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如墨的夜色笼罩在那人身侧，模糊着孤清玄的视线，让她不能第一时间辨别出那人是谁。
她慌乱的躬身提起脚边的宫灯，只见月色下，一道清俊瘦削的身影如一把锋利的宝剑刺破暗夜。
灯火描摹出他的身影，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忧郁复杂。
赵珏立于廊桥上，扬起一抹张扬热烈的笑，她微微欠身向他行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再见赵珏一如当年初见，翩翩如玉少年郎，他的笑是最耀眼的烈阳。
如此明媚的人不该是那般下场。
*
前世，亦是在此处她与赵珏初相见，那时候他是特意折回来的，是为了救她不被他的妹妹戕害才特意折回来的。
她那时曾问：“殿下金尊玉贵，为何独怜我一人。”
他回：“钦天监那群老头说今日父王亲笔点下的神女日后会成为本太子的人，既然你是我的人，那你的命就该在我手里握着，除了我谁也拿不走。”
那时她是如何想的时过境迁后早已记不清，唯独记得他的笑。
“免礼平身，孤小娘子.....本宫无悔，亦不恨你，若你有朝一日的还天地清明，在清明时可愿告知本殿下。”
赵珏起兵兵败那一日，是她带着旨意亲自处决他的，三尺青峰，毒酒一杯，是皇帝愿意给他的最后体面。
那时太子的声音不如初见时明媚，落下最后一句话时，孤清玄回味着他离去时的神情，眉目如剑，锋利无匹，太子殿下是北黎的宝剑，锋利无比，战场上战无不胜，可过刚易折。
他如昙花，刹那一瞬，却足以惊艳世人。
自他走后，深陷漩涡的之中的人，开始怀念那个敢于在涡旋中直面旋眼的人。
可再怎么怀念人走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句话她记了一辈子，也品味了一辈子。
如今再听这句话，孤清玄可以确定，太子亦是得了什么奇遇。
“太子殿下，可愿详谈。”
再遇故友，乃是喜事一桩，当奉美酒相迎。
“孤早已等候多时。”
酒过三巡，便最是醉人的时候，亦是世人最为真诚的时候。
两人将委屈尽数道给彼此，赵珏气到深处更是怒骂：“本太子就是瞎了眼觉得你能办到，到头来，你还没云渡川办的漂亮。”
孤清玄不想同他争执什么，他说的也无错，毕竟事实摆在那里：“你配说我，你不也是急哄哄的摊牌，都跟你说了，此事不可急于一时，当从长谋划，你倒好一朝走错，满盘皆输，连小命都玩没了。”
“到最后还得了个恶谥，历朝历代的太子就属你当的最憋屈。”
赵珏抱着酒坛子委屈道：“本太子不悔，孤清玄，从我回来到现在我从未有一刻悔意，孤是太子，当以天下为先，我的死活，不重要。”
孤清玄被他的醉话气到了，用力踢了他一脚，骂道：“呸，你还知道你是太子，太子乃国之根本，你还不重要，你死后，看这天下都成什么样了。”
“我哪知道那些个兄弟废成那样，唯一的侄孙有点能耐但不多，你知道吗？我亲眼看着我抱以性命相护的天下被南越的铁蹄践踏，他们所过之处，千里无鸡鸣，甚至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北黎满目疮痍，我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冰野萧瑟，烽烟白骨，天下户口，半数尽失。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赵珏说的是何意。
她用尽最后力气踹了踹赵珏，让自己瘫在地上，望着湛蓝色的天穹问：“想改变吗？”
赵珏怔住了，愣了好一会反应过来孤清玄话中的意思。
“你有办法？”赵珏把怀中的酒坛子一扔，赶忙起身坐在她身旁，示意她赶紧说。
“若我猜的无错的话，这个法子可试一试。”
“本太子站你这边，你说还需要什么人，本太子在朝堂中运作拉拢。”赵珏眸中似有熊熊烈火燃烧，这把火前世她在他眸子里也看到过。
她起身笑着说：“太子殿下，此局是为民心所向。”
赵珏和云渡川一样都是心中装着天下苍生的人，她不怕他背刺于她，毕竟那可是北黎万万人念之的光。
赵珏离开了，带着比前世更重的担子。
孤清玄目送他离开，这一世的三尺青峰当以最锐利之势刺向正确的方向。
*
往尘台上。
孤清玄在登上之时已经是日头爬上九脊顶之时，那位的画像已经被悬挂在正堂处。
这里的一切陈设都换成了那位喜欢的。
明日便是上元节了，上元游灯时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而在喧嚣之地她会在走过灞桥之时看到那位清雅如菊的云家子。
孤清玄烦闷：“明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真的是不好去寻他，前世她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相见便是在榻上，与他日日相处竟没有发觉他的心意，他是何时倾心于她呢?莫不是同话本中写的那般，一见倾心。”
