨为看了眼白青,收起剑尖。
百里家主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看着法智,老泪纵横,“大师,还请……请救救我的儿子啊!”
百里家的众人一看情势减缓,默契地拿出看家本领,正准备吹拉弹唱,奏乐以尽兴。
唢呐一响,不少寒林寺弟子一同皱眉,这才认出眼前的就是前不久跟在身边要为百里吉成报仇的那些人。
一旁的管家察言观色,瞪了那些人一眼,刚刚奏响的乐声戛然而止了。
一名寒林寺弟子低声说道:“师父,这就是百里家的人,先前说要杀叶拂衣为儿子报仇。”
话声虽低,但法行和法智都听得清清楚楚。
法智说道:“百里施主,我们正要经由此路去云山镇,可否请你行个方便?”
百里家主道:“大师,我也正要去云山镇寻我的儿子,可不是我故意拦路,实在是这船动不了啊。”
另一边,风白楼杀手眼见百里家主和法智大师说话,无瑕顾忌自己,正欲乘隙离开。
几名寒林寺弟子却始终凝神注视着十名杀手,眼见她们要脱身离开,手中禅杖一挺,便欲上前拦住十人去路。
十名杀手临敌经验丰富,警觉异常,便是细微响动也难逃她们耳目,听得身后寒林寺弟子的靠近,各自握紧兵刃,凝神以待,防备对方忽施奇袭。
便在此时,一阵疾风夹岸而过,大船上一盏船灯被吹落,打着旋落到几名僧众眼前。明晃晃的光亮有些刺目,原本戒备的几人急舞手中禅杖,想要打落灯笼。
忽听两声痛呼,接着两道血线划过,两名僧人咚地倒在甲板上,双目圆睁,已然没了呼吸。
船上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两名杀手手执长剑,剑锋上殷红的鲜血显得有些刺眼。那两人身形不稳,踉跄着退后一步这才站定。
两根禅杖滚落在一旁。
船上登时乱作一团。
寒林寺众人各舞禅杖、戒刀,将十人团团围在垓心。还有源源不断的僧人从小船一跃而上,持杖而立。
吹拉弹唱的百里家随从愣在一旁,手中的乐器噼啪落个满地。管家一个箭步冲上,护在家主身前,在他的呼斥声中,数十名家仆随从一拥而上,将家主团团护住。
法行大师怒目圆睁,直要喷出火来,衣袍鼓动,手执禅杖,迈着大步怒气冲冲地逼向那两名黑衣杀手。
法智大师急忙上前拦住,“师兄,等等,先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要着急动手。”
法行右手使劲一挣,压根听不进半个字,立时便要上前动手,可是却怎么也挣不脱束缚。转头一看,法智大师神情肃穆地站在他身旁,看似只是随意搭在他的手臂上,却带着不容推拒的威势。
“师弟,你什么意思?这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当着我们的面杀害本寺弟子,难道我要袖手旁观吗!”
法智道:“师兄,我们今日来此并不是为了……”
法行道:“这十个人满身杀气,难道会是什么好人!方才她们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寒林寺何至于一路上跟踪这群来历不明的人?除非是这些人本来就心中有鬼!”
墨为哼了一声:“寒林寺光明磊落,确实不至于鬼鬼祟祟地跟踪别人。各位大师享誉武林,自然你们说杀谁就杀谁了。不过,很巧,我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看了一眼白青,笑道:“看来今天是没那么容易离开了,只是不知道,这些无辜百姓各位大师能不能护得住了。”
话音刚落,白青墨为双剑刺出,直取两名百里家仆的心口。
法行法智二位双双抢上,一人挥掌、一人舞杖,格开两道剑锋。
白青墨为中途变招,长剑刺向法行法智。出手狠辣,实是致人死命的杀招。
杖风、掌力、剑气交杂在一起,四人一时间难分胜负。
风白楼众人早觉寒林寺一路上跟随在后,心中不忿,眼见已难轻易脱身,只有速战速决,方能进镇。黑影晃动,剑光霍霍,一起抢上。
寒林寺的僧人此时已全部跃到船上,本已占人数之利,但人数众多却也显得甲板上有些拥挤,再加上百里家的近百人慌乱中四处奔跑,众僧投鼠忌器,一时也并未占到上风。
百里家主看着眼前晃动的刀光剑影,险些又背过气去,转头一瞥,看到远处朦胧的云山镇轮廓,想到自己危在旦夕的儿子,急得连连跺脚,不住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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