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来。”宋忘尘脸上那种轻松消失了,相较于谈论自己的事情,他显然对接下来的事实要更为上心。
梅寒洲缓慢地跟在他的身后,宫殿里的萤石照亮两人的侧脸,往前拐了两个弯,来到了界主所居住的正殿。
“现在界主应该在休息。”宋忘尘进入正殿,右边有个小门,仅能容纳一人通行。他率先进入,手中拿着能够照明的萤石,朝梅寒洲招了招手。
梅寒洲站定,在门口没有挪动脚步。
“进来吧,我带着萤石呢。”见他不动,宋忘尘又往回几步,“因为你是修道之人,所以我相信你。”
“是吗?”梅寒洲漆黑的眼眸如浓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宋忘尘点头,语气中满含坚定。
“好啊,让我看看有什么东西吧。”他放松肩膀,似乎很是信任的样子,轻迈脚步,眨眼间便走入这道逼仄的暗门。
沿着凹凸不平的墙壁一直往前走,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块巨大的萤石,被镂空地雕刻成一条盘踞的龙,淡淡的绿色光芒将视野局限,正中间摆放着一张石桌,上面还有半只流淌着鲜血的兔子。
宋忘尘将手中的萤石放入石桌的凹槽中,瞬时间整片空间亮起,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声,原本四周的墙壁缓缓升起,露出铁制的囚笼来。比视觉先来到的是听觉,周围除了铁链卡住石板的声音,还有各种各样的叫声,鸟类的凄鸣,犬类的低吼,还有蛇类吐信子的嘶嘶声。
梅寒洲顺着摆放整齐的铁笼,垂眸望着身上鲜血淋漓的魔兽,有些鸟类身上缺少了翅膀,长出完全不符合身体构造的器官,他在石桌旁停下脚步。
“是谢问灼干的?”他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宋忘尘捏了把手心的汗,点了点头。
“还有另一个女人,似乎是个修士。他们经常在这里讨论交易,什么的。”他补充道,在他说话的时候周围痛苦的呻吟也从未停下,令人心生胆颤。
梅寒洲蹲下身,盯着其中一条鳞片被扒光的蛇,它在笼子中缓慢地爬行着,留下深深的血痕。
“我们必须要将这些魔兽全部解决掉,我听说界主还会用人做实验。”宋忘尘的语气加快了些,裹在脸上的绷带遮住左半边脸,淡绿色的光将他眼中的焦急映照得一览无余。
顺着他的意思,梅寒洲点点头,他抽出醉花,灵力溢出的一瞬间周围的魔兽沸腾起来,疯狂地撞击笼子想要逃离。宋忘尘见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谁想梅寒洲手腕扬起,莹白色的剑身刺向宋忘尘,他急急避过,衣角被割开。他转身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疑惑道:“为什么?”
梅寒洲只是浅浅一笑,手上动作没停,他的剑刃闪过寒光,瞬间逼近宋忘尘,后者连续翻身躲过,撞倒石桌,上面的萤石骨碌碌滚到地上,以其为中心,四周的景象呈现扩散式的改变。
原本昏暗的暗室变得明亮,头顶的龙形萤石也化为一盏繁复的烛台,四周的笼子消失不见,转而成为嵌入石壁中的铁门。而那些哀嚎着的魔兽,竟都是身上或多或少有着动物痕迹的人类。他们有些蜷缩在墙角闭眼祈祷,有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那条失去鳞片的蛇,便是半身人类半身蛇尾的混合体。
饶是梅寒洲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沉下脸,眼底酝酿着杀意。他剑指宋忘尘,语调冰冷:“再高超的幻境也无法欺骗嗅觉,他没有告诉你吗?”话音刚落,他脚步轻移,长剑如游龙般刺向宋忘尘,对方的灵器是脸上的绷带,瞬间伸长卷住剑刃,而这也如同掀开他最后一块遮羞布,那空荡荡的左眼暴露在空气中,皮肉呈现深红色。
梅寒洲甩开绷带,冷笑道:“你身上的天道气息虽然微弱,但再怎么掩盖,也无法祛除那股味道。”
宋忘尘没有搭话,他迅速后退,手中捏着绷带一头,再次甩出。梅寒洲足尖用力一越而起,同时出剑,那绷带虽然已有灵智,但最终无法与醉花抗衡。梅寒洲连续出剑,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点在同个地方,剑光如霜,才十几下绷带便碎裂成布条,无法再使用。
