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在哪儿……？！
当黎洵脑袋清明过来时，他已经走到了离医疗室很远的地方。周遭一片漆黑，一个绿色的逃生指标识挂在墙边，它是这唯一的光源。再往前拐个弯就是消防逃生通道。
他下意识迈步想要靠近光源却被自己绊倒，脑袋和身体像是属于不同的主人，荒诞的错位感抓挠神志，不安从胸中漫出要将他淹没。
他的呼气声都快压不住了。
他拖着肢体不协调的身体，蹲在逃生指示标前，期间还摔了好几次。
“逃生出口？！”
“我晕倒后……梦游了？”他抱臂蹉了几下手，在升起的细微暖意中回首。周遭昏暗的绿光荡漾，狭长幽深的走廊似乎没有尽头，让人有种随时都会迷失于此的错觉。
他下意识扶住墙，手腕与冰冷的墙面接触，这才有了几分真实。
好在之前那番战斗让他获得了夜视能力，在黑暗中行走并不算难。他打开个人终端核对地图，确认自己所处方位——全舰只有一个区域设有逃生通道，他很快便锁定自己的位置。
他身处传火者号一个偏僻的角落，这里距离先前爆发生化危机的下层区只有两层楼板之隔。没有人知道那些玩意是否已经突破了隔离门。
此地不宜久留。
最近的通道需要向下走，距离途中标红的高风险区域只有一层地板。向上没有正常的路，但要走也不是不行，不过得走通风管道。黎洵将撤离路径标出，他打算从下面离开。
风险高就高了点吧，总比墨迹半天没绕出去强。我司保佑，可千万别让我折在这。
黎洵仰首猛搓了好几下脸，又弯下腰抽打了好几次大腿，他准备好了。
马上出发！
大一码的蓝白病号像膨胀的水母随风飘动，勾勒出少年的身形，他脚踩蓝白条纹棉拖，顺着逃生指示标向下走，脚步又快又轻，愣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一层、两层、三层……
“就快……，呼……。快到了，出口……”
“呼！”换气声在耳廓旁炸开，所有情绪都被压进意识深处。
“最后一个转弯……”
他的速度很快，在离最后一个楼梯平台只有一个弯时，意外发生了。
——砰！
身体来不及反应，他便和人撞了个准。那感觉和硬磕水泥地一样，疼死了！万幸这里中间平台，他只是在地上滚了几圈，没有严重骨折。
“走路看着点！”
“不长眼的东西。”
黎洵正想要反驳，却被一阵怪异的劣质香味夺取了注意。细闻，里面还掺杂着细微的血猩味。气味的源头正来自对方的右衣袖。那人穿了一件从头拖到脚的黑色斗篷，整个人盖的严严实实。
黎洵第六感瞬间拉响警报，他迅速绕开斗篷男朝下奔去，一声磨皮拉钢丝般尖锐的声音在他耳后炸响，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最好走其它地方。垃圾车还没有到运营时间。”
“什么？”
“下面塞满了散发腐烂酸臭味的生物垃圾。”
“此路不通，懂？”
斗篷男的声音不耐烦极了，他不再理会黎洵，转身径直离开。
周遭寂谬渗人，只有地上零零散散反射着绿光的血迹说明有人曾经来过。
真是奇怪的人……
黎洵伏在楼梯边缘，向下探了探头。不知是心理暗示还是怎地，他又是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香到令人反味的甜。
“酸臭味？嗯——，这可不太像，那是工业劣质糖浆的味道才对。”黎洵刻意点评了一番，随后在个人终端上标记了通风管道。
人的第六感有的时候很绝，而他，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
回来的过程十分顺利，他熟练地爬出通风管口，在廊道上拐了个弯便来到了医疗室门口。
身份验证通过，打开门，医疗室内一切正常。他终于不用再强撑，露出了疲态。可是还未等他完全放松下来，门口一道奇怪的划痕就夺走了他的注意。
一道细长的深刻的划痕贯穿门板，划痕中间粗两边细，最中间的位置还有明显的钉入痕迹。
“划痕……太干净了。”黎洵垂下眼眸，压住了眼中惊诧的神色。他不动声色地捞过病床上的被子，在划痕附近的角落抹了好几下。
悠地，他的指尖像是被什么扎到了。他甩开被单，想要处理伤口，却发现手什么都没有——没有伤口，没有红肿。
但这个尖锐的触感分明是纤维玻璃扎进手心的感觉，怎么可能没有症状……
猝然间，金黄色的细闪打断了他的思绪。
鳞粉？
黎洵瞬间想到了伯林。它连和自己分开都无法忍受，现在却全然不见了踪影，这很反常。
他昏迷的时候，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咔嚓。
身后门滑动的身影打断了他的思绪，黎洵一个利落的翻滚洛到床后，从床边的药品架上抽出一只麻醉针。他捏紧手中的麻醉针，警惕地凝视门口。
这张床虽然四处漏风，但是作为抵挡第一波的冲击的坑也是够的。他手中的麻醉剂计量完全足够杀死底下那些畸形实验品。他表现的很冷静 ，但是绷紧的下颚线还是出卖了他。
