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欢的指引下，阿也艰难爬进峭壁上的洞口，但内里太暗，什么都看不清，唯有浓重的血气。她小声问，“师姐？”
“……谁？”黑暗里传出回应，近乎气声。
“师姐，是我和小烨。”云欢伸手，赤练发出红光，照亮了地面。凹凸不平的石子布满深深浅浅的红痕，尤其可怖。
伤势这么严重？阿也皱眉，接着往里走，直到见到趴卧在石板上的凌栾，立即放下云欢，上前查看。
凌栾唇色惨白，双颊却是不正常的潮红，气息也是虚浮的。阿也闻到昂贵的药味，不乏起死回生之品，但怎会如此虚弱？
凌栾起身，摁下阿也的手，“我没事。”
“师姐吃了好多药，都不见好。”云欢哽咽道：“明明伤口都长好了，还会被黑气撕开。”
黑气？阿也简单讲过往生教的事，“师姐，让我看看。”
凌栾听她说见过黑气，犹豫着趴好了。云欢抓住赤练，让光更亮些。
对上凌栾惨烈的后背，阿也倒吸一口冷气。
衣物与血粘连，贴在狰狞的爪痕旁边，黑气在伤口里肆意窜动，仿佛鱼儿在溪水中欢快畅游。
只能赌一把了。阿也咬咬牙，取出几粒丹药，趁云欢不注意，弄破指尖，挤出几滴血，混到一起碾碎。
“师姐，忍一忍。”阿也试探性地撒出一点，药粉沾染黑气，如水滴入沸油，冒出烟来。
“唔！”凌栾猛地昂头，额角青筋暴起。
待烟散去，黑气居然真的淡了一些。阿也惊喜道，“师姐，感觉如何？”
凌栾长舒一口气，“的确轻松些。”
“那太好了！”云欢连忙取出一堆瓷瓶，踉跄着放在阿也身边，“随便用！师姐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然我怎么跟长老交代呀……”说着说着，她小声哭起来，又自觉羞愧，垂下头。
“我们遇到了你说的白一。”凌栾解释道，“打了一架，没讨到好处。”
“不是的……师姐，师姐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云欢抽噎道，“都怪我拖了师姐后腿……”
“如此险地，受伤是迟早的事。”凌栾平静道，“不必自责，若没有你的药，兴许我早……”
“没有的事！师姐你别乱说。”云欢连忙制止，擦去眼泪，“都怪我……我，我还是去门口守着吧。”
阿也有心安慰她几句，但人已蹒跚离去，便叹了口气。
“她还小，犯错是难免的事。”凌栾低声道，“不必介怀，继续吧。”
待到一半，阿也去擦她额头冷汗，才后知后觉是凌栾怕自己责怪云欢，不由心想，这凌大小姐，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清理掉脏衣，阿也取出干净的里衣替她盖好，“师姐，睡一会儿吧。”
凌栾摇头，支起上身，“叫云欢过来。”
见她并无怒意，阿也方去叫了。云欢磨磨蹭蹭到了跟前，仍然不敢抬头看人。
“到这儿来。”凌栾拍了拍身侧，等云欢挪步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前日无论换了哪个师姐来，都不会弃你于不顾。我是如此，我的师姐亦是如此。等你长大了，也该如此待你的师妹。”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云欢用力点头。
难得见她这么温柔。阿也心想，忽地对上探究的目光，赶紧报以笑容。
“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凌栾问。
略去出逃的细节，阿也将功劳都归给华谏，“……师兄韬光养晦，趁防卫松懈带我逃走，却被我拖累，落得一身伤，还中了封印。”
云欢总感觉哪里不对，没等想明白，又听凌栾问，“那青蚺呢？”
对上阿也眼神，云欢立刻意会，硬着头皮瞎编，“死了……都是赤练的功劳。”