见手中灵器破碎,宋忘尘运起体内的魔气,猛然出掌,梅寒洲横过剑身,眸如寒星两点,以掌迎势,两人掌心相交的瞬间,场景再次变幻。只见宋忘尘拿着残破的绷带,站在一旁,而梅寒洲的灵力轰击在旁边的石壁上,打出个深深的洞。
“没想到真假相掺的幻术也没有那样神乎其技嘛。”第三人的声音从背后缓缓响起,那人手指间挂着一把扇子,紫藤与飞鸟相互交缠,散发着浅淡的灵力——俨然是应敛。梅寒洲盯着他,忽然笑起来。
“祝天霁,你还真是死而不僵。”对方身上自带的气息以及灵力的运作方式都与应敛不同,梅寒洲只一眼便看出来真正的应敛已经化为魂体消散,现在的只不过是一具肉身,内里被他人所占据。
被一语道破身份,祝天霁也不急不恼,走到宋忘尘面前,偏过头道:“去杀了谢问灼,谢彧马上就要到了。”
宋忘尘立即迈开步伐,朝洞口走去。梅寒洲怎能让他如愿以偿,猛然抽剑横批,却发现场景再次一变,他的剑斩断面前石桌,而人已然匆匆离去,只能看见背影。
“你看到的都是真的啊,现在。”祝天霁转了一圈,将周围面露畏惧和麻木的人呈现给梅寒洲,他语气平常道:“谢问灼就是喜欢挑战天道,为此他还向天道提议拉柳影入局。”
“所以你们口中的,谢彧,就是单师姐的孩子?”梅寒洲似乎也并不急着追赶宋忘尘,他将剑提在手中,沉声问。
“没错。”祝天霁打了个响指,随后紧接着解释:“柳影想要控制单幽兰的能力,所以她同意了这样的做法。顺便,其实她自己也对于这样的行为求之不得。”
看着梅寒洲冷静的眼眸,祝天霁忍不住想要看看他失去引以为豪的自信时的神情,因此他抛出最后的话语:“毕竟单幽兰百毒不侵,是最好的实验对象不是?”
没想到他听完后只是嘴角扬起,祝天霁顿觉危机,顾不上再次制造幻境,他手中变幻出乌金枪,同时梅寒洲剑势突变,脚下步伐诡谲,剑锋下沉,直取对方胸膛处。
他的速度太快,祝天霁只能下意识地将枪横在胸前,两兵相撞的瞬间,刺耳的声音引得周围牢笼中的人纷纷投来视线。魔气蚕食着醉花上的灵力,梅寒洲双唇微动,剑诀脱口而出:“春秋尽,山海平。”横扫一切的剑气从如玉般的剑锋上溢出,切割出薄薄的真空地带。
而就在即将接触面前祝天霁时,梅寒洲双眸闪动,手腕上再度用力,已经成型的剑势很难改变,但他凭借着高超的技巧与腰部的力量,硬生生在空中扭转锋芒,只见那湛蓝色的剑气竖着劈砍向旁边,场景再度变幻。
祝天霁的乌金枪被打落,属于应敛的身体胸膛中也划开一条血痕,从右肩直达心口。他口中吐出鲜血,难以置信的表情浮现在脸上:“怎么可能?”
“同样的招数用很多次就不好玩了。”梅寒洲挽了个剑花,甩掉刃上的血,他薄唇轻扬,鸦青色的眼眸紧盯着对方,流出稍许兴味来,“你还有什么花样?拿出来看看。”
祝天霁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扭身便朝离开的洞口跑去。他的身影飞快,梅寒洲拿出储物袋中的手帕,擦去剑身上残留的鲜血。他再次扫视四周,那些人类长年无法得到阳光,皮肤皆是惨白,甚至还有看上去未满十岁的孩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珠,皮肤上却被种植着蛇的鳞片。
梅寒洲不紧不慢地朝来时的路走去,他来到洞口,狭窄的空间里对面挤着两个人,早该离开的宋忘尘一手压在门口,一手抵住不断往里侵袭的阵法。
“不可能,这是能够改变空间构造的阵法,你怎么可能学过!”祝天霁一眼便看出这阵法能够将空间不断压缩,他扭头将乌金枪挡在身前,语气讶异。
梅寒洲的眉毛轻挑,耸耸肩道:“只要将传送阵逆转就可以了。”语毕,他举起醉花,迅速来到祝天霁面前,下手果断狠厉,一掌拍在他本就脆弱的胸膛。祝天霁吐出一口乌血,没了声息。
秉承着斩草除根的想法,梅寒洲重新在应敛的身上画了囚禁魂魄的阵法,此时,祝天霁的魂魄还在应敛身上,饶是再强劲的魂体,也无法阻止肉身的消亡。而肉身一旦失去生机,魂体便也四散而去,直至地府轮回。
他长出一口气,脸上还沾着些血液和汗珠,撩起眼皮看向宋忘尘。后者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好像并不畏惧,他站在原地,脸上缺失的器官在幽暗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可怖。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梅寒洲并不急着杀死他,只是颇具人文关怀地开口询问。
宋忘尘也知道自己今日再怎么逃也逃不过一死,索性将所有事情摊牌而出:“我们的确见过,你也的确帮助过我。”
“我知道。”梅寒洲点头,宋忘尘的话之所以没让他当场起疑心就是因为真假掺半,因此他思索道:“我猜结尾有些不一样,或许你的眼睛就是那些村民做的,而你也并不是只杀了邻居一家。”
