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位教士将大门打开,他是个有着黑发温润青年。他的眼神纯净,眼尾下垂这般无害。
若不是身量够高,温妮会误认对方是少年。温妮莫名放松了心神,她晕倒了。
温妮在空旷的房间醒来,对温妮来说空旷得令人恐惧。她全身止不住颤抖,瞳孔不停放大缩小,泪水流了满面。
逃不掉,还是逃不掉,已经到了科苏特老爷家中了……
安迷修进屋就对上温妮的哭泣,顿时手足无措。他将手帕递给温妮,眼神哀求着温妮。
“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是名费瑟,我们费瑟的职责就是帮人解决困难。如果你有困难,都可以和我说。”
温妮想接下手帕,又因自己双手肮脏拒绝了。安迷修收回手帕,略显僵硬。
“我以为,我已经没救了。”
“怎么会,只要你自己不放弃,女神会救赎每一个信徒。你是否愿意将你的困难告知我,我会帮你。”
“我被父母卖给了喜爱折磨人的乡绅,我因害怕而出逃,一路走到了这里。”
“愿我们终会得到女神救赎。你现在是否有去处?”
温妮摇头。
“你接下来是否有计划?”
温妮再次摇头。
“愿我们终会得到女神的救赎。不如你先在教堂修养段时间,你的身体从未得到善待,再过度使用容易出事。至于之后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做打算。你认为如何?”
“很好,非常好。谢谢你,非常感谢,谢谢!”
“我的荣幸。”安迷修舒缓笑笑,又点了点头。是对温妮肯定,也是对自己肯定。
安迷修脸庞白净,总是挂着宽慰人心的笑容。温妮与安迷修不经意对视,她总得低下头去掩饰脸红。
教廷主要分布在西大陆,东大陆对教廷并不推崇。安迷修是由教廷派遣驻扎在西大陆,负责救赎民众散布教义。由于地处偏远,这座教堂目前只有费瑟安迷修和执事马尔斯。
温妮现在帮助马尔斯工作,来回报教挺和换取报酬。同时接受安迷修的净化礼,调养身体。
安迷修确定温妮不愿意回家后,承诺会帮温妮找到个容身之所。
安迷修发现温妮并非只有顺从讨好、拘谨木讷。温妮啊,有很多自己的乐趣呢。
温妮会在无人角落晒清晨的太阳,日落时如有空闲,她就会移不开眼。温妮会在遇见昆虫时,引导着对方爬上她的手指,再送往它们适合的地方。温妮也会偷偷触碰书籍,眼神里有虔诚亦有向往,然后轻轻收手离开。
安迷修撞见温妮的向往后,决定用《碑书》这本书教导温妮识字。他将书里的内容读给温妮,将书里的文字教给温妮。
教学过程中,温妮会问安迷修,为什么书中的人获得了救赎?安迷修笑笑,你总会懂得的。
偏远的村落没有医士,由费瑟负责为民众治疗。
安迷修经常四处游走为人看病,他有时也会带上温妮。安迷修每带着温妮走访一处,都会询问温妮的看法。他引导着温妮混沌的结论,告诉温妮正确与错误的样子。
温妮渐渐懂得,原来女孩可以被宠爱,撒娇不该换来打骂,生病会有人心痛。出错的不是她,而是对她施加罪恶的人。
安迷修总会问温妮,“温妮”想要什么,“温妮”有什么感受?不因他人,不因外物,只谈温妮自己,只谈温妮内心。
安迷修会带着温妮去帮助村民,温妮由此得到了尊重和感激。
温妮想,“温妮”想要的或许就是这些。
安迷修带着温妮走访结束后,路过附近未干涸的河流。正是由于这条河流,周边才没有彻底失去希望。
河流的水位下降了许多,河岸也一退再退,露出了许多本在河底的石卵。温妮对此很是新奇,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饱满的石卵。
安迷修意识到温妮的迟疑,直接拉着温妮去河边捡起石头。温妮由拒绝到乐在其中,还发现了块润白如玉的石卵。
温妮举起它遮住太阳,注视着它温润的内里。
好喜欢!
安迷修不如温妮耐晒耐动,早早坐下看温妮玩耍。他怕温妮离得远听不见,于是高声说,“这个石头看起来很漂亮,你可以养起来!”
温妮来到安迷修身边,“可是这不是我的石头啊。”
温妮身量比安迷修还高大,走过来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安迷修舒展眉头,终于不用眯着眼睛了。
“这也不是别人的石头啊。温妮值得拥有想要的。既然你喜欢这个石头,这石头又是无主之物,那你怎么不可以成为它的主人?”
