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时候，叶湑兮与平安阿廖用过饭食，正要去唤郎君出发，就见他自己从房间里出来。
秦扬彗先是到主屋里与母亲报备去向，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件鸦青色狐毛裘衣和一只香囊。
他边走边把东西穿上挂上，路过几个小厮脚下不停道：“走吧。”
东院几人来到别庄外头，西院一行人也将将抵达。
部曲家将们则早早收拾好了进山所需之物，在此静候两位小主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上下年纪的高壮男子，姓李名常，他见两位郎君出来，领着一众部曲给二人拱手行礼。
兄弟俩也没仗着自己主家的身份装腔拿乔，十分谦逊地与他们还了礼。
人员到齐，领头人招呼一声，众人便三两成群扛着伐木工具进了山。
山道上积雪深厚，不止有动物的足迹，还有许多人类的脚印。
食邑田产乃是公侯世家的私属之物，平民百姓未经允许私自进入，一经发觉，主家可将其扭送署衙，以偷盗罪论处。
是以临近的贫苦人家也只敢在南山北麓的山头附近拾掇薪柴。毕竟秦远侯府宽容大度，允许平民随意进山打柴。
但到底不合规矩，是以多数人会择选早间、晚间两个时段进山，避免给侯府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多时一行人在山脚弃了骡子马匹，留一名部曲家将在此看守。
其余人扛上工具，边铲雪边沿着山道往上爬。
及至半山腰，极目远眺，天地间一片洁白莹润，灵台都好似被这素雅的景象洗涤了一般。
呼吸着冷冽的山风气息，秦策曦登时诗兴大发，随口吟道：“寒风送雪千万堆，堆万千雪送风寒。”
卖弄完，秦策曦扭头瞄了身后的阿兄一眼。
却见他不疾不徐拾阶而上，好像压根没有听到他的诗作一般。
被无视，是个人都会发脾气，秦策曦当即气得胸口闷痛，扭过头去越走越快，最后一鼓作气爬到了队伍最前头。
还没等他得意多久，秦扬彗总算有了反应，“走慢些，小心冬日里厚衣捂汗发了暑气，待会儿我们还得抬你下山。”
继无视之后又被轻视，秦策曦气得眉毛倒竖，“兄长未免轻看我了，我好歹可开两石之弓，小小山道何所惧也。”
说完本还想再呛两句，但由于体力长久消耗，刚刚也的确逞能，突然安定下来，他就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午间用的饭食也好像在嗓子里上蹿下跳。
旁里几个小厮见二郎君面色由白转青，吓得面无人色，赶紧上前搀扶。
秦扬彗叹了口气，扯下腰间香囊，快步走到胞弟身边，把东西塞到他手中，“白虎丸有益驱散暑气，闻着能好受些。”
说完不忘奚落一句：“阿娘早就料到你会逞能，专门让我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被孝道压着，秦策曦纵有千般不满也不能反驳什么。只能强压下愤懑情绪，用香囊抵住口鼻，大口大口吸了起来。
打又打不过，骂又不占理，叶湑兮都有些同情二郎君了。
抵达目的地以后，说是林场，倒更像是一处废弃山地。
雪堆之下，歪七扭八倒着不少树木，有被雷电击毁的，也有蛀空了躯干倒地的，粗来盆碗大小，细来不过分支枝杈。
横陈在地，仿佛天然搭建的木舍，甚至有不少小动物将其视作居所，钻来跳去，甚是灵动。
此刻见了人，吓得一哄而散，不知藏匿在了何处。
李常见两位郎君面露惊诧，解释道：“郎君们有所不知，杉木窜得快，长太高就易受风摧折。而且这种木头倒地已久，早已失了水分，用来制炭再合适不过。”
秦策曦听罢，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不知是在说树还是说人。
鉴于二郎从前劣迹斑斑，秦扬彗都不想接他的话，甚至连眼神都欠奉。
他看向李常问：“那若是年年大量采伐，岂不是有伐完的一天？”
李常笑道：“郎君过虑了，这片地方都是九年份左右的林子，再往下一些是八年份的，年年采伐年年栽植，循环上十年都不成问题。”
说着他又指了指岩下另一片林场，“您看那片地方。”
在场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山体被厚雪掩盖，但不难看出下面应当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很是突兀。
“那是入秋那会儿砍伐的林子，待来年开春就会栽植新的树种。”
兄弟俩听完，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介绍完这些，李常招呼手底下的兄弟干活。
