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暖,秋风寒。
叶豹几个师兄弟聚了一处,把项越围在中间,听他念叨。
项越:“唉,果然世事炎凉人情冷暖,我在那儿独坐了这么许久,你们竟无一人想起我来,我都瞌睡了一觉,四处寻你们,天亮了才知咱们那小师侄打了如此豪气的一架。罢了,罢了,只我再不是你们疼爱的小师弟了。”
白雯心嘴角抽动,冷声道:“师兄,可还记得我才是最小那个?”
项越摇摇头,笑着说:“心心妹妹自不敢忘。”
白雯心深吸一口气,手中佛珠捻得飞快。
段花间捋了下胡子:“项小越,我何时疼爱过你?”温栗迅速且偷偷掐了段花间一把,惹得人“嘶”了一声。
叶豹蹲在一旁,嘴里塞了满满的肉馒头,拍了拍自己的背,咕哝着说:“项小越,来我这坐会儿,别再叫风给你吹倒了。”
项越的确是腿脚腰背都有些乏累,也不客气,撩起他的破道袍,径自在叶豹背上坐下。倒是叶豹愣了,咽下嘴里的食物后,说:“你现在怎么这么轻?”
段花间立刻板起脸来,颇有种学堂里看到忘做功课学子的模样,沉声道:“今日还未吃药?”
项越:“……”
白雯心语调上扬:“哦,要挨骂。”
项越:“我等下就吃。”
叶豹四下看了看:“你药呢?煮了吗?”
项越:“嗯……”
段花间沉着脸摸出折扇:“伸手。”
项越声音发虚:“不用了吧,师兄……”
段花间:“伸手。”
儿时被罚的记忆涌现,项越缩着肩膀伸手,紧闭了眼,但手心迎来的却只有轻轻的压迫感。
段花间收了折扇,冷脸说:“且看你病还未好,饶你一次。你的药是不是在山下呢?等下一道去看着你熬药喝药。”
几个师兄弟虽然久未相聚,但相处起来十分自然,好像这些年分隔的时光只是一次两三天的分离。
项越看着几人,心中暖意涌动,笑着说:“好,今后我定会好好吃药。”
叶豹吃完了肉馒头,用袖子囫囵擦了擦嘴,说:“今次相聚如此难得,只可惜,少了燕子和小萍。”
白雯心:“还有大师兄。”
提到大师兄陈道宽,所有人都沉默了。
温栗忙说:“其实,我们之前遇到杨萍了,如今看着体态康健、面无忧色,宏王对她倒是不错。”
叶豹眨了下眼,掩去悲苦神色,说:“那就好。江湖上那些杂七杂八的闲话传宏王妃日子过得如何好如何好的,我都不信,你们既亲眼见过,那当是错不了。”
白雯心倒是听说过杨萍去寺里求子之事,心中想人生倒也无法十全十美,敛下眼,念了声佛号。
项越摇摇头:“小萍师姐的事倒是常能听说,只燕师兄却是毫无音信。”
叶豹:“我知道,燕子现在找他女儿呢。”
“女儿?!”几人齐声惊呼
项越都震惊地站起来了:“他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
叶豹:“是啊,但他就是有个女儿,我刚没说吗?”
瞬间,目光如剑,把叶豹扎刺成了刺猬。
面对谴责的目光,叶豹挠了挠头:“哈,哈,那个,是这么回事……”
正说着话,向霄远和陈三宝手挽着手漫步过来,于是,对燕盖女儿的好奇之心自然转化成了对年轻人的热情,不论是直接如火的热情洋溢,还是淡然微笑的和风细雨,几个师叔将两人团团围住,人人身上都写着“满意”和“欣慰”。
向霄远挑着眉,低声耳语:“这就是催婚的感觉吗?”
被格外关照的陈三宝除了有点脸红不自在,倒是一直乖巧笑着,是格外讨长辈喜欢的模样。他捏了捏向霄远的手指,说:“这是有人在真心关爱你啊。”
向霄远愣了下,随即晃了晃脑袋,一把将陈三宝搂住,大声道:“师叔们,师叔们,你们不要再问了,我俩还未吃早饭,肚子饿的紧呢。”
“走!”叶豹大手一挥,斩断众人对话,领着两个孩子就要去祁山派找吃的。
一顿饱食后,众人下山,路上可见祁山派弟子四处收拾喜庆的红色婚宴装扮,转而挂上清白肃穆的白事用品。
白雯心说:“杨掌门之死太过突然,只怕祁山派多少要动荡一番,我寺还要为杨掌门诵经,只送你们到山下吧。”
陈三宝看着四周,面色戚然,说:“人生无常。我前二次来时,幸得杨掌门招待,是位很慈善的长辈,他与我父亲年纪相仿,还当壮年,没想到竟这般就死了……”
向霄远心里倒没有太大波澜。这些年动乱不少,百姓命如草芥,杨掌门虽是祁山派的掌门,但说到底也就是个血肉之人,生老病死十分平常。而且向霄远与杨掌门并无私交,更谈不上伤心难过了。
叶豹走在前面,领着众人下山,一边看顾着不让向霄远手欠招惹陈三宝,一边又留心着项越,见他喘气稍粗一点就招唤着大家休息,很是操心。段花间与温栗小声说,二师兄身上竟有种大师兄的感觉,说话时神情略显低落,倒是让温栗有些担心,轻柔抚慰了段花间几句。
待到山下,众人即将分别时,一辆马车快速驶来,带起阵阵烟尘。
陈三宝打眼一看便觉得眼熟,待再走近些,立时睁大了眼:“我家的车?!”
