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海国际会展中心的LED屏幕上,"中国房地产信托投资基金高峰论坛"几个大字闪烁着金光。溪站在自己的海报前,回答着各路投资人的提问。她穿着周启明帮她挑选的藏青色套装,声音清晰而自信。
"我们的创新点在于将商业地产现金流与住宅开发捆绑证券化..."溪指着图表上的一处数据,余光瞥见周启明在人群外围对她微笑。
三个月前,她还是个对REITs一知半解的开发部副经理。而现在,她站在行业顶尖论坛上侃侃而谈。活动结束后,白发苍苍的论坛主席特意过来与她握手。
"年轻人有见解,"老教授递来名片,"有时间来北大给我学生讲讲实战案例。"
回酒店的路上,溪的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跳起来。周启明拖着两人的行李跟在后面,笑着摇头:"慢点,高跟鞋崴脚了可没法领奖。"
"周启明!"溪突然转身,眼睛亮得像星星,"谢谢你。"
周启明愣了一下,耳根微微发红:"是你自己努力..."
他们站在人行道中间,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溪突然有种冲动,想拥抱眼前这个一路陪伴她的男人。但最终,她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晚上我请你吃大餐。"
回到省城后,溪的生活节奏更快了。林氏地产成功发行了省内首单REITs产品,溪作为项目负责人频繁出现在财经媒体上。她的工资涨到了每月三万,加上项目奖金,银行卡里的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一个周末的下午,溪和周启明在咖啡厅讨论新项目时,手机弹出一条楼盘广告——林氏新开发的高端住宅"云庭苑"即将开盘。
"这个地段不错,"周启明瞥见她的手机屏幕,"离金融城近,升值空间大。"
溪点开详情页,心念一动:"我想去看看。"
云庭苑的售楼处富丽堂皇,沙盘上的建筑模型精致得像个艺术品。销售经理认出了溪,亲自过来接待。
"溪经理要买房?员工价八五折哦!"
样板间是240平的四室两厅,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风景。溪站在主卧的飘窗前,想象着每天在这里醒来的感觉——阳光透过薄纱照进来,而不是像她现在租的公寓那样,只有下午才能见到太阳。
"喜欢?"周启明问。
溪点点头,又摇摇头:"太大了,我一个人住浪费。"
"可以考虑未来嘛,"销售经理意有所指地看了周启明一眼,"结婚有孩子后,四房刚刚好。"
周启明假装研究地板材质,耳朵却红得透明。溪轻咳一声:"首付多少?"
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阵响:"员工价折后总价480万,首付三成144万,贷款336万,30年月供大概1万8。"
数字令人眩晕,但溪的银行卡里正好有150万存款——那是她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积蓄。
"我买了。"她听见自己说。
签约、贷款、过户...流程比想象中顺利。一个月后,溪拿到了新房钥匙。她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音在光洁的地板上回荡。这是完全属于她的空间,每一寸都按照她的意愿布置。
装修期间,溪几乎每天都来监工。她选了温暖的木地板,浅灰色的墙面,厨房是她心心念念的中岛设计。主卧的衣帽间让周启明直摇头:"你这点衣服,连三分之一都挂不满。"
"会多起来的,"溪笑着打开淘宝,"我要买十条裙子!"
搬新家那天,溪只请了周启明和公司几个要好的同事。大家带了红酒和蛋糕,在新家的露台上烧烤庆祝。微醺之际,溪的手机响了,是母亲。
"听说你买房了?"母亲的声音透着不寻常的热情,"怎么不跟家里说?"
溪走到安静的角落:"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
"我和你爸明天来看看,"母亲不由分说地决定,"你弟媳怀孕了,正好带她到省城检查。"
挂断电话,溪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周启明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水:"家里要来?"
"嗯,"溪盯着水杯,"我爸妈...还有弟弟一家。"
周启明轻轻握住她的手:"需要我陪你吗?"
溪摇摇头。这是她必须独自面对的战场。
第二天上午,溪在火车站接到了父母、弟弟和挺着大肚子的弟媳。母亲一见面就抱怨火车票贵,弟弟则不停地拍照发朋友圈。
"姐,你这车太小了,"弟弟挤进后座时抱怨,"该换辆大的。"
新房所在的高档小区让全家人都安静了几秒。母亲摸着光可鉴人的大堂瓷砖,小声问:"这得多少钱一平?"
