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之家儿童福利院的门厅,弥漫着一股消毒水、陈年木地板和某种烘烤饼干残留的、令人安心的暖香混合的独特气味。
头顶的吊灯散发着柔和的暖黄色光线,照亮了墙壁上色彩明快的儿童画作和整洁的格子窗帘。
欧洛斯费力地支撑着几乎整个身体重量都压在她瘦小肩膀上的男孩,站在光洁的地板上,像两株刚从暴风雨中拔出的、狼狈不堪的幼苗。
她自己的红发还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颊苍白,而那男孩——黑发凌乱,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琥珀色的眼睛半闭着,呼吸沉重而滚烫——显然正在发高烧。
断裂的银质蝴蝶项链的冰冷触感隔着湿透的衣料传来,是此刻唯一清晰的知觉。
一位头发银白如月光、梳着整齐发髻的老妇人快步迎了上来。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米色羊毛衫,面容慈和,一双湛蓝的眼睛像宁静的湖泊,此刻盛满了关切。
“哦,我的天!可怜的孩子!”她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能抚平惊惶的魔力。她是安德莉亚夫人,橡树之家的院长。
安德莉亚夫人没有先询问,而是立刻伸出手,用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贴了贴黑发男孩滚烫的额头,又摸了摸欧洛斯冰凉的脸颊。
“发烧了,烧得不轻!快,亲爱的,扶他到这边长椅上来。”她示意欧洛斯,同时自己小心地托住男孩的另一边胳膊肘,两人合力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男孩挪到门厅一侧铺着软垫的长椅上躺下。
“格温!请立刻拿毯子、温水和退烧药来!再让厨房准备点热汤!”安德莉亚夫人对旁边一位同样穿着整洁罩衫、神情干练的中年女士快速吩咐道。
她的指令清晰而充满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关怀。
那位叫格温的女士迅速应声而去。
安德莉亚夫人这才转向欧洛斯,湛蓝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孩子,你还好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一起的吗?”她注意到欧洛斯紧攥的拳头和断裂的项链链子露出的银光。
欧洛斯喘息着,冰冷的雨水和刚才支撑男孩的疲惫让她有些眩晕。
她看着眼前这位银发蓝眼、散发着母性光辉的老妇人,心中那堵被布鲁斯·韦恩的冷漠和哥谭雨夜筑起的高墙,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沙哑:“我…我叫欧洛斯·卡利斯托。他…他叫以利亚。我们…不是一起的。我…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在一条小巷口…发现了他…他就倒在那里…在发烧…”她指了指蜷缩在长椅上、裹上格温拿来毯子的以利亚。
安德莉亚夫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向以利亚,眼中是纯粹的疼惜。“可怜的小羊羔…”她轻轻叹息一声,随即目光回到欧洛斯身上,带着询问,“那么,欧洛斯,你从哪里来?怎么会独自在哥谭?”
“从开普梅市…妈妈…不在了…”欧洛斯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项链断裂的茬口,“她让我…来找…”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那个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无法出口。布鲁斯·韦恩那漠然扫过的目光再次刺痛了她。
安德莉亚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女孩眼中瞬间涌起的巨大悲伤和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她没有追问那个未说完的名字,只是伸出手,温暖的手掌覆盖在欧洛斯冰冷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好了,亲爱的,不用说了。你们现在安全了,这里是橡树之家。先去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暖和的衣服,吃点东西,好吗?其他的,我们慢慢来。”她的声音像一剂舒缓的良药,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淋浴间的热水温暖得几乎让人落泪。欧洛斯站在水流下,任由那暖意驱散刺骨的寒意和疲惫。她摊开手心,小小的银蝴蝶被水流冲刷得晶莹剔透。
她用力擦拭着它,指腹发红,仿佛要擦掉哥谭冰冷的雨水、布鲁斯漠然的目光,还有那个让她心碎的念头:他不想要孩子。他不需要我。水流声掩盖了她压抑的哽咽。
换上的衣物是干净的棉质睡衣和柔软的绒线开衫,虽然款式简单,却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格温夫人端来了热腾腾的蔬菜汤和烤得松软的面包。
