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房产中介的小伙子第三次打来电话，溪终于按下接听键。
"溪小姐，您那套云庭苑的房子，有位客户出价520万，比市场价高5%，您考虑吗？"
溪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夜景。自从上周发现父母偷偷带弟弟一家看房后，她就把房子挂到了中介。"考虑，但我要求全款，两周内过户。"
挂断电话，溪打开电脑，开始起草辞职信。如果卖掉房子，她就不必再忍受每月一万八的房贷压力，甚至可以离开这座城市，重新开始。光标在"尊敬的林总"上方闪烁，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
手机突然震动，茶楼合伙人陈雯发来消息："溪姐，阿姨带了一帮人在茶楼闹事，你快来！"
溪抓起外套冲出门。她和陈雯合开的"静心茶楼"刚营业两个月，位于金融区边缘的一栋老房子里，主打商务茶歇和私人茶道体验。这是她用最后一点积蓄投资的副业，也是逃离职场压力的避风港。
出租车还没停稳，溪就听到茶楼里传来的争吵声。她推开门，眼前的场景让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母亲坐在大厅正中的茶席上，周围站着五六个陌生男女，弟弟蹲在角落里玩手机，陈雯被围在中间，脸色煞白。
"妈！你在干什么？"溪冲过去挡在陈雯前面。
母亲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来得正好。你弟信用卡透支了四十万，银行要起诉他。"
溪看向弟弟，后者心虚地别过脸。弟媳挺着肚子站在一旁，眼神飘忽。
"所以呢？"
"所以？"母亲提高嗓门，"你当姐姐的不管？他要是坐牢了，你侄子出生就没爹！"
茶楼里的其他客人纷纷侧目，有几位已经起身离开。陈雯悄悄拉了拉溪的袖子："要不要报警..."
溪摇摇头，强压怒火："妈，我们出去说。"
"就在这儿说！"母亲猛地拍桌，茶具叮当作响，"今天你要么给你弟还四十万，要么我就天天来你这儿闹！"
弟弟适时地补充："姐，你房子不是卖了吗？先拿那钱帮我还债..."
溪终于明白了这场闹剧的目的。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异常平静："第一，我的钱怎么用我自己决定；第二，这是公共场所，你们现在离开，否则我报警。"
母亲冷笑一声，突然从包里掏出一叠纸摔在桌上："看看！这是你从小到大花的每一分钱！我算过了，连本带利至少六十万！今天要么还钱，要么我就去你公司，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不孝女！"
溪捡起那些泛黄的纸片——有她小学的学费收据，中学的补习班发票，甚至还有卫校时母亲寄生活费的汇款单复印件。每一张上面都用红笔写着"借款"二字。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溪的声音微微发抖，"从我出生那天起，你就把我当成一笔投资？"
"女儿本来就是赔钱货，"母亲理直气壮，"要不是我们供你读书，你能有今天？"
茶楼里鸦雀无声。溪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背上。她掏出手机，按下110，然后将屏幕转向母亲："最后说一次，离开我的茶楼。"
母亲脸色变了，她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女儿会如此强硬。僵持了几秒后，她突然抓起茶壶砸向墙壁！青花瓷壶在一声脆响中粉身碎骨，茶叶和水渍溅得到处都是。
"我们走！"母亲恶狠狠地瞪了溪一眼，"明天就去你公司！"
等他们离开，溪才发觉自己的双腿抖得几乎站不住。陈雯扶她坐下，默默收拾满地狼藉。服务员小跑过来，递上一杯热茶。
"溪姐..."陈雯欲言又止，"明天怎么办？"
溪望着墙上那片茶渍，突然做了决定："茶楼先停业两天。我要搬家。"
当晚，溪联系了买主，以515万的价格火速签了云庭苑的买卖合同。扣除贷款和税费，她到手将近200万现金。第二天一早，她请搬家公司把个人物品全部打包，运到大学同学苏梅闲置的一套毛坯房里。
苏梅在国外做访问学者，房子本来是准备回来结婚用的，刚交房还没装修。听说溪的遭遇，她二话不说就把钥匙快递过来："随便住，帮我通通风也好。"
毛坯房连地板都没铺，水泥墙面裸露在外，卫生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马桶。溪坐在打包箱上，环顾这个简陋的空间，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这里没有昂贵的家具，没有精心挑选的装饰画，但也没有人会对它虎视眈眈。
手机响了，是公司前台："溪经理，您母亲在一楼大厅，说要见您..."