一见倾心她是不信的，那便是细水长流，日久暖人心，许是那件小事让他动了心思。
若是那日她有机会遇他，定是要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意。
*
月色朦胧，上元佳节，灯火辉煌，光彩夺目。盏盏花灯高悬，犹如星夜垂落，街衢两侧，人声鼎沸。
孤清玄的轿辇随在帝后后面接受两侧百姓的朝拜，在快到灞桥时，她只觉得街上对她的敬仰欢呼朝拜，瞬间失色，炫彩夺目的花灯再也入不了她的眼，四周静谧无声，她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灞桥处。
忽见灞桥畔有一青衫男子长身玉立，清俊无双，自他身畔徐徐而过的女子都羞红了脸，掩面含笑，她们或结伴私语或鼓足勇气直白表明心意，但男子不知说了什么话那些人便打退堂鼓，再遇之时，也只是含羞带笑而过，再无一人打搅他。
今日他来了，她再次见到了云渡川，与她四目相对之时，他不再是如前世一般慌忙躲闪，而是直白的盯着她，似是在尽力描摹她的容颜。
她知道他在看她，可她却不敢抬头了，她怕看到他那双盛满爱意的眸子，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眼眸，双手紧紧纠缠在一起，胸腔中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垂眸看，指尖因用力泛着不自然的白。
忽的，箭矢划破长空，射在轿辇外悬挂的铜铃上发出清脆的铮鸣声，紧随其后的是无数支箭矢。
谁人胆大包天到在皇城脚下行刺。
举着轿辇的轿夫被这一幕吓得手脚不稳，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下意识扔下手中的物事慌乱的逃命，一时间灞桥畔乱做一麻。
孤青玄从轿子里爬出来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亦慌慌张张的试图找个安全的地方保命。
还没等她找好地方时那边禁军已经将所有逆贼拿下了，帝王震怒，带着皇后在禁军的拥簇下回到皇宫，都把她给忘了，不过这也正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她光明正大去找云渡川的机会。
孤清玄每走一步，属于他们之间的往事亦一一浮现。
上元夜是初见，再见是往尘台，那一夜她自书房归去后推开房门便看到让整个京城闺阁女子倾心的高岭雪莲站在她的闺阁之中。
那时他才知道她唤何名
如今她知其名讳，亦知他心意。
*
云渡川自上次梦魇惊醒后，脑海中便一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断提醒他，上元那日定要在灞桥。
这灞桥也没什么奇特之处。
说起那个梦魇，云渡川也不知为何月前无缘无故的深陷梦魇，那时他正同父兄用膳，忽的不知为何头痛难忍，面色苍白，目眦欲裂，汗如雨下，双手抱头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父兄被他突如其来的怪异吓到了，慌忙去请宫中太医为他诊治。
太医一副药下去，他是不疼了。
再也醒不过来了。
太医说此病闻所未闻，他需得回一趟山门求师傅为其解惑，留下一副不知名的药方便杳无音信了。
梦中他的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有一红衣女子让他看不清容颜，而那个声音在他耳畔为他解释她是谁。
他说：“那是他日后的挚爱，在今岁灞桥畔便能见到，要他见到后定要好好护着她。”
他还说：“这女子肌肤温润如玉，眉目如远山含黛，眸含秋水，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温柔的浅笑，与她相处的每一刻都觉如沐春风。”
云渡川听他夸耀的话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这世间不可能有如此女子，他怕不是梦见神，将神误认成夫人了吧。”
那声音似是读出了云渡川心中所想，字字句句激着他，起先他眼中无任何波澜，就如同沉寂的潭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可当他听到有人唤他名时下意识回头望去，红衣女子从他梦中走了出来，寒风簌簌，此刻他却不觉得冷，就连早早在这里等着良久不见人来的怒气也散了。
云渡川快步走到孤清玄身前，整个人浸在她如沐春风的笑颜中，她的笑拂散了心中的郁闷，让他不再对一直在他耳畔烦了他一个月的声音有抱怨，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姑娘，可愿与我岁岁年年常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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