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的地点正好是传送阵法的中心,梅寒洲快池骛一步率先稳稳落地,他抬起头张开双臂,眼眸中倒映着白色衣角,势在必得。只是池骛怎会如他所愿,召出霜寒往下一挥,磅礴剑气霎时掀起浪沙,凭着这股气流借力翻身,无视了梅寒洲有些失落的眼神,他轻盈地站在阵法边缘。
“不能节省点灵力吗?”梅寒洲一脸正气,理直气壮道。池骛却只是瞥了他一眼,缓步走到阵法中心。
见他不欲搭理自己,梅寒洲朝阵法灌输灵力,眼前景色变幻,下一秒两人便身处药草区。薰衣草的香气扑面而来,深紫色的海浪随着风息翻滚,偶尔露出中央那间木屋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着木屋的前后走去。池骛从正面推开门,血腥味成了主人,率先表达了欢迎。床上躺着呼吸微弱的应敛,状态稳定,但仍然昏迷。木柜上大大小小的药瓶整齐摆放,池骛拿起其中写着‘还魂丹’的小瓶,里头空无一物。
“可惜了还魂丹,产量太少。”身后的风向产生微妙变化,突然响起的声音无比熟悉,池骛不紧不慢地将空瓶放回,转身朝门口望去。
黑袍人此时已经将兜帽放下,露出何知愚那张俊朗得毫无攻击性的脸庞来,只是嘴角扬起的弧度显得有些邪性,反而破坏了整体和谐的美感。
“我记得上次见面已经告诉过你别再回来,看来是死性不改啊。”池骛抚摸着有些褶皱的袖口,面上是一贯的风轻云淡,只是他的动作令对方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
“没办法,谁叫你这么难找,我只好回到九九九这里守株待兔。”祝天霁走到应敛身边,手指在他身上摸索,偶尔碰到伤处时床上的人会发出痛苦的呻吟。
“到底谁是兔还不好说。”见他尚未有动手的打算,池骛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他动作,语气依旧冷淡、不辨情绪,“把师兄的身体还来。”
“哈,你想要啊?”祝天霁的笑容扩大,兴奋的神情从眼眸中流露,“来杀了我啊,或许这样就能给何知愚一个安息了。”
剑锋破空而来时祝天霁迅速扭身,霜寒冰凉的剑气几乎贴着他的鼻尖砍入地下,他回首望去,刚刚他站立的木质地板已被劈成碎片,而握剑的人低垂的眼眸微动,浅色的瞳孔中已冻结寒冰。在这个瞬间,微妙地,祝天霁从池骛的身上品尝到了愤怒。
“我记得你之前可什么都不在乎,果然活得时间太长,愈发心软了啊。”祝天霁压抑住心中不断升起的恐惧和脑海中打响的警铃,他翻身从窗口跃出,正要落地时另一把剑直直将他刺穿。
人的身体单薄,剑尖穿过肩膀落在木屋上,此时祝天霁便像宣纸般被钉在墙上。
面前的人他只觉得有些眼熟,并非是上次匆匆一眼的那种熟悉感,总觉得在更早的时间里他已经与其交过手,但梅寒洲将剑抽出,再出手时已是杀招,祝天霁来不及多想召出一杆乌金长枪便举过头顶抵抗。
“铛——”清脆声音响起,梅寒洲眉心皱起,向后翻身落在地上。刚才的交锋中他已得知面前这杆枪并非凡物,思池虽属上称之剑,仍然无法与之抗衡,此时剑身上蛛网状的裂缝清晰可见,昭示着它的结局。
与此同时池骛迅速在应敛身上搜寻还魂丹的踪迹,即使刚才他打断了祝天霁,可未曾想到他的动作竟如此利落。他耳边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果断从窗户跟着翻出,站在梅寒洲与祝天霁之间。
“二打一算什么?”祝天霁见状后退两步,紧紧抵住墙面。
“算你点背。”池骛脚步轻点,眸中寒光乍现,身影如疾风般掠出,霜寒即将落在其面门之上时,祝天霁将长枪横扫而出,电光火石间又大臂收力,顿时消失在原地。剑身没入木屋墙壁中,只听哗啦啦的声音,一地木屑。
梅寒洲敏锐地察觉到祝天霁的消失别有目的,正要张嘴时传声符响起,余雁的声音急促不失条理:“师弟,傅公子先进宗祠了,我跟着他,你尽快过来。”
池骛收起霜寒,神色晦暗不明。
“在这里也找不到别的线索,应敛身上有归尘心法吗?”梅寒洲将他微不可闻的那声‘啧’收入耳中,走过去观察祝天霁留下的灵力余波。
虽说是从天道一世界逃离而出,但那股天道的气息还是十分明显,顺着逐渐消散的波动,梅寒洲推测他往宗祠方向赶去。
应该是余雁他们进入宗祠让祝天霁有所忌惮。
