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酒肆。
未到午时,不大的酒铺里已经座无虚席,清冽的酒香四溢,随着轻柔的春风流转在巷子间。
酒客们闲谈着江湖事下酒。
“你今天怎么在这儿啊?平常不都泡在赌坊里吗?怎么,最近手气不好吗?”
“唉——可别提了,最近赌坊可不是个好去处啊!”
“怎么了?我前段日子病了,没听说,发生什么大事了?”
另一桌的人闻言凑过来,“兄弟,你的消息不太灵通啊!正好今日我有空,且听我细细给你讲上一番。”
先前问话那人很有眼力见地给凑过来的中年人倒了杯酒,“你慢慢说。”
那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慢慢说道:“那是两月前的一个月黑风高夜,各派掌门高手带领门下弟子出现在各地的赌坊之中,好一番奇袭夜探,刀剑相交、拳脚相向……”
旁边又有一人听到声音,打断道:“我怎么听说是一众高手施展赌技,在赌桌上赚了个盆满钵满?”
“你不要插嘴!我这可是从咽蝉阁对面酒楼听来的消息,怎么可能有错!”瞥了那人一眼,接着道:“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论剑过招!听上去像是来砸场子的是不?其实大错特错!一众高手在各赌坊的密室中救下一群濒死之人!这些人本来也功力不错,不知怎的,找到的时候竟然都快要死了。”
有人问道:“赌坊不是有办法让人功力大进吗?怎么会把人弄死啊!”
“这你也信!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今的江湖前十高手哪个不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练功,真的去一趟赌坊就能变强,那还练个屁功!这些人肯定被骗了!”
“哼,就你聪明!我看你是想去赌坊去不成吧!”
“你什么意思!我好心跟你说,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一直讲故事的中年人咳了两声,见大家不再争论,才接着说道:“此事一出,赌坊的生意自然就不好了,谁知道会不会赌着赌着钱突然没命啊!虽然有些人确实是赌命之徒,但很多人还是怕死的啊!”
“方才说那些人快死了,那离开赌坊之后呢?怎么活下来的?”
中年人说道:“这江湖之中又有何处有这妙医圣手,能够起死回生啊?”
众人一齐答道:“百药谷!”
“我听说百药谷还出了一位神医呢!”
“我知道!济时姑娘虽然看起来一身病气,但实际上医术高超着呢!”
又有人问道:“我听说去救人的有寒林寺的法行大师呢,不知道还有哪些江湖高手?”
“我听说还有成山派掌门应远途和迷方谷谷主祁简!”
“望崇派掌门任自其好像也去了呢!”
“天水境的众人也在场!”
“那当然!毕竟清虚当日天水境就曾在危急之中救下一众江湖同道,遇到这种事肯定会出现的!”
“虽说天水境出了叶拂衣这么一个邪魔外道,但其他弟子还是很不错的嘛!”
“对了,叶拂衣前段时间不也出现在赌坊了吗?那些人该不会是她害的吧?听说功力又大进了,保不准就是又学了什么邪功呢!”
一人冷哼了一声,“虽然叶拂衣不是个好人,但以她如今功力江湖中又有几人能敌,何必跑去赌坊冒这个险,一不小心还会被人发现的。”
“就是啊,叶拂衣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如果真是她出手,这些人那还有命活啊?”
众人听到这里,也觉得有理,纷纷点头附和。
角落里,一身黑衣戴着斗笠,始终没凑上前去,听到这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只是各人七嘴八舌地忙着议论,谁也没留意到这声轻笑。
“可我听说,真的有人去过赌坊之后功力提升了。”
“我也听说了,谁知道那些江湖高手是真的想要救人还是也想寻点什么捷径呢?人心隔肚皮,谁能说得清?当日追杀叶拂衣的时候,不也有不少人是冲着她的功法去的吗?抓住叶拂衣,吸了她的内力,这江湖第一还有几人能争?”这道阴阳怪气的声音瞬间引来了一片侧目,不过也有人心下暗暗赞同,绝世功法,几人能不动心起念呢?
人群中传来一声咒骂,“你想去赌坊就直说!看上了叶拂衣的功法,就去和她打!没人拦着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扫了老子喝酒的兴致!”
店中爆发出一声哄笑,“就他这小身板,还想对上叶拂衣,光是碰到谢与灵那一身杀气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啊,你还向着邪魔外道说话!你什么意思!”
两拨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眼看着就要动手,后厨晃出一个黄色的身影,一条长辫垂在肩侧,“酒来了!”
酒香扑鼻,争吵立时止歇。
“姑娘,我们这桌子再来一坛!”
“好嘞!稍等!”
几杯酒下肚,安静了片刻的店里又有人问道:“方才听这位仁兄说,各派掌门都是在同一天晚上去的赌坊,难道是众人商量好的吗?”
先前那中年人神色飞扬,“好问题!在座的可有人知道?”
众人知道他想故意卖弄,却也架不住了实在好奇,十分配合地摇摇头,纷纷说道:“你讲讲吧!我们都不知道!您老快说说吧!”
中年人满意地地点点头,“我方才说是在何处听到的这消息?”
有人立时答道:“咽蝉阁!”
“对!就是咽蝉阁!想那咽蝉阁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赌坊中的事如何能瞒得过她们?自然是咽蝉阁传信于各派掌门的了。”
有人疑惑道:“可咽蝉阁是买卖消息的,做的还是生意啊,想来应该不会主动做这种事吧,又是谁拜托咽蝉阁传的消息呢?”