于是温妮将石头捡走,当宠物般养了起来。温妮请安迷修为它取名,于是石头有了个可爱的名字。它叫嘟比,是个温柔的女孩。
温妮会给嘟比擦拭换水,会带嘟比晒太阳,会和嘟比说悄悄话。会说今天终于下雨了,会说第二本书的字有点难。但说的最多的是安迷修,温柔的、无语的,自信的、懊恼的,高兴的、生气的。
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她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定格,延续到永远永远啊。
温妮想,“温妮”想要的或许就是这些。
时间总会流逝,命运总有起伏,世间仍有罪恶。
教堂附近多了个外乡人,那外乡人是来找亲戚求助粮食,他闲逛时认出了温妮。他当然认识温妮,见过那道横跨脸部的伤疤后,不会人可能忘记。
那人回去藏好粮食后,径直进入温妮之前的家。他自己找来板凳坐下,语气羡慕调侃着,“你是不知道,我在那边竟然遇见了你女儿。你女儿如今活得可滋润,看着结实了不少哟。哎呀,不知道比你欠着科苏特老爷的债,好了多少啊。”
伊莎莉气急败坏,拿着扫帚将那人撵了出去。她找来乡邻哭诉,希望他们帮帮她。如果能将温妮送到科苏特老爷家中,她绝不会亏待大家。
于是捉人小队浩浩汤汤出发了。
吵闹打破了宁静,加速了时间,闹剧在教堂上演。安迷修让温妮先离开,跑得越远越好,他去应付那些人。
温妮知道她逃不掉,伊莎莉不会放过任何和她做对的人。与其徒劳挣扎不如直面风暴,她至少可以保留教堂往后的安宁。她颤抖着推开门,朝礼堂趔趄走去,害怕吸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众人聚集在礼堂。
安迷修企图让大家冷静,但所有人压根不听只自说自话。他被充满力道的无数双手推攘,推过来推过去,身体点都不受控制。他简直就是在被暗流被卷来卷去,呼吸困难还耳朵吵嚷。
伊莎莉尖叫着辱骂,诱骗少女的恶魔、黑心黑肝的费瑟、眼盲耳瞎的瘟神。
安迷修听到瘟神彻底冷脸,眉头一压怒了,女神岂能受这样的辱骂!安迷修刚准备回击却被推到,倒下时看见温妮跑来。他皱眉生气,说好的逃走啊,怎么还跑来了?
世界突然寂静。
安迷修的头被烛台贯穿了。
温妮抱着安迷修的尸体咆哮,是悲戚含着绝望。温妮紧紧抱住安迷修,她的的眼睛、脸庞、双手都沾了血,此时没人能将他们分开。
若是我不存在就好了……温妮这样想。
圣像摔落在地,满地白色石膏。比婚礼的白暗淡,比葬礼的白明亮,行于两者之间,模糊生死交界。
死亦是活,活亦是死,行尸走肉,不过如此。
温妮被送到了科苏特家中。科苏特不想看见温妮的脸,就在黑暗中折磨温妮。温妮越是不叫,他动用的手段越是出格。
温妮在黑暗中被死亡拉扯,反而明悟了活着的救赎。
温妮既是自己的温妮,也是安迷修的温妮。所以温妮要为自己而活,要替安迷修而活。温妮被安迷修改变,而那些改变替安迷修站在温妮身边。
温妮再次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她在黑暗中举起遍体鳞伤的手。她的伤口崩裂,手臂有温热的液体顺流而下。她向上抓取着什么,又丢弃着什么。
温妮的黑眼被黑暗沁透。她舒展眉眼扯出笑容,比哺育孩子的母亲温柔,比信仰破灭的教徒疯狂。
为了让温妮活得久点,温妮承受折磨的第二天,会有人给她治疗。好得越快下次折磨就越早到来。温妮故意扣开部分伤口,维持身体透支的假象,以此获得更多时间恢复。
温妮在十四天后掰开牢笼逃走了,她很遗憾没法杀死科苏特,逃走都已经是极限。温妮拖着躯体来到教堂,马尔斯会帮助她。
马尔斯为温妮包扎伤口,给温妮启程的食物。但他总觉得温妮哪里不对劲,有种熟悉的怪异感。
“你准备去那里?”
“翻过昆卡山脉,去席勒帝国王城。他说,圣殿是教堂最神圣的地方,是每个□□最渴望的地方。我想去看看。”
“好。当时发生得太快了,等我过回神,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唉,当初就该选择修剑士,修什么治疗啊。”
“打不过他们不是你的错,犯错的是那些杂碎。”
马尔斯眼神看向温妮诧异,“你……还好吗?”
“怎么了?挺好的啊。”温妮嘴角温柔,转而安抚笑笑,“嗯,是有点不像,他没这么暴戾。我会注意的。”
马尔斯知道那里怪异了,温妮在模仿安迷修!他嘴巴张开又闭上,他不知道怎么劝温妮,也没有资格劝温妮。温妮现在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劲全力了。
马尔斯摇摇头,干巴巴聊起其他,“教廷已经知道了这事,处理的人正在路上。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会的。两人都知道教廷在东大陆势力不强,切斯特王国对教廷处于排斥状态,甚至隐隐主动打压。不会的。教廷手段温和,再重的惩罚也不过是成为奴隶。
温妮肯定点头,“嗯。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温妮找到嘟比,月亮将要落下,太阳将要升起时出发。
马尔斯看着温妮渐远的身影祈祷,愿我们终会得到女神救赎。
马尔斯结束祈祷长叹口气。苦啊,怎么这么苦啊,苦得他满嘴发酸、心口发紧。他再也不想吃苦瓜了。
温妮被晨曦包裹,她远远回望光辉柔和的教堂,那里是温妮诞生的地方。她会再回来的,回来为女神救赎世界,除掉不该存在的人。她的出生是有错,但有人根本就不该出生。
小镇迎来了群教廷人士。他们将科苏特抓住,带着科苏特犯罪的证据和粘血的刑具,送往当地官府。
当地官员怕那些教廷人士闹大,便没收了科苏特的全部财产,严厉地惩罚了科苏特。但等教廷人士离开,科苏特带着轻伤回到宅邸,喝着他珍藏的红酒。
伊莎莉被乡邻绑着推出,承担了杀害安迷修的罪名。她的判决书还未下,在监狱里就被人莫名折磨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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