他的猜测**不离十,宋忘尘长叹一口气,点头说:“确实如此。但当时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一定已经被衙门抓住处死了。”
“很遗憾,我不是衙门。”梅寒洲听出他语气中的惆怅,淡淡道。
“我从村里逃脱后,会试的结果出来了。我没有通过。”那些当时撕心裂肺的事情此刻已能够平淡地讲述,宋忘尘拿出自己怀里的金色凤冠,垂着眼眸,“往后我又考了几次,但都没有结果。再之后我就去修了道,但于修道上,我实在是平庸无比。”
“修道并非全然依靠天赋。”梅寒洲对于此般论调不屑一顾,他收起醉花,语速缓慢。
“也许吧。”宋忘尘苦笑,他长出一口气,好像终于解脱那样,“但我之前说的那些,不是假的。魔族的身份一直折磨我,因此我成为了界主的管事,只需要照顾谢彧就好。”
“里面那些人,你没插手?”见他坦然,梅寒洲偏过头朝后望去,里面的人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低沉的吼声此起彼伏,却无不凄哀。
“我又有什么权利干涉?”宋忘尘垂下眼眸,他的头发遮住左半张脸,看上去就像个健全的人,“之前界主见了一个......叫做许将至的人,自此便修建了这座洞穴,开始做些惨无人道的事情。”
“关于许将至,你还知道些什么?”梅寒洲敏锐地察觉到天道一在这件事中担任的角色,迅速问。
“我只知道他似乎与天道有关,他与界主都是单独见面。”宋忘尘思忖半晌,拍拍自己的衣袖,终于是抬起眼眸直视梅寒洲,“原本那人承诺我将你引到这里,就会给我新的身份。”
“这下你又不觉得折磨了?”半嘲讽半冷笑,梅寒洲抛出一句反问。
“成为魔族非我本愿,如果能够重新回归成人类,做什么都可以。”他的视线放远,似乎想起什么事情,他手中摩挲着凤冠,眼神透露出无尽的哀伤,“我每日看着界主对这些人做实验,却无能为力。”
“所以你觉得我可以是那个牺牲品?”梅寒洲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中的轻松似乎完全不介意宋忘尘设计将他引到此处。
“......我是真的感谢你。”宋忘尘避开这个话题,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差不多了。”
两人都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有所预料,因此梅寒洲重新拔出醉花时,宋忘尘无惧地看着他,甚至嘴角带上了淡淡的笑容,“给我个痛快,我会更加感谢你。”
手起剑落,梅寒洲的技巧很高明,只是稍用几分力便将心脏取出,他看着面前的人重重倒下,手中的凤冠紧紧地缠绕在他掌心,血液浸润金色表面,色彩明亮而艳丽。
将他的身体和心脏用灵力包裹,梅寒洲走到应敛身旁,他倒在地上,胸膛的血已经凝固,失去了呼吸与脉搏。虽然已经做了些措施,但不知道天道一会不会再进行干涉,梅寒洲思索片刻,在应敛的额头上补了一剑。
随后他收起门口不断往里压缩的阵法,拿出传声符与池骛通话。
“怎么样?”对方似乎动用了灵力,尽管压着嗓子,却还是有几声咳嗽传出。
梅寒洲蹙眉,虽然他知道池骛看不见,“一切顺利,将魔兽与人结合的是谢问灼,我就在正殿右转的一个暗门里,里面都是半兽半人的......生物。”
“他们状态怎么样?”池骛声音有些模糊,却仍然能听出其中压抑的冰冷。
“似乎还会说话,你要来看看吗?”虽然这里的场景有点不太正常,梅寒洲转头看向那些与魔兽结合的人,一瞬间又有些后悔邀请对方。
“别闹了。”池骛有些责怪的语气传来,“谢彧似乎对于谢问灼的感情不浅,他不愿跟我们走,就让他看看这些。”
“你确定他不知情?”梅寒洲盯着中央石桌上的半只新鲜兔子说道。
“我不知道。”这次池骛回答地很利落,“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他参与了,九九九是不可能容下他的,你知道的吧?”见池骛似乎又开始摆出那种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态度,梅寒洲率先揭开了**裸的真相。
“......不用你说。”
传声符燃烧起来,梅寒洲走到其中那个懵懂看着他的女孩身边,视线游走在对方闪烁着天蓝色的鳞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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