"两万。"溪轻描淡写地说。
母亲倒吸一口冷气,弟弟则吹了声口哨。
电梯直达28楼,溪输入密码打开家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客厅,远处的城市景观尽收眼底。弟媳惊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四处参观。
"主卧在哪?"母亲问。
溪带他们看了主卧、次卧和两个客房。母亲在每个房间都摸摸看看,不时和父亲低声交谈。中午,溪带他们去小区附近的餐厅吃饭。
"溪啊,"饭吃到一半,母亲突然说,"你弟媳下个月就生了,他们现在租的房子又小又潮,对孩子不好。"
溪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嗯。"
"你这房子这么大,"母亲继续道,"反正你一个人住,不如..."
"不如什么?"溪放下筷子。
"不如先让你弟他们住进来,"父亲接话,"孩子小需要人照顾,你妈也能帮着照看。"
溪的胃部一阵绞痛。她看向弟弟,后者正埋头啃排骨,仿佛讨论与他无关。
"不行,"溪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这是我的家。"
母亲的脸色立刻变了:"你的家?没有我们养你长大,你能有今天?"
"妈,"溪深吸一口气,"我可以帮弟弟付租房押金,甚至补贴一部分房租,但我的房子不会让给任何人。"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弟媳借口上厕所离席,弟弟终于抬起头:"姐,你也太自私了吧?我孩子可是你们家的香火!"
"我的房贷每月一万八,"溪直视弟弟的眼睛,"你要住可以,按市场价付房租。"
"啪!"母亲把筷子拍在桌上:"白眼狼!我们走!"
回到家里,父母和弟弟一家立刻开始收拾行李。溪站在客厅,像个局外人。母亲临走时丢下一句:"早晚有你求家里的时候!"
门关上的瞬间,溪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滑落。她不明白,为什么连买房这样的事都能变成一场战争。
第二天上班,溪的眼睛还是肿的。林总把她叫到办公室,递给她一杯咖啡:"听说你买房了?"
溪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连老板都关心这事。
"云庭苑不错,"林总啜了口咖啡,"我建议你把房产证锁好。"
溪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林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家人有时候比敌人更危险。"
下班后,溪直奔银行租了个保险箱,把房产证和购房合同全部锁了进去。晚上和周启明吃饭时,她讲述了家人的来访。
"你做得对,"周启明给她盛了碗汤,"设立边界很重要。"
"但我还是很难过,"溪搅动着汤勺,"为什么他们不能为我高兴一次?"
周启明没有给出廉价的安慰,只是安静地陪她吃完这顿饭。
接下来的一个月,溪全身心投入工作,把公司另一个停滞多年的项目盘活了。庆功宴上,林总宣布她正式升任开发部经理,成为公司最年轻的中层管理者。
升职加薪后,溪的经济状况更加宽裕。她开始学着享受生活——报名了钢琴课,每周去做SPA,甚至计划着去欧洲旅行。父母似乎接受了她的决定,偶尔打电话也只是闲聊,不再提房子的事。
直到一个周六的下午。
溪刚从超市采购回来,推着购物车走向电梯时,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躲到转角处,看到母亲和弟弟一家站在电梯口,旁边是售楼处的销售经理。
"...主卧朝南,视野非常好,"销售经理介绍道,"溪经理当时一眼就看中了这套。"
"我女儿眼光是不错,"母亲笑着说,"等过户了,这间就给我孙子当儿童房。"
"妈,姐真的同意卖了?"弟媳问。
"她敢不同意!"弟弟搂着妻子,"女人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
电梯来了,一行人走了进去。溪站在原地,购物车里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保安跑过来帮忙,问她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白。
回到家,溪反锁上门,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她给银行打电话确认,房产证确实还在保险箱里。但父母的行为已经越过了她能容忍的底线。
手机响了,是母亲:"溪啊,我和你弟他们路过你小区,想上来坐坐..."
"不用装了,"溪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刚才看到你们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既然你知道了,那就直说吧。你把房子过户给你弟,我们保证不再麻烦你。"
"绝不可能。"
"那你就别怪我不讲情面!"母亲的声音陡然尖利,"下周我就去你们公司,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不孝女有多狠心!"
溪挂断电话,关机,然后拨通了周启明的号码。二十分钟后,周启明带着披萨和红酒出现在她家门口。
听完事情经过,周启明沉思片刻:"法律上他们拿你没办法,但..."
"但他们会闹,"溪苦笑,"在我公司,在我家门口,直到我屈服为止。"
"你考虑过搬家吗?"周启明突然问。
"搬家?"
"把房子卖了,"周启明认真地说,"换个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溪环顾这个她精心布置的家,每个角落都倾注了她的心血。但现在,它已经被玷污了。
"也许你是对的,"她轻声说,"有些东西,该放手了。"
那晚,周启明一直陪她到深夜。临走时,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溪...如果你需要,我可以..."
"谢谢你,"溪打断他,"但这是我自己的战斗。"
关上门,溪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地板上有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是一条分界线,将她的过去与未来清晰地分隔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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