一群人安排的有条不紊，好似有没有侯府这群人都是一样的干。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即使主家不必明说，心里也是门儿清。
虽说面上两位郎君是来学习如何制炭的，但更多的怕是让他们见识一下民间疾苦，认真操办起来，还得由他们出马。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兄弟二人的觉悟。
此次出府，秦策曦打定主意要在母亲面前好好表现，一路上都没叫苦叫累，势必要与兄长比个高低。
是以他见部曲家将们忙活开来，赶紧吩咐小厮们去帮忙。
这边差几个捆架子，那边二人一组合力把树干拖到空地。因都是壮年小伙，身强体壮，不消两刻钟就架好了家伙开始锯木头。
部曲家将们见状乐得清闲，从旁协助，办事效率更是节节攀升。
叶湑兮因为看上去比较瘦小，几个人高马大的部曲不好意思让她拉锯子，就塞了把斧子给她，示意她在一边把锯好的木墩子劈成柴。
好歹在后舍干了十年的活，叶湑兮做起这些来得心应手。
“噗噗”往手上呸了口唾沫，举起斧子臂腕沉力，木块应声而裂。
才几个吐纳的功夫，她就能将一截木墩肢解成腕粗的柴薪。
动作之利索，连常年看守山场的部曲头子都不由侧目。
至后来锯木头的小厮都有些跟不上她的速度。
在一旁督工的秦策曦见状，也眯了眯眼睛，转念又是一哂，不过粗实活计，劳体不劳心，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之后在部曲家将的帮助下，侯府一行人制炭的步骤也做的有模有样。
他们先将柴薪码放成环，在中心处点燃干草，封上黄泥，留出气孔，闷烧两日两夜，就能得到可以取暖且焚烧无烟的粗糙木炭。
平安倒是没有忘记与何小丫的约定，拉着两个弟兄捡了些碎干柴，如法炮制一番，也算完成了小姑娘的交代。
临了众人结伴下山，秦扬彗忧心在山中闷炭有个闪失恐会殃及林场，就与李常说了自己的隐忧。
李常哈哈笑道：“大郎君不必过虑，今年雪厚，断没有化了雪湿了柴还能烧着的道理。”
想想确实是这么个理，秦扬彗点了点头算是认同。
时值酉时，一群爷们在山上劳作了一晌也是累得慌，回转别庄以后，草草用过饭食就各自回了居所歇下。
唯独叶湑兮还在考虑要不要和平安阿廖他们同住一屋。
正纠结之际，就听大郎君在喊她的名字。
叶湑兮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秦扬彗：“你去沈侍女那领一床铺盖，这几晚就在我房中伺候。”
叶湑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大郎君重复了一遍她才反应过来。
此前二郎君有意与大郎君一较高下，哪怕一院子美婢殷殷期盼，亦是忍痛拒绝，未曾同意她们随行。
婷云见二郎君如此觉悟，也不好意思央求大郎君捎上自己。
是以两位郎君一个侍女都没带。
但正常情况不应该让平安在房中伺候吗？再不济阿廖也比自己合适一些，毕竟他多一张嘴不是。
恍惚间，她又回忆起平安的交代，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了郎君的决定，所以才会信誓旦旦说能够给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秦扬彗见她眼珠子乱转，不知在想些什么，故作不悦问：“怎么，不乐意？”
叶湑兮倒是想拒绝来着，但这种事自己一个下人有拒绝的余地吗？
当即头摇的像拨浪鼓，忽觉不妥又重重点头，总而言之，只能向强权低头，谁让她是“小厮”呢。
秦扬彗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不逗你了，快去领东西吧，再耽搁下去沈侍女都要歇下了。”
不知为何，叶湑兮见他神色舒朗，突然想起了前几日师父说的话，登时冷汗涔涔，这还不如让她跟平安阿廖他们挤一挤呢。
对恋爱过敏，又改回了原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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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019、制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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