“没有,他身上什么也没有。”池骛心下不爽,应敛身上的线索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地无影无踪。但不见血又的确在此有波动——柳影去哪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个名字在池骛脑海中蹦出来的瞬间房顶上落下烟雾状的黄色粉末。幸得梅寒洲反应迅速,顾不上思池的状态,他立刻将剑朝头顶掷出,同时翻身用衣袖将池骛口鼻捂紧,带离迷雾的范围。
几个呼吸间迷雾散去,两人抬头看向屋顶,柳影身着绛红色衣裙,左手捂住右边流血不止的手臂,柔美的五官此刻显得凌厉,她看向池骛的眼神充满犹如实质的仇恨,而后者有些莫名其妙,只是站在梅寒洲身后与她对视。
“池骛,这么多年了你竟然真的还活着!”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并不能阻止柳影的声音,她伸出手直直指向薰衣草丛中站定的池骛。
“你我都面目全非,你又是如何肯定我就是池骛?”她的语气中杀意弥漫,梅寒洲背部紧绷,挡在池骛身前,他手指搭在背后的剑鞘上,池骛只是缓声回应柳影,同时伸手按住面前人蠢蠢欲动的手背。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你会变成这样是天道一找人制作了一具躯壳,而我能认出你,是因为你的眼神太特别了。”柳影无法阻止自己手臂上血液的滴落,索性不管,平时动听的声音里掺入冷意,“特别到清焰无法忘怀,所以她才会在我们成婚那天消失,就因为你留下的肉身被偷!你知道我有多爱清焰吗?我怎么能够接受有人在她心中比我更重要!”
池骛听罢,表情并未有任何波澜,只是语气上沾染了些许无奈,看着柳影的目光就像是在谴责无理取闹的小孩,“你在说什么,师姐确实是以大局为重的人,但她在意你,绝不可能错过成婚,那天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哈哈哈,你又怎么会明白?我看你根本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才会毫不留恋地离开。”柳影语气嘲讽,从腰间拿出另一个白色瓷瓶,手腕用力,便朝着两人的方向飞去,瓷瓶在半空中炸开,黑色的毒雾散出,将周遭的薰衣草都腐蚀成烂泥。
池骛伸手旋转霜寒,剑气在两人周围形成冰凉的罩纱,触碰毒物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呲呲”声。毒雾遮挡了柳影的视线,梅寒洲疾步向后退,绕过房子朝着思池坠落的方向赶去。
“就当我不懂。”池骛分心吸引柳影的注意力,他似是着急道:“师姐在哪里?”
“清焰......当然是在我身边,你永远也别想找到她!”见向来冷静的人语气中的焦急,柳影终于像是出了一口恶气,畅快道:“你会死在这里,段洲也别想再找到你!”
“不见血是你与天道一交易的条件?”池骛话锋一转,两人的对话主题跳脱,但柳影很快便意识到他言下之意,但她从未想过隐瞒这件事,因此柳影只是毫不在意地说:“一块废铜烂铁罢了。”
“原来如此,师姐死了?”自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池骛心下思虑地更多,若柳影真的看重单幽兰,绝不会让她就这样自生自灭,所以或许两人身上有什么同生共死的符咒也说不定。此时悄然站在柳影身后的梅寒洲也读懂池骛的意图,剑锋偏离致命处,狠厉刺出。
“当然没......呃。”柳影还未说完,胸膛中便穿出一把雪亮的长剑,上面的裂纹在刺穿她身体的时候摇摇欲坠,那种钻心的疼痛遍布全身,她再也无法坚持站立的姿势,从屋顶滚落下去。
她落在干净的薰衣草丛中,嘴角的血液渗透入泥土。池骛将她的身体轻轻翻过,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伤药迫使她服下,美人垂泪,梨花带雨,但两人俯视着眼眸失去神采的柳影,皆是不为所动。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在这里好好想想师姐。她从来没有亏欠你什么。”池骛只是将她的伤口止血,思池重新回到梅寒洲手中。剑的主人用布擦去它身上的血,抬眸悄然打量蹲在地上为伤者敷药的人,他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但眼眸眨动的频率似乎变快了些。