欧洛斯小口喝着汤,感觉冻僵的身体一点点活了过来。安德莉亚夫人则亲自守在以利亚身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加了蜂蜜的温水,看着他吃下退烧药。她低声哼着轻柔的调子,像对待自己生病的小孙子。
“他怎么样了?”欧洛斯放下空碗,忍不住问道,目光担忧地看向长椅上眉头紧锁、陷入不安沉睡的以利亚。
安德莉亚夫人轻轻掖好以利亚身上的毯子,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一片羽毛。“烧得厉害,但药吃下去了,也补充了水分。格温会每隔一小时来看他一次。让他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会好很多。”她转向欧洛斯,蓝眼睛里满是温和的笑意,“你做得很好,欧洛斯。在那种情况下,还记得帮助另一个需要帮助的人,这很了不起。”
欧洛斯的脸颊微微发热,低下头。她当时只是无法对一个倒在雨里的、和自己一样无助的人视而不见。这声“了不起”让她感到一丝陌生的暖意。
安德莉亚夫人亲自领着欧洛斯穿过一条温暖明亮的走廊。墙壁上贴着孩子们的手工作品和奖状,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蜡笔和彩纸的味道。
“这里就是女生宿舍区,”她在尽头一扇漆成柔绿色的门前停下,轻轻推开门,“你的床位是那个靠窗的下铺。”房间里有四张上下铺,干净整洁,靠窗的下铺已经铺好了干净的被褥。
此刻只有两个女孩在。一个瘦小的金发女孩莉莉正坐在靠门的上铺看书,看到安德莉亚夫人和欧洛斯,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
另一个女孩则背对着门口坐在靠窗的下铺——欧洛斯的床位旁边那张下铺上,一头浓密的黑色短发像刺猬一样支棱着,似乎在专注地摆弄着什么。
“莉莉,玛茜,”安德莉亚夫人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和,却又有着不容忽视的分量,“这是欧洛斯,我们新来的伙伴。欧洛斯,这是莉莉和玛茜。玛茜,欧洛斯的床位是旁边靠窗的下铺,不是你的那张哦。”她的目光落在黑发女孩玛茜身上,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
玛茜的动作顿住了,慢吞吞地转过身。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带着野性和不羁的脸庞,一双漆黑的眼睛像警惕的小兽,此刻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欧洛斯,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爽?她显然没料到院长夫人会亲自送人来,还直接点破了她的“小动作”。
她撇了撇嘴,没说话,只是把身体往自己床铺里挪了挪,算是默认了。
安德莉亚夫人仿佛没看到玛茜的小情绪,只是对欧洛斯温柔地笑了笑:“早点休息,亲爱的。以利亚那边不用担心。晚安。”她轻轻带上了门。
宿舍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莉莉立刻从上铺探出头,热情地打招呼:“嗨,欧洛斯!欢迎!我叫莉莉!安德莉亚夫人真好,对吧?”
欧洛斯点点头,抱着安德莉亚夫人额外给的一条厚毯子,走到靠窗的下铺坐下。床铺柔软而温暖,带着皂角的清香。
“哼。”玛茜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依旧背对着欧洛斯,肩膀耸动了一下,像是在……嚼东西?空气里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诱人的巧克力香气。
欧洛斯没理会她,只是安静地整理着自己的毯子。她太累了,从身体到心灵。手指习惯性地隔着柔软的睡衣布料,触碰着胸前蝴蝶项链的轮廓。
橡树之家…安德莉亚夫人…以利亚…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和一丝微弱的暖流交织着。她躺下,将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紧绷的神经第一次有了放松的迹象。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在橡树之家温暖而规律的节奏中流淌。清晨在安德莉亚夫人轻柔的起床铃声中开始,然后是充满活力的早餐(不再是寡淡的燕麦粥,而是热牛奶、鸡蛋和新鲜面包),明亮宽敞的教室里传来朗朗读书声,下午的手工课和活动时间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安德莉亚夫人像一位真正的祖母,总是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一个温暖的拥抱,一句鼓励的话语,或者一块偷偷塞过来的小饼干。橡树之家像一个坚固而温暖的巢穴,隔绝了哥谭外界的冰冷和危险。