他在害怕。
门匀速向右滑动，一个身着病号服的身影逐渐显现。他黑发凌乱，病号服却穿的跟西装似得，挺拔锃亮。
他规矩地站在门外，没有一点进去的意思。
还好不是畸化实验体，他可不想再开一次医疗仪了。黎洵松下紧绷的肩膀，整个人坐倒在地，倚在床脚下。一脸终于结束了的表情。
“伯林，”黎洵喊出了门外人的名字，见对方仍旧站在原地，他就知道，伯林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他只好捂着脑袋，有气无力再补句“进来。”
“好的，感谢您的准许。”
“哥哥。”
*
踏步的声从远处传来，玻璃上折射出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影，他们不急不慢地走入电梯，前往中层。
距离他们在医疗室见面已经过去了半个钟，在这半个钟里，黎洵简单询问了他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事，这才得知了伯林身上胸前的穿刺伤和星舰下的畸变体有关。
果然，一切都和门后的划痕对上了。
简单的安置好伤员，他马上着手做好了报告文件。做好一切后，他带着伯林离开。现在他们在去会见洛守真的路上。
如果换做往常，他完全可以通过联网的方式将文件发送出去，可是现在情况特殊，所有的网络都被认为地切割成了局域网。所以他现在只能走书面汇报了……
真是麻烦。
烦躁的表情从眉眼中闪过，他对电梯楼层戳了一下又一下，似乎这样这部电梯就会快点到达目的地。这一幕被伯林收入眼底，他向前一步抓住了黎洵的手，将它捂在自己心口。
他半张开口，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加重了握力。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黎洵看着他，他看着黎洵。他们就这样对视了半分钟。
“我的手不疼，”他轻笑一声，短暂的揭下了盖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了玩味逗弄的表情，“反倒是你捏疼我了。”
听到此伯林终于松了力，黎洵趁机脱身，他将手腕承在额前，指着五指红痕，笑对伯林。
你看，你弄疼我了。
伯林不知止所措的表情像是犯错了的边牧，跪坐在黎洵腿边，不停对着他受伤的手哈气。动作可怜中带着贵族般的优雅丝滑。而一副主人作态的黎洵只是不为所动。
“诶。吹吹可是不会好的，伯林乖乖的我就好了。”
“你会乖乖的，对吧。”
伯林低眉摆出一副狗狗眼，顺从地蹭过他伸过来的手心，是了声。得到回答的黎洵嘴角上扬，电梯光滑的镜面完美倒映出了电梯内扭曲的景象，他全然没有发觉。
很久之后，黎洵才会发觉，原来祂的棋子早以种下。
在像逗狗一样逗弄了伯林到电梯抵达指定地点后，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木讷无情的脸。
电梯门开启。
不是在洛守真所在的层级，而是停留在了舰中观景廊桥。电梯上红色的大【X】表示它无法前往指定楼层。他们出来的时候可以看见电梯操控台上的换乘指示。
——【请搭乘观景廊桥尽头的A1电梯，前往指定层级】
这个语气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自动标识。一看就是人整出来的，因该是洛守真那家伙。看来她人没什么事，也算是这趟乱七八糟的旅程里，唯一的好消息。
宇宙寂静无声，3D虚拟投影出来的假绿植攀满整片廊桥中层，中层有很多类罗马柱的柱子，它们将整个高大宽广的舰桥切割成两半，也将伯林和黎洵切割。
他们的身影永远不会在一个拱门内出现。
沉闷的迈步声，一前一后步伐统一，间距相等的二人，接连在一个一个拱门中出现，如同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摄像带上。
黎洵并没有发觉，身边的3D投影有什么不妥。他走过的地方3D投影都会抽风发闪，不顾也就是一小会，很开那些抽帧一样的投影又会恢复正常。
伯林往罗马立柱拱门外钩了眼——在并行道的右方，有一个巨大的深坑，下面源源不断爆出冰雾冒出，滋啦着水汽。坑边还撒着一些金色血迹，和白鳞粉。
是残次品的味道，不过快死了。
没有接到处理命令，下次再处理吧。思即此，伯林收回视线，跟随黎洵离开。
A1电梯门向右滑动，在电梯门闭合的最后一刻，一条狭长的白色尾钩从中蹿出，稳稳地钉在了地板上。
电梯门彻底闭合，A1电梯开始脱离平台，向指定楼层划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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