“还有云间派秘术。”阿也补充。
凌栾看看阿也，又看看云欢，这才注意到后者的腿伤，脸色一沉，“怎么伤成这样？”
“没有没有，就是一点小伤。”云欢忙道，向阿也投去求助的目光。阿也不得已开口：“的确是……小伤，已经上过药了。”
凌栾哪里看不出这是欲盖弥彰，面色不霁。
“师姐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要是不受点伤简直不合天理。”云欢使劲拍了拍胸脯，反倒拍得自己呛咳几声。
凌栾无奈摇头，二人挨着她席地而坐。
“师姐认为白一实力如何？”阿也问。
“惭愧。我从未见过如此修炼法门，不知疼痛，没有五感。”凌栾沉吟，“恐怕能与师父一争。”
那一对一有点悬。阿也琢磨着，将华谏听来的消息告知，又补上一句，“最好知会一声云间派。”
“兹事体大。”凌栾伸指搭在眉心，点亮一簇红光，“待我用秘法与师父通信，说明原委。”
片刻后，红光熄灭，显然通信已结束。凌栾迟疑地看向云欢，“云间派副掌门托我给你带句话。”
“云绮师姐？”云欢搔了搔脸颊，“她说什么？”
“副掌门说你要是……”凌栾一顿，“副掌门说你要是敢死在这里，她就在师祖墓前扬了你的骨灰。”说罢，她连连咳嗽，脸色微红。
“哎呀，不急不急。”云欢递上水囊，替凌栾顺气，“云绮师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起来不好相与，实际上很好说话的。”
还好相与……你是没看见她压迫石磊的样子。阿也腹诽，追问道，“云间派可会出手？”
“副掌门承诺会供给物资。”凌栾犹豫道，“另外，师父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怎么还是云绮管这事，云弈去哪了？阿也好奇道：“那云间派掌门呢？”
“很久没看到过云弈师姐了。”云欢小声道，“那，那些女孩子怎么办？我们要见死不救吗……”
“但现下仅凭我们几人……”凌栾欲言又止。
阿也适时打断，“不如等大家汇合后再做打算吧。”
“如是。”凌栾作势起身，不料失力滑脱，被云欢及时扶住。
“师姐……”云欢担忧道，“再多休息会儿吧？”
“无碍。”凌栾摆摆手，额头仍不停地冒冷汗，“黑气已除，很快就会恢复了。”
三人互相搀扶着爬下峭壁。踩实地面的刹那，林子里忽然起了风，沙沙作响。
“往这边走。”来时已开过路，阿也指明方向，让云欢扶着凌栾先走。她瞥了眼身后，被血味吸引来的混元魅现形，藏在树影里徘徊，不肯离去。
阿也歪了歪头，比出口型，“还不快滚？”
混元魅摸不清拦路者的实力，又不甘心到嘴的食物飞走，踟蹰一阵，最终慑于她的威势，缓缓散去，林中再度恢复幽静。
阿也回头，看清凌栾背影后一怔，方才太过昏暗，没想到她的伤势居然这么严重——
日光如熔岩在后背流淌，最骇人的两道爪痕横跨整个脊背，深可见骨，料想几乎把人劈裂。
还好有云欢的药，但即便如此，也不知得多久才能痊愈。阿也琢磨着，如果拿来做诱饵……
见人行走间扯动了伤口，阿也忙追上去，“我来吧。”
凌栾推辞不过，只好乖乖被背了起来。
恍惚间，她想起初见时，华烨端坐在席间，最小号的弟子服穿在身上，也空荡荡的，像个干瘪的游魂，一晃三年过去，没想到包扎伤口的手法如此熟练——大概是吃了很多苦。
心头泛起酸意，凌栾凑近了，耳语道：“你在华宗受欺负了，等师姐回去替你做主。”
阿也一愣，半晌，微微一笑，“那就有劳师姐了。”
还是自己出手吧。她想，希望华烨这身体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说起来，刚才在路上我看到不少野果。”阿也有意无意地说，“待会我去采一些来，丹药不能填饱肚子，还是得吃些东西。”