"告诉保安，我不认识她。"
挂断电话，溪给林总发了条消息，简单说明情况并请了三天假。然后她关机，躺在临时铺好的气垫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了整整十二小时。醒来时，阳光透过没有窗帘的窗户直射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溪打开手机，几十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涌进来，大部分来自母亲和弟弟，还有几条是周启明和陈雯的。
她先给陈雯回了电话。
"溪姐！你没事吧？"陈雯的声音充满担忧，"昨天你妈真去公司闹了，保安没让她上楼，但她在大厅吵了好久..."
溪揉了揉太阳穴："茶楼损失多少？"
"就碎了个茶壶，其他没事。"陈雯顿了顿，"不过...有件事很奇怪。今天来了好几拨客人，说是看了网上的帖子特意来支持我们的。"
"什么帖子？"
"你不知道？有人把你妈闹事的视频发到网上了，标题是'心疼这个小姐姐'，转发都过万了..."
溪挂掉电话，点开微博搜索"茶楼 闹事"，果然看到一个热门视频。画面中，母亲歇斯底里地喊着"还钱"，弟弟躲在角落，而她站在中间，背影挺得笔直。评论区一边倒地支持她：
"吸血鬼家庭！"
"小姐姐好坚强..."
"求茶楼地址，我要去消费！"
溪哭笑不得。她给周启明发了条简短的信息报平安，然后开始整理这个临时住所。下午，陈雯打来电话，声音兴奋："溪姐！今天营业额破万了！好多客人点名要坐'抗争小姐姐'同款茶席！"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意料。茶楼生意火爆，甚至需要预约排队；公司里，同事们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连林总都特意叫她到办公室，递给她一杯茶："处理得不错。"
只有家人的骚扰变本加厉。母亲每天换着号码给她打电话，时而哭诉养育之恩，时而威胁要找媒体曝光她"不孝"。弟弟则发来各种欠条和法院传票的照片，最后甚至把病危的爷爷都搬出来了。
一周后的深夜，溪正在毛坯房里研究茶楼新菜单，门铃突然响了。透过猫眼，她看到周启明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
"我带了宵夜，"他笑着说，"还有地板革和简易窗帘。"
那晚，他们坐在铺了地板革的水泥地上，吃着烧烤，喝着啤酒。周启明帮她在窗户上挂了临时窗帘，甚至带来一盏小台灯。
"像不像大学时代的租房生活？"周启明环顾四周，"虽然简陋，但自由。"
溪点点头，突然问："你父母...是什么样的？"
周启明想了想："普通的知识分子，有点清高，但从不干涉我的选择。"他看向溪，"你呢？打算怎么处理家里的事？"
"我已经处理了，"溪喝了口啤酒，"我给他们打了六十万，附言'生养之恩，一次结清'。然后换了所有联系方式。"
周启明惊讶地挑眉："你哪来那么多钱？"
"卖了房子，"溪平静地说，"正好买主加价，我赚了点。"
"值得吗？"
溪看着这个简陋的房间："你知道吗？住在这里的一周，我睡得比在云庭苑的任何一晚都踏实。"
周启明笑了，举起啤酒罐："敬自由。"
"敬自由。"溪轻轻碰了碰他的罐子。
一个月后，茶楼的生意稳定下来，溪也适应了毛坯房的生活。她买了几盆绿植，一台小冰箱，甚至学着用丙烯颜料在水泥墙上画了幅简单的山水画。每天早晨，阳光透过简易窗帘照进来，她都会有种新生的感觉。
公司里，她变得更加果断自信。城西项目提前三个月完工，林总在庆功宴上宣布给她20%的股份激励。宴席散后，林总单独留下她："知道我为什么欣赏你吗？"
溪摇头。
"因为你像我年轻时候，"林总点了支烟，"我也是二十多岁跟家里断绝关系的。"
溪震惊地看着他。
"不一样的是，"林总吐出一口烟圈，"你比我狠得早。我拖到三十五岁才醒悟，白白浪费了十年。"
回家的路上，溪经过云庭苑，不自觉地抬头看向曾经属于自己的那扇窗。灯亮着，新的主人已经入住。她发现自己并不感到遗憾，反而如释重负。
手机震动，是周启明发来的消息："读书会这周读《原生家庭》，要不要一起来？"
溪回复了一个"好"字，脚步轻快地走向地铁站。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初秋的凉意和自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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