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还剩最后两天,周妙盈想死死地抓住夏天的尾巴不放,想一直停留在暑假。
尽管这个暑假有两个多月,但她还是嫌短。
周妙盈和郝佳妍在电玩城玩了一上午,吃了一顿肯德基后,跑去玩室内攀岩。
要不是郝佳妍的妈妈催她回家,周妙盈恨不得不睡觉,拉着闺蜜畅玩两天两夜。
周妙盈一个人也能玩,跑去抓娃娃。她是抓娃娃高手,短短十几分钟就抓了四五个五颜六色的小娃娃。
她打算凑满十个小娃娃,再去换一只大熊。
可陶宜蓉女士催她回家,她只得用五个小娃娃换一只大白兔。
有一个客人要来他们家,陶女士非要拉上周妙盈去接人,以彰显对客人的重视。
周妙盈抱着大白兔回到家,直奔墙角,伸开双臂,抬着脖子,闭上眼睛,贪恋凉爽。
陶宜蓉直摇头:“就差钻进空调里了。”
“热呀,我都被烤熟了,你还要拉我去接人。刚刚是七分熟,再出去就全熟了。”
“你出门顶着大太阳不嫌热,我开车载你出门,你就喊热了。”
周妙盈不想去接人的小心思被陶女士看穿,只得嘿嘿笑。
陶宜蓉指着那只大白兔说:“你房间里的娃娃堆不下了,还买。”
“这不是买的,这是抓的。”
“抓的不用钱?”
一句话又把周妙盈堵死,她清了清嗓:“妈妈,下次我带你去抓娃娃,你就知道我的乐趣了。”
“没兴趣。快点,走了。”
母命难违。
周妙盈耷拉着脑袋朝大门走去。
“等一下。”
周妙盈回头无奈地望着陶女士,也不知是谁催她走的。
“你去换身衣服。”
周妙盈低头看了一眼盖在大腿中部的牛仔短裤,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吧,以后那个人住进我家,我连穿衣自由都没了?”
早知如此,她才不同意陶女士的提议。
“谁敢剥夺你的穿衣自由。”陶宜蓉指着女儿的黑色体恤,“衣服上都是汗渍,去换一件。”
周妙盈歪着脖子,右手扯着左肩衣料,胳膊一抬,小蛮腰露出一大截,只见黑衣上有几道白线,也不知出了多少汗。她乖乖回屋,换了一件宽松的白体恤,短裤没换。
陶宜蓉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女儿修长笔直的腿上,欲言又止,掉头走了。
*
陶宜蓉一边开车,一边关注身旁打游戏的女儿,女儿的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妙妙,等一下见到人后,别丧着一张脸。”
“我不是不高兴,是太阳晃到我了。”
陶宜蓉伸手将副驾上的遮阳板打开:“家里多个人,一开始会不习惯,但我相信你很快就会适应。我跟赵阿姨的关系,就像你跟佳妍的关系一样亲,甚至更亲,所以我不会不管——”
周妙盈知道陶女士要说什么,直接插话:“妈,我懂。天太热,容易烦躁,你别多想。”
“恐怕是为开学的事烦躁吧?”
周妙盈抬起头,噘嘴撒娇:“妈妈,你好烦哦,人艰不拆!”
“上个学就成人生艰难了,唉——”陶宜蓉突然转忧为喜,“陈鹤的学习成绩好,他可以辅导你。”
谈学习色变的周妙盈,严重怀疑陶女士急着去接人的动机。
她们要去接的人,正是陈鹤,赵慧之子。
*
陶宜蓉和赵慧均来自一个叫白棣的小镇,两人是小学及初中同学。她们不仅是手帕交,还是过命之交。
白棣镇海拔高,冬天阴冷,三十年前,镇上没人安装空调,也没有北方的供暖系统,一到冬天,每家每户只能靠烧炭烧煤取暖。
在陶宜蓉十岁的那个冬天,白棣镇异常冷,一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再加上冻雨,整个小镇仿佛被冰镇一般,树上屋檐上挂满了又长又大的冰柱,路面结着冰,家里的水缸也有一层薄冰。
放眼望去,均是让人缩成一团的冰冷世界。
小镇的人集体犯懒,别说出家门,就连床也不愿意下。
可往往上了年纪的人闲不住,不愿躺在被窝里,要出门活动,结果不少人摔了跤。摔得轻的自己爬起来,回家躺在床上静养三两天,摔得重的,骨折骨裂,哀嚎着被人抬去卫生所,有两个被摔伤的老人没能坚持到过年便走了。
正逢寒假,陶宜蓉没出过家门,白天围着煤炭炉烤,晚上在被窝里放了两只暖水袋还不够,还在屋子里生了一盆炭火,而且还把门窗关得死死的。
那个天寒地冻的深夜,呐喊的北风夹杂着阵阵啼哭声,听到过的人无不觉得凄凉,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叫喊声。
“陶陶——陶宜蓉——陶贵生——”
陶宜蓉的父母从梦中惊醒,分辨着屋外的声音,他们起床开门,大惊失色。
来者是赵慧,大冷天只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毛衣,她双臂紧抱在胸前,身体抖得像筛子,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明显的手指印。