“不管是谁,既然是救了人,那她肯定是个大好人!大英雄!若有一天我见到了,定然要请这人喝上一大碗酒!”
“只请一碗吗?我请她喝一大坛!”
“我请她喝十坛!”
“二十坛!”
“哈哈哈哈哈哈,只怕要把大英雄灌醉了!”
“芳眠姑娘,我们的酒呢!怎么还没上来!”
“来了——”黄色身影一闪,两手托着十坛酒稳稳地送到各桌上,“各位客官,过几日还有一场酒要喝,今日可别醉得赶不了路啊!”不经意地朝角落里的那道黑色身影瞧了一眼。
一人轻拍脑门道:“对啊!天水境新任宗主的继任仪式五日后就要举办了,听说盛邀江湖同道前去呢,我听说天水境景色风貌甚好,总算有机会去瞧瞧了!”
“新任宗主?是谁啊?”
“苏寻的亲传弟子——析木啊!她可是如今最年轻的石榜高手!”
”你竟然还不知道!这消息都已在江湖上传了许久,直到今日,咽蝉阁还在四处送信呢!看来就是怕你这种孤陋寡闻之人啊!”
“那位姑娘我曾见过,使得一手好剑法呢!”
对析木的称赞不绝于耳,半晌才渐渐止歇,又有人说道:“不过在这之前,倒也还有一件大事!”
“你说的是虞山派的掌门竞选?”
“俞无涯不是如今的江湖第一吗?为何还要选掌门?难不成是要让先掌门谢无期的儿子谢与灵当吗?他可是和叶拂衣一路的啊!”
“你方才没听见吗?是竞选!再说了,虞山派向来不是子承父业,掌门之位都是强者继任!只是不知,有俞无涯在,为何还要再选?”
“刚刚说赌坊那事的时候,各派掌门大多已出现,你可曾听见过俞掌门的名字?”
一群人想了想,摇摇头,“这可怪了,好像确实没有,怎么回事啊?”
“俞无涯失踪了!偏偏就是一众赌坊出事的那天失踪了!”
屋内一片惊叹,有人猜测俞无涯偷偷修炼了邪功,有人说他赌坊救人之时身受重伤,还有人猜测他一心闭关静修功法,当然,不少人也怀疑他死了。
或许,许多人都会遇到溪边的那块无字墓碑,只是,大概没有人会想到,昔日的江湖第一就埋在这里。
“这掌门竞选可曾邀请过江湖同道?有没有机会去凑凑热闹啊?”
“这倒没听说,自家的比武竞选,到时赢了自然就知道了吧。”
“我也好奇,如今的虞山派,还有何人能胜任掌门之位啊?”
“对了,还有桩趣事,百里家又换了个新少主。”
“先前听说那百里回时是家主的私生子,这次这个呢?”
“嘿嘿,那还用说,自然也是了。”
酒铺里的谈笑惊叹声始终未止,这江湖上总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事,让人称赞、惋惜、愤怒、痛恨。
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那身黑衣早已离开,桌上还放着一块碎银。
巷尾,一个略显潦草的摊位支在树下。
一人头戴歪帽、手摇蒲扇,闭着眼神情悠闲地吹着风。
花瓣落在那身灰白却整洁的衣衫上,一只白茸茸的小狗舒服地窝在她的脚边。
程解玉突然睁开眼,看着经过的路人,说道:“姑娘,我看你眉间似有愁绪,可要我为你卜上一卦?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只要二……两文钱。”
被叫住的人停下脚步,看了眼程解玉,在桌前坐下,掏出两文钱放在桌上,“好。”
程解玉摩挲着她的掌纹,半晌,缓缓说道:“看来姑娘正为命运一事烦忧。”
那人正是江洵,听闻此言,问道:“那若你提前预知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程解玉摇摇蒲扇,平静地说道:“曾有一位青衫姑娘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甚好,正好送给你。她说,人的命,不都是死路一条吗?”
江洵道:“死路一条吗?”
程解玉道:“反正都是死,那便不必担忧它何时会到来。在你未死之前,无论如何担忧,都不会死,而在死亡到来的时候,自然也就没命担忧了。”
江洵道:“不去改变命运吗?”
程解玉道:“日出东方,大江东流,四时轮转,昼夜更替,可有更改之法?”轻轻接住落下的花瓣,“桃花夭灼,可会因为凋谢而难过?担忧枯败的树木如何能开出灿烂的花朵?它只管盛放,无论风霜雨雪,永远地积蓄力量,就算被暴雨摧折,也从来不悔。若终究要死,那便死。尽情感受过每一日的阳光雨露,这便是桃花的一生。”
江洵缓缓走在镇外的林中,回想着方才解玉的话。突然觉得心口一阵悸动,分明已经没有了蛊虫,可不知为何,仍是没由来的有些心慌。
风过树梢,花瓣簌簌而落。
江洵抬头望去,一道黑色身影正坐在树梢上捧着满手的花瓣向下撒落。
柳梦挑了挑眉,“怎么样?喜欢吗?哎,别走啊!生气了?这花瓣都是我从地上捡了好久呢,真的不喜欢?要去哪儿啊?还是要回白木村吗?”
江洵突然停步,“不回了。”
“好啊,那你想去哪儿?”
“虞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