就见那马车精巧非常,与陈三宝在雷音山时坏了的那辆马车很是相似,只形制宽大不少。车前四匹骏马训练有素,在车夫的指挥下稳稳停在众人面前。车门打开,“陈”字灯笼晃了一晃,而后,一身着墨色衣裳的男子走了出来。
陈三宝即刻肃立,恭敬道:“大哥。”
大哥?陈三宝的大哥?向霄远第一反应是两人长得并不很像,但随即脑子一清,瞬时闪过无数豪门家族棒打鸳鸯、大喜之日阴谋错换新娘、许以重财利诱分手等等念头,只是面上不显,而是手快脚快地把不太整齐的衣领、略显褶皱的前襟、鞋底侧边的泥土全都处理好,端正站好,也喊了声:“大哥。”
陈伯山眼睛微微眯了下:“嗯?”
陈三宝用后脚跟踢了下向霄远,规矩地笑着说:“大哥,这是我……朋友,向霄远,一直很是照顾我。这几位是向大哥的师叔们。向大哥,师叔们,这是我大哥。”
双方互相见了礼,随后师叔们便借口去了一边,给年轻人们留出空间。
陈三宝:“大哥怎的在这里?可是来找祁山派商谈生意?”
陈伯山看了眼旁边不修边幅的叶豹、姑子打扮的白雯心,心道他这弟弟整日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只是眼中倒并未流出不满之色,而是微微侧过头来,对陈三宝说:“母亲病重,你速速随我回家去。”
“母亲?”陈三宝愣了下,急道,“母亲怎么了?”
向霄远见陈三宝着急,伸手去抚了抚他的后背。这个动作被陈伯山看在眼里,又想到在百丈镇时,路上听人说的什么“青蚨剑”、“向霄远”、“骈头”之类的,便仔细瞧了眼向霄远的打扮——实在是没什么特别的。
陈伯山说:“一时半刻说不清楚,只母亲病急,思子过甚,不见好转,我接到消息便匆忙往家赶,听到你在这里,就顺路来接你一起。”
“思子过甚”?向霄远眉头微挑,结合陈三宝近来和他说的家事,想来这个“子”不包含陈三宝在内。但他没说话,不想让陈三宝担上个“不孝”的名头。
陈三宝也知母亲肯定是思念大哥而非自己,但若母亲病急,他娘必定侍奉左右,如何也是叫他担心,而且若他不回去,大哥在母亲面前说了什么,他娘也难做。
但刚刚向霄远还说,从祁山派离开后,要按着易简给的地图,再去南边一座“明山”看看,而且他又想起些事来,正好要一路上讲给他呢。
心中矛盾焦躁了片刻,陈三宝只能歉意地看着向霄远,说:“向大哥,我还是和大哥先回家去,你……”
“你放心回去,”向霄远说,“待我把手头的事稍加处理,就去连化找你。”
陈伯山笑着说:“倒是不见谁能与我弟弟处的这么好,向小兄弟回头去了连化城,必要好好招待。”
如此,陈三宝便上了他兄长的马车。
只是人刚上去,车门都还没关,却又跳了下来。
“向大哥。”陈三宝跑到向霄远面前站定,双臂展开,将人一把抱住。
向霄远清楚看到马车上陈伯山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架不住怀中火热、心中激荡,伸手回应了这个拥抱。
陈三宝红着耳朵说:“我回去看了我娘和母亲,很快就回来。你一路走到哪,记得给我们陈氏的铺子报一声名号,也方便我来找你。”
向霄远点头,说:“若有什么不如意了,不要一直忍着,该发作时就要发作。还有,你向大哥我虽没什么钱,但本事还算有一些,你可千万别屈服了家里的婚事。”
陈三宝还想说话,就听他大哥重重的“咳咳”两声,这才松开向霄远,向后退了两步,又冲着师叔们摆摆手,上车去了。
和光铺野风轻软,马嘶蹄急向远尘。
向霄远一动不动地站着,只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不着天地。这时他才惊觉,他与陈三宝相识不过短短四个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