陶母了然于心,急忙拉赵慧进屋,将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取下来,包裹着可怜的小女孩。
赵慧进不了自己的家门。
那时的白棣镇,很多人家的厕所是独立空间,不在客厅卧室里面。赵慧半夜起来解小手,回来时发现大门关上了,她边拍门边喊人,等了很久,可屋里一直没有动静。她又冷又害怕,摸着黑来到陶家,躲进了避风港。
赵慧家的事,镇上都有所耳闻,陶母没有把她送回赵家,而是领去女儿房间。
可房间上了锁,推不开。陶母喊了好久,也不见陶宜蓉回应一声。她急忙找到钥匙开门。
门一开,屋子里袭来一股暖流。
只见躺在床上的陶宜蓉呼吸困难,皮肤潮红,意识模糊。
陶母警觉起来,急忙将女儿抱到通风处。
陶宜蓉中毒了。不幸中的万幸,她中毒不深,活了过来。
惊吓过度的陶母抱着女儿哭了一场,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让丈夫去赵家看看,怕那家人也中了毒。
陶父跑到赵家,拍门大叫,声音冲破黑夜,狗吠不止。
赵家人终于出声,埋怨又气恼的声音。
陶父仔细一打听,赵家睡觉时根本没有烧煤烧碳,不会二氧化碳中毒。这是好事。
可陶父却却大怒,零下十几度,赵家人竟然将赵慧关在门外不管,这不是要害死人吗。
怒气冲天的陶父大骂着赵家人,惊醒了街坊邻居,好奇者家的灯亮了,纷纷开窗探出头来打听事情缘由。
小镇居民知道赵家人干的缺德事后,无不愤怒,一时间响起叽里呱啦的声音,被冰镇的小镇在怒火中慢慢融化。
那注定是一个不平常的寒夜,特别是对陶家人来说,狼狈可怜的赵慧却是他们一家的救星。
这件事发生后,陶宜蓉和赵慧的感情更好了。
赵慧学习成绩好,但是她家长不愿意供她上学,好不容易挨到初中毕业,她便去了沿海城市打工。
陶宜蓉学习成绩一般,读了中专后便工作嫁人。
离开白棣镇的赵慧鲜少回去,也没有多少机会与陶宜蓉见面,但她们俩的深厚感情一直都在,从未断过联系。
今年元宵节前一天,陶宜蓉还特意去见了赵慧。哪知,天有不测风云,那也成了两人的最后一面。
*
这个故事,周妙盈至少听过五次。妈妈讲过,外婆也讲过。
所以,当陶女士决定将孑然一身的陈鹤接到他们家时,她并不反对。
只是现在,她有些反悔。
听陶女士讲,陈鹤学习成绩很好,在他原来的学校,一直保持着年级第一的好成绩。
周妙盈不嫉妒也不讨厌学习成绩好的人,可她不想跟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因为会被比较,会显得自己很笨。
事到如今,陶女士肯定不会放任陈鹤不管。
可要怎么避免陶女士将她与陈鹤过度比较呢?
周妙盈想来想去,想到一个办法。
“妈妈,为什么不让陈鹤住校呢?可能他待在我们家会不自在,不如给他学费生活费,让他住校。”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事。”
“那为什么还要接他回家?”
陶宜蓉唉声叹气:“我去过几次他住的地方,他跟四五个人挤在一套小房子里,那里又吵又乱。可就算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也不放弃上进,一个人躲在路灯下学习。”
“我听人说,九中的宿舍条件不错,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空调。”
“环境是一个问题,最重要的是......”
周妙盈见陶女士欲言又止,催促着:“是什么?”
“他现在没有了亲人,更需要我们的关心。”
周妙盈沉默了。她有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父母,还有爱她的外婆和舅舅,她很难想象,万一哪天这世上没人爱她了,她会变成什么样。
就算陈鹤是别人家的孩子,那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陈鹤有一个好大脑,但她有一群爱她的人。
她没他聪明,但比他幸运,比他幸福。
算了,周妙盈,大度一点,反正从小就没少被陶女士唠叨。陈鹤住进来后,她无非是被多唠叨几句,死不了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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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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