以利亚在安德莉亚夫人和格温的悉心照料下,很快退了烧。当他彻底清醒,得知是欧洛斯把他这个“累赘”拖到橡树之家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欧洛斯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感激和一种找到同类的亲近感。
“谢了,红毛。”他声音还有些沙哑,但精神好了很多,带着点街头小子特有的痞气,“我叫以利亚。以后有事,算我一份。”他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膛,像是在宣告一个重要的承诺。
莉莉是活跃气氛的小能手,很快和欧洛斯、以利亚混熟了。而以利亚天生的社交能力和带着点痞气的幽默感,让他迅速在男生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虽然偶尔还是会和本尼那样的小霸王有点小摩擦,但总体还算融入。
玛茜则依旧是女生宿舍区那个让人又敬又畏的“大姐头”。她聪明绝顶,学什么都快得惊人,福利院电脑房那台老旧的机器在她手里简直能玩出花来。
她对欧洛斯的态度很微妙。安德莉亚夫人那晚亲自送欧洛斯进来并点破她“占床”意图的行为,似乎让玛茜有点小小的“记仇”。她没有再故意刁难,但也绝不主动亲近。
她像一只骄傲的黑猫,保持着距离,用那双锐利的黑眼睛观察着欧洛斯。她注意到欧洛斯的沉默,那双偶尔扫过人群时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敏锐眼神,还有她常常一个人捧着书坐在老橡树下发呆的样子。
这些都让玛茜感到一丝不同寻常,甚至有点……挑战性?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阳光明媚。孩子们在后院那棵巨大的老橡树下玩耍。
欧洛斯坐在裸露的树根上,翻看着一本《基础逻辑学》,心思却有些飘忽。
以利亚在不远处和几个男孩玩着简易的弹珠游戏,莉莉则蹲在花坛边试图辨认刚冒芽的野花。
“嘿!那是我的跳跳球!”莉莉带着哭腔的尖叫突然响起。
只见本尼那个小胖子正得意地把玩着一个色彩鲜艳的橡胶弹力球,莉莉追着他,急得快哭了:“那是玛茜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还给我!”
“谁让你放外面的!现在是我的了!”本尼仗着力气大,笑嘻嘻地躲闪着。
“本尼!”以利亚立刻扔下弹珠,皱着眉站起来,“欺负莉莉算什么本事?把球还她!”
“关你屁事,新来的!”本尼瞪了以利亚一眼,又得意地晃了晃球。
欧洛斯合上书,站了起来。她平静地走过去,绿眼睛落在本尼身上:“你上周弄坏活动室的旧投影仪,是玛茜帮你修好接口,格温夫人才没扣你下周的零食配额。现在你抢她送给莉莉的生日礼物,合适吗?”
本尼嚣张的表情瞬间僵住,眼神慌乱:“你…你胡说!谁弄坏投影仪了!”
“投影仪接口有烧焦的痕迹,旁边地上有半截融化粘住的蜡笔头,和你昨天美术课用的那种一样。”欧洛斯的声音清晰平稳,“而且,你左手食指和拇指指尖有轻微的烫伤痕迹,应该是拔插烧焦的电源线时不小心碰到的。投影仪电源接口附近确实有熔化的塑料。”
周围瞬间安静。连起哄的男孩们都张大了嘴。莉莉也忘了哭,惊讶地看着欧洛斯。以利亚则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本尼的脸涨成猪肝色,下意识地把左手往身后藏,结结巴巴:“我…我…”
“拿来吧你!”一个身影快如闪电,目标精准地抓向本尼攥着球的手腕!
本尼吃痛松手,跳跳球瞬间易主。玛茜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一手拿着球,一手叉腰,漆黑的眼睛冷冷地瞪着本尼:“出息了?本尼?抢莉莉的生日礼物?要不要我现在就去跟安德莉亚夫人‘聊聊’你上周是怎么‘研究’投影仪线路的?”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本尼彻底蔫了,灰溜溜地跑了。
玛茜把球塞回莉莉手里,揉了揉她的头发:“收好了,小笨蛋。”然后,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欧洛斯。
这一次,那双黑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和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兴奋和毫不掩饰的欣赏。
“行啊,红毛,”玛茜走近一步,嘴角勾起一个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眼力够毒,脑子转得也快。窗台的蜡笔头,本尼手上的烫伤,投影仪的接口……观察力满分。你这双眼睛,”她指了指欧洛斯清澈的绿眸,“还有这脑子,有点意思。”她的语气不再是居高临下,而是带着一种发现同类的平等探究。
欧洛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脸。莉莉已经破涕为笑,一手拉着玛茜,一手想去拉欧洛斯:“谢谢欧洛斯!谢谢玛茜姐姐!”
以利亚也走了过来,拍了拍欧洛斯的肩膀,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厉害啊,搭档!”他自然而然地用了“搭档”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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