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梅寒洲安静地数到五十,才确信他的频率比平时要快得多,那双凤眼中流动着什么样的情绪呢?终于柳影闭上眼沉沉昏迷,池骛才重新站起身。
“不再问问吗?”梅寒洲见他盯着手中红光盛放的不见血,语焉不详。
“连不见血也无法给出的位置,一时半会是无法找到的。”池骛倒也没太惊讶,伸手抚摸过不见血冰凉的刀身,深吸一口气,“先把近在眼前的事情解决了。”
余雁没想到近在眼前的事情会变得这么棘手。
她进入宗祠时被冻了一激灵,手臂上的汗毛直立,但很快映入眼帘的景象便让大脑充血。这是个传统的宗祠,天窗下摆放青铜水缸,不知是气候的原因还是什么,铜锈早已吞没其上的花纹。两条平行的梁柱上分别挂着‘天恩沐重’,‘德泽百世’的字样。
不同于余雁还停留在原地,傅若峥已然快步走进室内,他绕过巨大的悯怀仙君像,往更宽敞的地方走去。余雁神色复杂地盯着那尊石像,年久失修令原本精致的脸庞生出碧绿的苔藓,深浅不一的颜色蜗居在石像脸上竟显得表情有些狰狞。
她无暇思考,再往里走去。两块木质的排位安静地摆放在石像之后,左边写着‘家师吴林之位’右边写着‘吾妻照雨之位’,字迹眼熟,蜡烛富裕。
齐瀚从未告诉她另立了母亲的牌位,此时余雁盯着还在缓慢燃烧的线香,有些出神。她反应过来时,脚后跟撞上了什么东西,扭头望去,竟是一个正在沉睡的人。
不,不是沉睡。男子的年纪约莫二十来岁,与段川一般大,皮相生得极好,透过冰棺可见他分明的睫毛与白皙的皮肤,双手放置于毫无起伏的胸前,身上黑金色的寿衣已代表了他的身份。
但余雁见过梅寒洲,一眼便确定了这是他的尸身,难怪这个宗祠的温度如此之低,为了保存他的身体,齐瀚不惜动用大部分灵力,甚至将醉花剑安置在此处。
“欣欣,欣欣!”傅若峥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余雁的思考,她迅速跑到声音发出的方向,却见傅若峥怀中紧紧抱着脸色苍白,唇畔溢血的女孩。
“我这有伤药。”余雁即刻拿出自己储物袋中的凝血药丸,但女孩吞下后仍然没有睁眼。
见伤药并没有效果,傅若峥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搜寻可能起作用的东西。无苦珠在傅欣的左右手掌心落定,肉眼可见的厚重灵力朝她身体中输送而去。随即他想到自己储物袋中的寒水椰,拿出那个冰凉的果实,但他却愣在原地。
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个浑圆的灵果该如何使用。
余雁立刻说:“要切开,用我的琴弦吧!”她拆下自己如诉琴中的一根琴弦,傅若峥内心焦急万分,也顾不上朝她致谢,将琴弦握在手中便交叉着缠绕在寒水椰上。
它的表皮坚硬,琴弦又锋利非常,傅若峥的手掌中立刻出现深深的划痕,圆形的琴弦嵌入皮肉,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终于,“卡拉”轻微的崩裂声让两人都松了口气。
寒水椰中的液体顺着傅欣的嘴角流入身体,她苍白的脸色终于回暖,冰冷僵硬的手掌缓缓有了微弱脉搏。
在傅若峥与余雁紧张的注视下,她睫毛颤抖,睁开了迷茫的双眼。
“哥哥......”傅欣失去意识前便是被人从绕佛寺带走,之后的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现下见到熟悉的脸庞,心中的委屈与痛苦一瞬间涌上心头。泪水大颗大颗从眼角滑落,她抱住傅若峥的手臂,低声抽泣起来。
温热的眼泪落在傅若峥的手背上时,他才勉强咽下卡在喉咙中的口水,抬眸向余雁表示感谢。余雁刚想露出安慰性的笑容时,变故陡生。
宗祠门口的空间扭曲一瞬,一人身着黑色衣袍走进,见到此场景他先时有些错愕,但很快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看来梅寒洲真的没死啊,随便哪个人都能找到这里了。”他语气有些奇怪,手中还握着长枪。
傅若峥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杀意,苦无珠上的梵文登时开始疯狂跳动。余雁却凝视那张脸庞半晌,不可置信地吐出一个名字:
“墨涟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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