“的确，丹药数量有限，且为外物，不可依赖。”凌栾环顾四周，“这里的花鸟虫兽皆受元脉滋养，有助于恢复。”
“师姐说的是。”阿也笑道。
洞口的落叶被踩碎，发出欢快的咔咔声。
华谏警觉地握紧折扇，听得熟悉的一声，“师兄！我找到师姐她们了！”
原来是她。华谏松了口气，等等，凌栾？他猛地坐起，赶在人进来前收好阿也外袍，一回头，错愕道，“你怎么伤成这样？”
“和往生教的人打了一架。”凌栾瞧过华谏，除脸外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皱眉道，“你伤的也不轻。”
“都是我不好，拖累了师兄。”阿也一脸愧疚，悄悄对华谏比了个手势。
这是在暗示自己拖累了她？还叫他闭嘴？华谏脸一黑，但想到二人的秘密，于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口，“你……算了，都过去了。”
“多谢师兄。”阿也放下凌栾，投去感激的眼神，反被华谏白了一眼。
云欢扶着凌栾走进，“伸手，先解封印。”
华谏别过脸，“你都这样了，还是省省力气。”
“别矫情了。”凌栾喝道，“叫你伸手就伸手！”
华谏不情愿地伸手，露出腕上的金属环。
凌栾扣住华谏手腕，面色逐渐凝重，“我尽力而为。”她调动元力包裹金属环，激起一丝黑气。
黑气被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金属环逐渐开裂，而凌栾额头的冷汗也越来越多，不断滚落。
云欢担心道：“师姐……”
“无妨，我量力而行。”凌栾拭去汗水，“非一时半会能解。”
阿也心头一动，凑近云欢，小声道：“劳烦你替二位护法，我去采些野果来。”
“真是采野果？”云欢睨她，见阿也掩嘴轻咳，心领神会道，“我懂我懂，谁还没几个秘密了？放心，我会替你打掩护的。”
阿也好笑地点点头，走出半里地，又不放心地折返，解开外袍挂上树梢。
“等等，小烨！”云欢追上来，“我有东西忘记……你在干嘛？”
“衣上有青蚺的气息，能震慑一些邪物。”阿也解释道。
“这样。”云欢一拍额头，“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她抽出一物件，“那些丹药才值不了几个钱呢……所以，还得再加上这个！”
那是个二尺见方的银盒，色泽古朴，花纹精细，连锁头都是珐琅嵌彩，一看就很贵。
“听师姐说你生辰将近，所以我特意为你准备了礼物。谁成想进入极境的时候失散了。这里整天都一个鬼样子，我怕记不清日子弄糟了，不如提前送你，还能用上！”
云欢一边碎碎念，一边解锁开盒。
柔韧的绿藤托起相互依偎的两朵白花，一朵含苞，一朵怒放，花蕊明亮如金，花瓣洁白胜雪，在日光中闪耀着绸缎般的光泽——并蒂芙蓉。
没想到竞价三轮，花费两百金的冤种居然就在身边。阿也五味杂陈，“这花实在贵重……”她掐断话，接着道：“这花看起来实在贵重，还请收回。”
“收下吧！”云欢可怜巴巴道，“我认真挑了好久呢，特意为你买的！你不收才是浪费呢，好不好嘛——”
僵持不过，阿也只得颔首，“多谢。”
银盒入手，沉甸甸的，清浅花香在鼻尖萦绕，隐隐有盎然春色浮现。
阿也忽然觉得这两百金花的不亏。
云欢分开藤蔓，轻点花苞，绿光亮起，在花瓣上留下三叶七瓣的青兰印记，“这样就不必借助链接传音啦，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我，一定要小心。”
“好。”阿也认真应下，学她用轻触另一朵并蒂芙蓉，注入元力。
白光亮起，金色剑纹显形，又瞬间消弭。
心底蓦然一空，仿佛破了个大洞，有狂风呼啸而过，止不住地钝痛。
就像回到不知名的梦里，见到空白的那张脸。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